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这次损失的人手,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年轻的大夫。
正是因为这个大夫,让他们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满盘皆输。
谁能想到,一个已经被好几位专家说了必死的人,竟然还能被他弄醒来。
弄醒来就不说了,最神奇的是还能问话。
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那俩货短短几天时间接连走了好几步臭棋,最后干脆把所有人都送进去了。
不止!
昏暗中的中年男人又想到了自己刚打听到的那个消息。
这个年轻人竟然还能利用针灸控制人的思想,让被抓之人问什么答什么。
这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现在感到十分庆幸,庆幸自己一贯谨慎,从不跟手下的人见面,也正是这样,这些年他才能一直稳稳当当的。
否则,他的人生路这次可能就走到头了。
谁能想到许贵善还会认识这样一位奇人。
该想个办法把这个年轻大夫除掉了,这种人留着,早晚都是祸害。
呼……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不着急,任务不着急,先避避风头吧,看他们那高度戒备的状态能坚持多久。
探身将手中的烟头丢进已经扔满了的烟灰缸里,他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随着窗帘拉开,外边的阳光洒进了这间不大的屋子,映照在中年男人的脸上。
即便是清晨的阳光,也没能化去他脸上的阴霾之色,使得他就算是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的容貌依然是一片黑暗。
……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在许处长和苏孝同的陪伴下,李言诚配合他们将所有抓来的人挨个过了一遍。
这些人的犯罪事实已经全部搞清楚了,甚至还牵连出了一些其他案件。
可让一处和局里所有人十分头疼的是,虽然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还有最少一个人隐居幕后没被抓住。
但经过审问,就是得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甚至孙以德和齐继林二人在被特殊审讯时都交代了,在他们被抓前,那个人还特意通过紧急渠道联系他们,让他们束手就擒,他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去。
苏孝同还从这俩人嘴里得知,一年多前有一起案件,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利用他们那种毒药假死脱身的。
听到这个消息后,苏大科长当场就黑了脸。
他这下也清楚为什么这些人这么着急的想要弄死李言诚了。
因为只要李言诚在,他们想再利用假死脱身根本就不可能,搞不好就能给你弄成真死投胎。
消息是知道了,下一步的行动大概计划也掌握了,但由谁实施,什么时候实施,大家还是两眼一抹黑。
没招,该查继续查,该审继续审,该加强守卫的照样加强守卫,所有人不得放松警惕。
取消休假,凡是和嫌犯接触过的人不能回家的命令,该执行还是得继续执行,所有人不得放松警惕。
有时候就是这样,敌在暗我在明,被动防守确实比较让人难受。
可干的就是这个工作,难受也得受着。
谁曾想,这一受,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夏去秋来,秋去冬来。
李言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被借调到这个单位来,迎来的第一个任务竟然会这么折磨人。
看着院子中间,几个月都没能回家的所有值班人员,大家刚才苦中作乐堆起来的两米多近三米的超大雪人,他脸上已经连苦笑这个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接连飞舞了两天的大雪今天早上终于停了,此刻阴沉沉的天空就是他心情的绝佳写照。
九月底干儿子出生他没能去看看,现在那孩子都快四个月了,酿的,还真是让他当时一语成谶。
“蹲这儿干嘛呢?”
身后传来的声音拉回了李言诚的思绪,他扶着膝盖站起了身。
“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昨天局长过来时不是说了么,已经报上去了,等上边一批,就把这个案子做个暂时性的收尾,抓来的那些人一判。
所有参与该案件的人该立功授奖的授奖,该表扬的表扬,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身后过来之人是苏孝同,他走上前站在李言诚身旁,仰头看了看这个大雪人,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
他也几个月都没回家了,只是因为岗位职责不同,他还能出去查案子,但身旁必须时刻有行动队的队员。
尽管能出去查案子,但这么长时间不能回家,给他也憋闷坏了,胡子拉碴的不知道多久没刮过,用他的话说就是反正没人管。
“孝同,跟你说实话啊,我都有点后悔了,这次出去后我要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来你们这个单位上班。
这要是经常都需要这样没白没黑的跟坐牢一样被限制自由,我可受不了。
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我可以为了工作做出适当的牺牲,但现在这种情况我真的难以忍受。”
苏孝同嘿嘿笑着摇摇头,低头划着火柴将叼在嘴里的烟点着。
“别说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我进这个单位工作十年了,这种被限制自由的情况是第二次,上次还是在其他省,比在这里还难受。
言诚,局里这次给你个人申报了一个二等功。”
听到局里给自己申报了一个二等功,李言诚非常诧异的转过了头,没等他说什么呢,苏孝同就摆摆手继续讲了下去。
“你先别急,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说你必须留在这里,局里也不会因为你不打算留在这里工作就跟上边撤销你这个功。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次案件能告破,你是首功,这点毋庸置疑,我相信咱们处里所有同志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我想说的是,留下来吧,有你帮忙,我感觉轻松很多,同志们也轻松许多。
不止是工作上轻松,身体也轻松,你知道吧,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这些以前受伤没有好好治疗,伤口愈合后一变天就疼的人,再也没疼过了。
看看咱们这些同事……”
苏孝同扬起下巴向水池台那边示意了一下,那里有不少人正在洗衣服,绝大部分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小伙,一多半都还没结婚。
“这半年咱们虽然失去了自由,只能在这个院子里不停地审讯,审讯,审讯,但你不觉得咱们这些同事待在一起也很欢乐吗?”
