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之下,
位于县衙后衙的叶青私宅酒窖大门之外,一位身着锦绣常服的青年,拖着一个穿着白衣睡袍的中年壮汉,径直往客房楼而去。
而他们的身后,却是两位粗使丫鬟紧随其后。
一个丫鬟用扫帚簸箕清扫这一路的呕吐物,一名丫鬟则在后面擦地板,而她们的表情却是出奇的一致,全都嫌弃至极。
叶青站在朱元璋的身后,两手从后背穿过胳肘窝,拽着就以后退之姿,往客房楼而去。
真就是拖行一路,他就眼神迷离的偏着头呕吐一路!
“我错了!”
“我他么真的错了!”
“我就不该和你这半吊子酒量的人拼酒!”
“......”
叶青嗤之以鼻的小声抱怨两句之后,就把朱元璋拖到了客房楼院子。
与此同时,他又大声呼喊道:“郭夫人,叫上你的人,把你家老爷抬上去。”
不久之后,穿着白衣睡袍的马皇后,以及他们上下左右的毛骧等人,全部走出房门,趴在廊道上看。
他们那瞪得那么老大的眼睛里,他们的皇帝陛下竟然醉成了一条强壮的‘死狗’!
很明显,把他们的皇帝陛下喝成这样的人,就是把他拖回来的叶大人。
他们看了看一点大气不喘的叶青,然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眼神迷离,嘴角还在流水的朱元璋。
叶青长得就文质彬彬,真就看不出来还有这等酒量!
而躺如死狗的朱元璋,不说强壮如牛,但也是一个标准的壮汉,如果他不能打的话,当年也不会被郭子兴提拔。
且不说他朱元璋有多能打,就他的酒量也是非一般的好啊!
徐达和汤和再加个常遇春,三人都喝不过朱元璋这件事,可是马皇后和毛骧亲眼看见的!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看起来就酒量如海的朱元璋,竟然输给了看起来就只能小酌两杯的叶大人!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这叶大人一个文人,竟然比武将出身的陛下还能喝?”
“......”
毛骧等人看在眼里,震惊在心里,以至于一时间忘了下楼抬人这件事。
却在此时,已经跑下来的马皇后,抱着她家重八,那才叫一个心疼哟!
她只是看着站在廊道上看热闹的毛骧等人,眼神也并不凶狠,只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责备之色:“你们就这么干看着?”
毛骧等人瞬间就觉得后背发凉,他们冲下楼之后,抬着朱元璋就往楼上去。
马皇后见朱元璋被抬走之后,这才看向叶青,一副认真打量重新认识的样子。
“我知道重八找他喝酒去了,可万万没想到,他能把重八喝成这样?”
“重八的酒量,可是和武将们喝出来的,他怎么可能?”
“除非......”
想到这里,她的脑子里立马就有了有关叶青的一些画面。
叶青收藏的战国、汉朝、唐朝将军甲,与叶青身形一致的画面,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叶青敬四位历史名将如师如父的画面,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叶青宴请将军们的画面,也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而此刻,
叶青也感受到了这位身为马皇后族妹的郭夫人,那充满智慧的目光。
看着这张风韵依旧的脸庞,看着这双充满智慧的眼睛,看着这似有疑惑的神情,叶青已经基本上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叶青只是真诚说道:“本官的酒量,也是练出来的,本官曾和武安君李牧,飞将军李广醉酒于雁门郡外。”
“本官也曾一人同时喝趴大唐太宗皇帝、卫国公李靖、卢国公程咬金、鄂国公尉迟恭、胡国公秦琼!”
“你知道雁门县驻军的将军们,为什么服本官吗?”
“就是从喝趴下他们开始的!”
“还记得本官的私酿白酒吗?”
“就是嫌现有的酒不够烈,这才酿造那猛烈如火的白酒!”
马皇后看着叶青那真诚的目光,听着他这认真负责的语气,只想对他说一句话。
一句翻译成现代白话就是‘满嘴跑火车’的话,如果她是朱元璋一样的性格,就直接说出口了。
其实她之所以会想到那些画面,也只是认为他叶青文臣将心,不论是对历史的名将,还是对雁门驻军将士,都有着特殊的情感。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情感,他才长期和将军们混在一起吃喝,这才有了如此了得的酒量。
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叶青竟然借着酒劲,把她当傻子忽悠。
关键是,他还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如此的真诚认真还负责,简直就是‘谎话硬撒’都不能准确的描述他此刻的行为。
谎话硬撒,指的是仅有一点机会骗到人的谎话,被说得跟真的似的。
可他叶青倒好,这只有傻子才相信的谎话,被他说得跟真的似的。
想到这里,马皇后只是尴尬淡笑道:“叶大人可会开玩笑,你是在梦里和他们喝的吗?”
