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

或者说，师妃暄懵了。

她是在慈航静斋的废墟之前，考虑了良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虽然武林之中，已经有不少人看过她的真容。

但毕竟当时她并未直接介绍自己的身份。

因此，很多人是无法将她与慈航静斋当代传人师妃暄联系在一起的。

既如此，她只需要女扮男装，届时自然可以轻易的瞒过这些人的认知，以另外一个身份混入朝堂之中。

没错。

虽然师父说了，要让她以身饲魔。

但师妃暄考虑的更多。

就算真的成了那位陛下的后宫妃子又如何？

只有劝诫权，没有监督权，是注定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她要以另外一种身份去伺魔。

她要以男子身份为官。

她要从内部改变大隋，让大隋成为一个有意义的国家。

这个决定未必是对的。

但失去了慈航静斋作为后盾，师妃暄再想代天择君显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她所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了。

师妃暄想的很好，尤其是来到大兴之后，发现大兴竟然在大肆的招收学富五车的私塾夫子。

再结合最近新出的襄阳纸，师妃暄何很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机会。

她的学识亦是极高，自是轻易入选。

本以为是成功的第一步……

却不想直接撞上了最后才打算面对的一国之君！

而且这个一国之君竟然还是她曾经的熟人，而且很明显也已经认出了她。

而且邪帝竟然还是昏君？

这这这……

莫非师父早已经料到了这点？

所以才提出让我以身饲魔，但却没说到底饲哪个的原因？

因为这俩哪个上根本都无所谓，他们压根就是一个人。

可惜，现在饲谁也没用了。

师妃暄神色仍是镇定，但心头却已有无助感浮现……

这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迷茫，让她有一种过去二十年苦苦读书学艺的付出，全部成空的感觉。

苏奕却是颇为好整以暇，看着此刻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师妃暄。

他只是在心头微微诧异了一阵，便迅速明白过来师妃暄此行来意……

让经受过静斋教育的人隐居避世，确实是不太可能。

“大胆，见到陛下，为何不拜？”

这时，身后天魁星不悦的喝了一句。

苏奕摆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师妃暄犹豫了一阵，仍是恭敬低头，回道：“草民秦川，见过陛下。”

苏奕没有揭穿她的意思。

反而颇有些惊喜。

这可是慈航静斋圣女……

换个说法，也可称为先天牛马圣体。

只要是她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她绝对会舍生忘死的去做，哪怕是把自己活活累死。

对方现在主动送上门来，苏奕自然是欢迎都来不及……

老实说，不把她玩散架了，都对不起对方的一腔热情。

要知道，还有事情比她现在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要做的事情更有意义么？

苏奕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在场数十人，问道：“你们知道朕费尽苦心，从方圆数百里的范围之内，将你们召集过来的原因吗？”

众人皆是茫然的左右看了看，纷纷恭敬道：“草民不知。”

苏奕看向了师妃暄，问道：“你也不知？”

师妃暄老实的摇了摇头，说道：“草民只是听说朝廷在招收学识出众之人，所以特地来碰碰运气……”

苏奕问道：“听过襄阳纸么？”

师妃暄答道：“听过，据说是一种很便宜的纸张，乃是隋明书店专供，据说隋明书店里的书只需要三文钱便可购买一本，草民也曾购置其中的三字经阅读，只感觉其中文字虽是简单，但却是导人向善，堪称字字珠玑，胜过妃暄……胜过草民所读过的任何启蒙书籍！”

“隋明书店，乃是让我大隋百姓皆明知识，晓大义的启蒙书店的简称，朕欲开启民智，让天下百姓皆能识文断字，让他们知晓何为礼义廉耻，是非对错，世人皆说百姓愚昧，轻易便可煽动，朕要让他们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所以朕才特地写出了襄阳纸、三字经和百家姓等文。”

