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还要写什么奏疏?”
“他要上奏的事情,不止一事?”
漫天烟花与繁星斗艳的夜空之下,人声鼎沸,且尽是一片欢愉之声的夜宴之中,
朱元璋和徐达这两个,已经知道叶青在船上就已经写好奏疏的人,同时用似有诧异的目光看向彼此之时,也同时心中暗道。
与此同时,私下里从徐达那里知道此事的王保保,也看着叶青远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只是他们三人都想不明白,就眼下这情况,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让他叶青再写一道奏疏。
也就在此刻,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本地将领们,也先后端起酒杯,来敬徐达等人的酒,还说了不少夸赞之词。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些夸赞之词,并不是虚假的恭维,而是将士们见证奇迹之后的夸赞,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们只是举起酒杯,笑脸相迎,来者不拒,但眼里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叶青消失的方向。
“咱不胜酒力,你们先喝着。”
“对了,本参将再最后一次对你们下达将令,那便是不许给叶大人节约。”
“他贪那么多钱,你们吃不穷他,你们要是喝不光他酒窖里的酒,就是你们没本事。”
朱元璋喝过几杯之后,就笑着对将士们大方的下令道。
将士们对这么一道将令,那也是非常积极的表示,绝对一丝不苟的完成任务。
朱元璋满意一笑之后,就把正在和女眷们喝养生果酒的马皇后,给拉到了角落里。
“重八,你又怎么了?”
“你们不容易,我们这些女眷也不容易,我们大家等你们等了那么久,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我喝点养生果酒怎么了?”
“我今天就是要放松一下,就是要和女眷们喝个够!”
“你放心,我的身体没事,我身体可不比你差呢!”
“再者说了,这些女眷们喝多了之后,能够吐露出我最想知道的,真实心声。”
“......”
马皇后一把挣开朱元璋,像年轻的小娘子生气一样,撅着嘴就开始闹意见。
朱元璋只是白了她一眼道:“妹子,咱发现你喝了酒之后,有点自作多情哦!”
“咱拉你过来,是有正事要说,谁关心你喝多少酒啊!”
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的马皇后,当即就眼前一亮,而且还是看着朱元璋,微微一瞪。
紧接着,马皇后又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不关心我喝没喝多啊?”
“对,是我自作多情!”
“很对,是我马秀英自作多情!”
“当年我才生标儿不久,月子还没坐满,濠州被围,我一路跟随逃难的难民,要饭要到你跟前,是自作多情!”
“当年为了给你节约钱粮,我是管了钱粮,又管军械制造,还得帮你照顾你的那些女人,还是自作多情!”
“......”
不等马皇后说完,朱元璋就看见她的眼角,有了圆月之下的反光。
他忙笑着温柔道:“妹子别哭,咱错了,是咱说错了。”
“咱怎么能说你自作多情,咱怎么能不关心你喝多了酒呢?”
“你知道的,咱就是事情一来了之后,就嘴上没把门的,心里就惦记着事情了。”
“你,你别和咱这个大老粗计较。”
“听话,不哭,不哭......”
好不容易安慰好之后,朱元璋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酒后吐真言’。
但是,他绝对不怪他家妹子,因为这是他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而且这么些年以来,马皇后从来就没喝多过,也从来就没有吐露过这些个委屈。
如果换成其他的妃子,他不仅不安慰,还会说一句‘矫情’。
可面对他家妹子,他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思想,他只会责怪自己不够细心,只会觉得欠下的债更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一把搂住马皇后道:“妹子,咱想通了,你不能不哭。”
“你应该大声的哭出来,大声的骂出来,骂咱不是个东西,也把你这么多年以来,遭受的委屈,全一股脑的嚎出来。”
“咱听着,咱受着,咱但凡给你个坏脸色,但凡有点不耐烦,咱就不是朱元璋!”
马皇后见朱元璋这么说,也是立即不再流泪不说,还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其实,她就从来没想过抱怨什么。
朱元璋出征这么久,她没有哪一刻不在担心她家重八哥。
她担心她家重八哥,是否脾气上来忍不住,然后在叶青手里吃亏。
她担心她家重八哥,是否会在战场上受伤,他虽然说是宝刀未老,但毕竟是五十岁的人了呀!