叶青似有玩味的淡笑道:“当然了,他们在梦里教我兵法武艺,自然也在梦里和我一起对酒当歌。”
“就像那些话本戏文里说的一样,程咬金梦见神仙老爷爷教他天罡三十六斧,结果他就只学会了三板斧,却以三板斧功成名就。”
“我叶青也是一样,我在梦里拜他们为师,也从他们那里学了‘三板斧’,可就凭这三板斧,也足以打得王保保找不着北了。”
“别说王保保了,即便对手是陛下,我叶青也能打得他找不着北!”
马皇后的眼里,
叶青在说其他话的时候都很随意,看着像是开玩笑,也像是说大实话,就是一个半真半假的状态。
但在她看来,这必定就是在开玩笑,甚至还有那么点逗姑娘玩的意思。
一句‘你也知道是戏文里的程咬金,留着这些神话故事去逗小姑娘去’,愣是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得出口。
可他叶青在说‘即便对手是陛下,我叶青也能打得他找不着北’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吐字干脆,真就没有一点玩笑话的意思!
倒不是说他希望有一天和陛下为敌,只是说如果有朝一日和陛下为敌的话,他有绝对的信心战胜曾为‘朱大帅’的皇帝陛下!
其实对于叶青来说,并不只是这一句话是真话!
他对眼前身为马皇后族妹的郭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货真价实的大实话,只不过是顺着她那句‘你是在梦里和他们喝的吗’,说出来的大实话而已!
他之所以会用这种方式说大实话,是因为他可以肯定,真正的大实话一定会被当成是假话!
可也很明显,他用这种方式说的大实话,还是被这郭夫人当成是假话了。
想到这里,叶青也只有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句‘说句大实话都这么难’!
而此刻,
心中莫名担忧的马皇后,也只是语重心长的提醒道:“叶大人,还是少拿陛下打比喻为好。”
“还有,以后不准这么喝我家老爷了,你要是把他喝出个好歹来,小心你的.....”
‘脑袋’二字还没说出口,马皇后就极为明显的埋怨道:“小心我找你拼命,打不过你,我也咬掉你半条命!”
叶青看着此刻的郭夫人,真就是眉头都皱成了一堆。
这似有埋怨的小眼神,以及这暗自咬唇的样子,真就是像是因为公狼被欺负欲要报仇的母狼一样。
看着这样的郭夫人,叶青只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饱腹感。
“行了行了,本官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了。”
“死不了,葡萄汁喝了,明早立马就好!”
也就在此刻,事先被叫去安排现榨葡萄汁的沈婉儿,端着一大盅葡萄汁就走了过来。
马皇后接过这么大一盅葡萄汁之后,只是眼睛那么一眨:“这能醒酒?”
“只要喝完,他明早绝对恢复如初!”
叶青的眼里,郭夫人端着一大盅现榨葡萄汁上楼之后,还在再三确认此事。
看着这一幕,叶青又想起了那句老话‘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还插得很牢靠’。
如果时间还早的话,他还真可以用这个时代的语言告诉他,葡萄糖可以辅助解酒的原理。
如果有成品葡萄糖的话,一个小酒杯那么点就可以搞定了。
也就是因为没有成品葡萄糖,才会让他喝那么大一盅现榨葡萄汁!
叶青也不知道怎么的,面对这个屡次坏他好事的郭夫人,他是真的讨厌不起来,只能说有其姐必有其妹了!
回到叶青卧房所在的院子之后,沈婉儿站在隔壁房门口道:“大人,我先回房了。”
叶青只是点了点头之后,就背过身去,看向了应天府的方向。
沈婉儿见叶青转身之果断,也只是一双杏眼略显失落,然后就回房轻关门。
此刻的圆月之下,
叶青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应天府的方向,脑子里立马就有了一个身披龙袍,端坐龙椅的人,只是这个人没有脸。
因为叶青知道,清朝史官所画的鞋拔子脸,并不是朱元璋的真实样貌。
可以说他朱元璋不是美男子,但绝对不能说他长得丑,如果他长得丑的话,郭子兴也不会看上他,更不会把自己的养女,也就是现在的马皇后嫁给他!
“这场仗,我一定会打赢。”
“一定会因为赢得太漂亮,而让你如芒在背,这就是我强留郭老爷在此的目的!”
“这场仗打完之后,我还会贪婪无比的偷漏农税,给你正大光明赐死我的理由!”
“我如此为你着想,你也该如我所愿了!”
想到这里,叶青嘴角那一抹似有玩味的淡笑收起,然后就果断回房睡觉去。
第二天一早,
奉天大殿龙椅之上,身披五爪小龙袍的朱标,依旧坐在龙椅偏右的位置上,始终不坐龙椅正中。
此刻的满朝文武所奏之事,大多都围绕着北伐大军,不论是后勤补给,还是前方线报。
朝廷虽然没有雁门县的线报,但却能搞到北元的线报。
可也就在朱标正认真听奏之时,随侍太监却突然从侧门而入,还步伐有些急促。
随侍太监附耳朱标小声道:“殿下,去找陛下的两名锦衣卫回来了。”
“陛下本来是想回来的,可却在半道上被叶大人强行拉了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