看着师妃暄那陡然间如灿星般生辉的眼眸。

苏奕正色道：“但问题却在于书够多够便宜了，但启蒙者甚少，所以朕又特地研究了一种拼音的说法，只需要用极短的时间内教会人认识几十个字母，便可以通过这些字母，认得所有的字，能大大降低启蒙的难度！但朕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专门做这件事情？所以，就需要有人替朕去做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师妃暄的肩膀，笑道：“你来的倒是刚巧，此事若成，便能让天下苍生人人皆有判断能力，朕这个皇帝是昏庸还是圣明，这天下是否需要颠覆，他们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了，而作为最初流传拼音字根下去的你们，同样也会名垂千古，而且如果做的好了，朕甚至会录你等入朝中为官，以圆你等夙愿。”

众人听得最后一句，神色顿时皆是亢奋。

纷纷高声道：“草民愿为陛下效力！”

所谓夫子，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屡次恩科不中。

为了生计，只能做些教书育人的工作，挣些束脩来填补家用。

但实际上他们最大的心愿，仍然是当官……

苏奕明确承诺他们，那么就算前方有再大的风险，他们也是甘之如饴了。

“先学吧，如果你们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学会的话，朕还会有惊喜给你们。”

苏奕取出笔，在纸上写下一个a字。

说道：“跟我念，这是啊……”

“啊？”

师妃暄茫然的眨了眨眼，檀口微张跟着念了一声，心道这也不是啊呀。

而苏奕则是有条不紊的将abcdefg等字根挨个的教授下去，然后是拼音的拼写，声调等等……

这些夫子们虽然屡第不中，但却也是十里八乡之中素有贤名的，就教导能力和接受能力而言，未必逊色于那些考中恩科的官员。

因此，仅仅只是半个时辰之后。

虽然这些人仍是未能彻底将拼音字母记熟，但却已经明白了其中规律。

师妃暄看着苏奕的眼神里更是熠熠生辉，异彩连连。

她已经明白这种所谓拼音的神奇了。

在这之前，识文断字须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导，因此，光是认字，很多时候就得数年之功。

但这位邪帝陛下竟然如此天纵绝艳，想出了这么个神奇的法门，将所有的文字尽数浓缩于这二十多个字母之中。

字母……万字之母。

名字果然贴切无比。

【师妃暄对你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气运值+2%！】

【当前气运值：27%！】

苏奕问道：“都记下了吧？”

看到众人点头。

苏奕满意颔首，说道：“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所有的文字全部注上拼音，下一批出版的文字便有注释了，然后，由你们将这些拼音给传下去，下一步是让所有的夫子们都学会拼音的算法，慢慢的扩散，直至天下人人识字。”

“是！草民谨遵陛下旨意”

若是文武百官在列，恐怕早已经忍不住各种彩虹屁迎面而来了。

但这些人却相对木讷，只知道恭敬领命。

苏奕点头，道：“秦川，跟朕来，朕有事跟你说。”

师妃暄心知苏奕对她应该是并无杀意，不然的话，不会在刚刚传授她字母之法。

当下老老实实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到得丽质书院的正殿之内，让所有人都出去，只剩下苏奕与师妃暄两人。

苏奕问道：“说吧，你的来意。”

师妃暄犹豫了一下，说道：“妃暄……并没有别的来意，只是当初在静念禅院之内，侥幸逃出了生天，之后，回到了慈航静斋，却发现静斋已毁于陛下之手。”

苏奕淡淡道：“私藏和氏璧，是历朝历代之君都无法容忍的事情，你们当初如此行径，就该想过现在的下场。”

师妃暄苦笑道：“妃暄倒不是责怪陛下，只是师父遗命，让妃暄来此……”

“做什么？”

师妃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老实的答道：“以身饲魔！”

苏奕惊道：“她派你来勾~引我？”

他顿时心生戒备之意，目光忍不住本能的在师妃暄身上打量。

却只见她长身玉立，风度翩然，仍是那张姿容秀丽绝色的面容。

但此时不施粉黛，竟当真是一位翩翩俊公子的形象。

不说是女的，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辩之意，但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的话。

嘶溜……

这这这……这不就是最原始的制服诱~惑么？

这女人好深的心思，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师妃暄摇头道：“那是师父的说法，并非是妃暄心头想法。”