苏孝同抬手拍了下李言诚的肩膀:“言诚,好好想想吧,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也希望你以后还能把我当朋友。
现在先不说这个,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不是很好的消息?”李言诚微微一愣,刚抬起准备将烟送到嘴边的手都在空中停了一下。
“什么消息?”
苏孝同转过身面对着李言诚,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的说道:“罗扬他们家……出事儿了。”
!!!
我擦!不会吧!这才半年啊,这么快的吗?
这个消息让李言诚的眼睛瞬间瞪的如同牛铃般,嘴巴半张,嘴唇动了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当时听说罗家老爷子要去沪市,他就感觉此行可能会比较坎坷。
可这也太坎坷了吧,仅仅半年而已。
“是不是罗扬他爸被……”
“嗯”苏孝同点点头:“相对来说应该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我得到的消息是,他爸已经被安排到秦省省城东边那个地区的林业机械厂上班去了。
他们全家现在都在那边,罗扬和他老婆在那个厂当工人,他妈妈在厂医院当大夫。”
李言诚感觉自己心里就像是多了块大石头一样,压的慌,呼吸都有点不畅。
嗯?
“你说他们全家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除了罗扬的大哥一家子因为在那支部队,外人根本接触不到,暂时没事儿外,其他人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呃……罗婷和罗敏都被弄过去啦?”
“嗯,这姐妹俩是谁劝都不听,罗扬托人给她们带的信,让她们跟家里先做个切割,这样最起码能保住自己,尤其是罗婷,她还有两个孩子呢。
可这姐妹俩就是不听,被叫去问话的时候嘴死硬死硬的,就是要死扛到底,唉……那些叔叔伯伯们就是想保都没办法保。”
李言诚听完后沉默了,他的眼前浮现出罗婷那张几乎从没见露过笑容,但又显得朝气蓬勃的俏脸。
呵呵,还答应人家哥哥好好照顾呢,结果人家哥哥前脚走,他后脚就住进单位出不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不知道。
虽然他就算在外边也什么忙都帮不上,没听苏孝同说么,那些叔叔伯伯们想保都保不住,他这个小喽啰如果敢说话,估计直接就会大难临头。
但……唉……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姐妹俩离开这里是十二月十几号。”
“什么?一个月前的事情?”李言诚的嗓门提高了不少,水池台那边的人都往这边瞥了几眼。
他还以为是才发生的事儿呢,感情这都一个月啦。
“不对啊,元旦智海过来看我,我俩站大门口聊了几句他怎么没告诉我?”
“告诉你顶用吗?你能帮上忙?”
是啊,顶用吗?徒增烦恼而已。
李言诚一脸苦色的摇摇头。
这半年来罗敏其实过来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是只在门口转悠两圈就离开了。
主要也是她根本就见不到人,即便跟门口的值班员说找谁,也不会给通报的。
能见到李言诚的只有金智海一个人。
其他被限制行动的人也一样,都是上报一个亲属,这个亲属偶尔过来给送衣服或者是生活用品,可以在门口聊几句,就这身边还得有人陪着。
如果不管谁过来都能轻易见到人,那这个限制就没有任何意义。
搞出来这个限制不就是担心出事么,同时对大家也是个保护,毕竟没人愿意自己整天被审查来审查去的。
李言诚此时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了。
他低着头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苏孝同也没说什么,两个人都是闷着头抽烟。
罗扬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他们俩能认识,还是通过罗扬。
其他和他们一样身份的人是什么样李言诚不知道,反正他觉得,罗家他见过的三个孩子,以及苏孝同,身上都没有那种傲不拉几,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影子。
相反,他们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工作,在生活,而不是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享受,或者作威作福。
秦省!
