“...所以你昨晚是因为吃太撑犯困,才没有完成我布置的课业?”
韩信似笑非笑,握着戒尺在桌上轻轻敲动,凌厉的眼神在朱见深上下来回寻索。
常年被打的朱见深早就养成了“闻弦音而知雅意”的好习惯,见势不妙立马躲到了柱子后面,探出脑袋不停点着,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烁着讨好。
“师父,我其实......”
“无需多言。”韩信举起戒尺,指着朱见深淡淡道:“上前领罚。”
啪啪几声脆响后,朱见深捂着红肿的手不停抽冷气,不停委屈的看向韩信。
韩信却视而不见,用戒尺指着沙盘,沉声道:“去看看。”
朱见深百般不情愿的挪动脚步,蹭到近前,只见沙盘上只有孤零零一座小城,四面八方插满了黑色的旗帜。
而城头之上,插着一面黄色小旗,在周围黑色海洋的衬托下异常显眼。
弱小且无助。
朱见深拨弄了下黄色小旗,回头问道:“师父,这又是什么时候的战例?”
“正统十五年。”
韩信在朱见深诧异目光中,走到他的对面,郑重道:“你执黑,我执黄。
你攻我守。
日落之前,你攻下我所守的土木堡,就算你过关。”
朱见深看着沙盘上夸张的敌我数量差距,有些不服气道:“师父,我好歹也跟您学了这么久,您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韩信没有理他,盯着沙盘自顾自道:“不算辅兵士气,单论战兵。
当年大明京营号称出兵五十万。
抛去辅兵和虚报之数,又经历几场大战和行军缺损,此时已剩下不到二十万人......”
韩信一边说着,一边将代表各类兵种的黄旗插上沙盘。
这种推演方式,倒是比他当年在地上用木棍和草根布阵方便醒目的多。
“那我呢?我有多少人?”
朱见深兴致勃勃的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正面有八万精骑,还有阿剌知院一部在麻峪口。”韩信帮着朱见深把旗子插上,“但麻峪口一带兵力较松散,正面进攻不到万人。
也先手下除了他自己的亲信,还有从旁裹挟的小部落,队伍令不统一,较为松散。
直面土木堡的,应该只有六万骑兵。
不过这次推演,你不用考虑那么多。”
韩信将旗子插完,轻轻拍拍手,抱着双臂对朱见深沉声道:“你先手,开始吧。
我许你不计伤亡损耗,士气高低。
你的目的只有一个。
打败我。”
朱见深呆愣片刻,下意识捂住了屁股。
刚刚某一瞬间,他竟然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和父皇相同的威严。
汹涌磅礴。
回过神后,他又仔细看了看沙盘,又看向韩信,小心翼翼道:“师父,你的兵力是我的两倍啊,这不公平。”
“饶你十万。”韩信说着拔掉了一些旗子。
朱见深心神稍定,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
片刻后,他拔出旗子,果断插在了土木堡后方。
“如果是我,我会先派出五千骑,断绝土木堡的粮道,将这座城彻底包围。”
韩信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面旗子,朝朱见深插下的旗子上轻轻一磕,淡淡道:“五千骑没了。”
“啊?!”朱见深看着沙盘中躺倒的旗子,气道:“凭什么啊?!”
“自古为将者,首重粮道。
你能想到,别人凭什么想不到?”
韩信伸手在土木堡周围画了个圈,沉声道:“除去你占领的地方,土木堡方圆三十里,我已经撒满了哨探。
五千骑兵,不可能无声无息的穿过我布置的警戒哨骑。”
“可我前面还有那么多人,你凭什么敢出城截击我啊?”朱见深气哼哼的拔出两面旗子朝土木堡前一插。
“我截粮道的同时,派出三万骑攻城。
只要你敢出兵援助,我就直接杀进城中。”
韩信无奈的看了朱见深一眼,指着土木堡道:“土木堡装不下那么多人。
骑兵最重速度,我怎么可能将他们尽数放进城中。
鸡鸣山和宣府方向有你骑兵,我肯定不会在城外迎敌。
所以东、南两个方向,是我营寨最多的地方。
你三万骑攻城,也是取近从西入,
南有河流造成的冲沟,不宜骑兵冲锋,是步卒天赐的防御工事。
你只能从北面,土木堡与山间的那些平坦地段绕道取我后方。
我既然知道你要断粮,又岂会让你安然通过?”
说罢,他屈指弹倒那代表三万骑的旗帜,冷声道:“还有,谁教的你用骑兵攻城?
今晚回去后,将六韬给我抄一遍!”
“那...那么多!”朱见深人傻了,忙讨价还价,“能不能两天抄完?”
“敢让人代笔,就抄十遍。
重新来过。”
韩信眼中警告意味十足,彻底浇灭了朱见深那点小心思,他只能苦着脸,重新观察起沙盘。
这一次,他看得十分仔细,整整一炷香后,才小心翼翼道:“师父,你在南边扎营,是不是为了水啊。”
韩信点点头,坦然道:“我查过了,土木堡水不足,根本供不起大军用度。
所以守城之时,一要保粮,二要保水。
不然纵你城高兵精也守不住多久。”
“明白了!”朱见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俯下身子,盯着土木堡旁的旗帜看了好一会,突然摇头道:“不能强攻,还是要断水断粮。
所以......”
朱见深拿起右上角的旗帜,重重插在麻峪口上。
“我要集中所有兵力,破了麻峪口!”
韩信点点头,默默将麻峪口上的旗帜拔掉。
可不等朱见深高兴,韩信突然将土木堡的旗子拔掉,插在了麻峪口不远处。
“师父,你这是?”
“撤军。”韩信指着怀来卫道:“土木堡乃孤地,不宜久留。
我得知你强攻麻峪口,再逗留下去,势必会被你围堵。”
“那为什么不直接到怀来卫?”
“我步卒居多,速度不快。”
“那不是就被我包围了么?”
韩信没有再说,点头示意他继续。
朱见深见状却心生怀疑,又仔细看了遍地形,尽可能多的在脑中过了一遍猜想,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旗子插在了韩信旗帜的后方。
“确定?”
朱见深心头一紧,又思考再三,终于咬牙道:“嗯。”
韩信笑了笑,从原来的旗帜中拔出数枚,插在了土木堡和城池南北方向,淡淡道:“你被围了。”
朱见深瞪大了眼睛,结巴道:“怎、怎么回事?”
“你只凭旗帜,为何就确定我全员撤离?”韩信将朱见深的旗帜尽数扫灭,淡淡道:“我趁夜色,在北山布置三千骑兵三千步卒,然后在城中留下五百死士。
至于南面的大营,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
“你耍赖!”朱见深急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派人去查探?”
“那你可以试试。”韩信将旗帜递给朱见深,目光深邃道:“我让你悔一次。
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