苏奕闻言微微不悦道：“所以你是不打算执行尊师的遗命了？”

想不到师妃暄骨子里竟还是个欺师灭祖之人么？

“妃暄只是想像陛下说的那样，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而已……”

师妃暄苦笑道：“师父曾教导妃暄，说昏君无道，妃暄当代天择君，还百姓以安康乐业，这些年来，妃暄也是一直以此为目标。

可事实上妃暄这段时间里也曾数度外出游历，却发现陛下并非想象中那般无道，反而还颇有贤为，尤其是这字母拼音之法，但师父待妃暄有如亲母，必不会骗妃暄……想来，陛下身具邪帝之名，之前种种昏庸，必然是在韬光养晦吧？”

“不错，正是如此。”

苏奕顺势叹道：“事实上，就在几天前，朕还刚刚遭遇了四大门阀的暗算袭杀，朕要开启民智，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自是跟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生怕他们的地位会遭受到冲击，在他们看来，最好百姓们世世代代都是泥巴腿子，这样才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可笑，朕也不想让所有的百姓们都学富五车，那不现实，只要他们能读书写字，朕便心满意足了，根本对他们形成不了任何的威胁，就这他们都不愿，当真一毛不拔，可恶！”

“原来如此。”

师妃暄恍然大悟道：“陛下之前所设孤儿院，如今又启明智，桩桩件件都是历朝历代的君主不曾有过的，所以才会有昏名传颂，其实这不过是四大门阀的恶意诬蔑？”

她心头突然间忍不住升起了一股寒意。

事实上，慈航静斋早已挑选明君，正是李阀二公子。

可现在看来，李阀二公子虽然颇具贤名，但毕竟也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他当真懂得民间疾苦么？

或者说就算他懂，他的后人……

“所以妃暄……算了，朕还是以秦川叫你吧。”

苏奕正色道：“秦卿你来了，实在是帮了朕的大忙，朕手中缺人，很缺，而你作为慈航静斋圣女，能力出众，若能为朕所用，必能成为朕之助力。”

师妃暄踌躇了一阵，问道：“陛下，不知师父她老人家……”

苏奕淡淡道：“求仁得仁，梵清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放心，她的尸首朕并未亵渎，乃是以礼相葬，就在静念禅院的后山，你若有心可去拜祭，朕不会计较。”

“多谢陛下。”

师妃暄心头突的升起了一股极为荒诞不经的感觉。

面前之人乃是毁灭慈航静斋，杀她师尊的凶手，某方面来说，可说是杀了她全家的人。

可现在，他却对她如此信赖重视……

而她竟然也真的萌生不出任何恨意来，反而还很感谢他。

苏奕欣慰道：“既如此，启民智的事情就交给你来主持了，只要你做的够好，朕会以此为跳板，让你入朝为官，让你真正为天下苍生尽上一份心力，届时，你才能懂得什么叫做天下百姓疾苦，而不是只会空动动的喊上一句口号。”

师妃暄闻言微愣，面色复杂道：“陛下可是妃暄的杀师大仇，让妃暄站此重位，当真不怕妃暄心生歹意么？”

“其他人朕还真要过多的顾虑几分，但你的话，朕不会。”

苏奕大笑道：“朕其实不太看的上慈航静斋的教导方式，太过理想化，完全脱离了现实，但正因为太过理想化，所以朕也知道你师妃暄也是个理想胜于一切的人。

若朕昏庸无能，你必然不会放过朕，但若朕当真心怀百姓，朕相信，别说朕只是杀了你的师父，毁了你的宗门了，就算是再毁了你的清白，你也必然会看重朕的性命胜愈一切，因为你的理想，远远高于你的私欲和个人喜好！”

师妃暄苦笑道：“妃暄与陛下不过二次会面，却不想陛下竟将妃暄看的如此通透，不过阴癸派不是已经为陛下所用了吗？那位祝宗主恐怕未必容的下妃暄身居如此高位吧？”

“放心吧，她若知道你的存在，还得谢谢你呢。”

苏奕却突然间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