李言诚抬起头看向西边,魂穿过来一年多了,这个地方很多次闯进他的梦中。
每到白天他就把这个地方扫除出他的脑海,不敢去想。
他担心自己忍不住。
因为他上一世就是这个地方的人。
有时候他也想过去看看,但又害怕,他害怕看到上一世的父母自己会控制不住。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想必会吓坏他们吧。
忽然跑来一个人跪在你面前抱着你的腿就哭,而这个人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人,应该换谁都会害怕的吧。
一旁的苏孝同看到李言诚抬头望向西边,想了想说道:“言诚,我打算等咱们能自由行动后过去看看罗扬,你跟我去不?”
嗯?
“处里能批你的假?这一来一回的最少也得一个星期吧?”
“当然是出公差,请假?你想啥呢?你能请一个月的假,也不可能给我批一星期的假啊。”苏孝同一点不客气的横了李言诚一眼。
一处现在是个半残废的状态,很多岗位都缺人,像副处长,还有侦查科副科长。
这两个岗位非常重要,正常情况下,一处最少得有两个副处长,现在是一个都没,就算把苏孝同提拔上去,也还差一个。
所以许贵善来了后,是忙的脚打后脑勺,任何事儿他都得处理,任何文件上都得他签字。
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早几个月老许就向局打报告申请配备副处长了,最起码也得先来一个。
这次局里打算把这个其实还夹生的案件提前结案,就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虽然案件还夹生,但也算是一个阶段性的成果,该向上边吆喝,还是得吆喝几句的。
不能只做事,而不抬头看路么。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苏孝同这次应该会借着这个案件,以及之前两起案件积累下来的功劳,来抵消他资历不足的缺陷,被破格提拔。
这件事儿李言诚暂时还不知道呢。
听苏孝同说到出公差,他十分疑惑的问道:“出什么公差?”
“啧……你忘啦?孙以德交代的那件事儿。”
李言诚听的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苏孝同说的是什么事儿。
这是孙以德第三次被特殊审讯时才交代出来的一件事情。
也是苏孝同搂草打兔子,随口问的一个问题,没想到还真有一点收获。
孙以德当时交代的是,三年前,他那个上线,就是还没暴露的那个幕后黑手,交给他了一个任务。
让他安排一个人,跟秦省那边一家建在山里的研究所,其中一位研究员联系。
这家研究所是搞雷达的,而那个研究员单独带队负责了一项比较重要的研究项目。
这个案子建国十八年就已经告破了,那个研究员现在正在秦省那边的某座监狱里吃国家饭呢。
孙以德安排的那个人,是当时一处协助秦省的同僚抓获的,可还没等移交给秦省呢,这个人就服毒自杀了。
当然啦,现在他们已经搞清楚了,这个人哪里是服毒自杀嘛,完全就是假死脱身。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因为当时时局有点乱,大家的心思都是乱七八糟的,所以这个案子的很多细节搞的并不是很清楚。
比如说那个研究所的研究员究竟是被谁拉拢腐蚀的?
一处调阅了一下秦省转过来的卷宗,里边竟然有一部分丢失了。
跟秦省那边联系,那边比这边还要严重,他们当时局机关受到过冲击,很多档案都被烧了。
能找到的仅仅只有那名研究员的部分资料,以及他现在被关在哪所监狱。
本着一丁点线索都不能放过的原则,远赴秦省去亲自提审这名研究员就成了势在必行。
看样子苏孝同是打算亲自跑这一趟啊,顺便还可以看看罗扬,他跟罗扬的关系可是相当不错的。
可是……
“你能以那个名义出公差,我可不行啊,请假处里也不可能批吧,你还是自己去吧。”
“我准备申请你跟我一起去,用你的特殊方法直接一遍过,省的麻烦,万一他忘了呢?万一他不想节外生枝,不愿意交代,不配合呢?”
还可以这样?
闻言,李言诚挑了挑眉头。
要去看罗家吗?
会不会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啊?他有些迟疑。
但还是很快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要处里能批,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就去一趟,刚好,我还要跟罗扬还有罗敏说声抱歉呢。”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抱歉?”
“当时罗扬走之前跑到我哪儿去,亲口拜托我帮着照顾他妹妹,结果第三天咱们这里就封闭了,我就再没出去,答应人家的事情就弄了个这。”
“嗐,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咱们这工作性质就这样,谁也没办法。
而且就算你在外面又能怎么样?你能做什么吗?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罗敏那天被带走后,你连她面都见不到。”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
但人总要图一个心安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