岁月的无情摧残,可不是锻炼和喝两杯养生茶,就能补回来的。
总之,她的担心,一直持续到了朱元璋回到她的身边。
这一刻,她总算是可以放松了,也总算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作为一般的女眷,和其他的女眷一醉方休了。
可这个朱元璋,却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往边上走。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说她自作多情?
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心态直接就炸了。
不错,
这么多年以来,她的懂得和得体,让她有了一代贤后的美名。
可没人知道,她其实也想偶尔做一回不懂事的小女人!
这个‘一代贤后’的帽子,戴着实在是太累了。
但为了他家重八的前途,她必须把这个帽子戴好,一直戴到死之前,才能摘下这顶重如泰山的高帽子。
而此刻,
她看见正在为她着急,为她自责的朱元璋,也只是心中暗自偷偷一笑。
跟了他朱元璋这么多年,总算是成功当了一回‘无理取闹又矫情’的小女人。
不错,这在她看来,就已经是无理取闹和矫情了。
可她却不知道,就她这点程度的‘无理取闹和矫情’,在后世子孙看来,只能被叫做‘理所应当和求之不得’!
也就在此刻,
已经完成当‘小女人’夙愿的马皇后,便果断的擦了擦眼泪,紧接着就认真道:“重八,你拉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吗?”
朱元璋看着瞬间变脸的马皇后,差点就下意识的把那句‘你属狗脸的吗’给说出了口。
但为了不耽误正事,他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朱元璋严肃道:“妹子,咱发现叶青还给咱准备了一口‘大黑铁箱子’,里面好像有许多他为咱准备的东西。”
“还说,里面有他极力主张征伐倭国的真相!”
“......”
就这样,朱元璋用相对简洁的语言,说出了徐达无意之间,偷看到到叶青在船上偷偷写奏疏,并不止一次提到‘大黑铁箱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马皇后一听这话,也是再次眼前一亮,还立即看向了叶青消失的方向。
“那大黑铁箱子,早在雁门县之时,他就开始准备了,还带到了这里来?”
“现在,就在这府衙之中的某处?”
“他在船上已经写好了奏疏,现在又要去写奏疏,可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奏本的呢?”
“不过,就他在船上写的那道奏疏来看,就足以证明我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他叶青只是表面上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其实他的内心深处比谁都忠义!”
“重八,恭喜你,你成功的收服了这一匹脱缰的野马!”
朱元璋只是昂首一笑道:“偷看到的不算,尽管咱相信徐达不会为了替叶青邀功,不会为了保叶青前程,就编造这么一道忠义无双且忠孝两全的奏疏出来。”
“当然,咱也相信他根本就编造不出来!”
“可是,终究是要眼见为实才行,终究是要这道奏疏实实在在的出现在咱的御书房龙案之上,才能算数!”
马皇后的眼里,朱元璋虽然是这么说,但嘴角已经翘得有些压不住了。
很明显,他对这道奏疏出现在御书房龙案之上这件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在摆架子和臭显摆而已!
马皇后并不打算拆穿他,她只是淡笑着说道:“要是能知道那个大铁箱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以及他现在正要写的奏疏内容,就太好了。”
朱元璋听后,也是立即接话道:“咱拉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咱打算和徐达他们几个,一起分工协作。”
“咱准备让徐达和老四一起去夜探书房,看他又要写是什么奏疏。”
“与此同时,咱和毛骧还有王保保,一起夜探府衙,寻找大黑铁箱子!”
马皇后一听这话,先是稍稍一愣,紧接着就小声道:“别失手,别被抓到现行。”
“皇帝亲自当黑衣人被抓到,是很丢人的。”
朱元璋看着此刻眼睛贼亮的马皇后,也是有些意想不到。
他之所以把马皇后拉到边上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可他却万万没想到,他家这位大家闺秀出身的妹子,也支持他去做贼。
想到这里,朱元璋也是再次看向叶青消失的方向,用夸赞的语气道:“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有本事,竟然让大明的皇帝皇后和元帅,都一起去做贼。”
马皇后听到这话之后,也只是不好意思的一笑。
她真是想想都觉得丢人,可强烈的好奇心,却让她就是想做贼。
片刻之后,达成共识的二人,就齐齐向徐达他们走来。
也就在此刻,徐达直接向边上的王保保伸手道:“拿来吧!”
王保保只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朱元璋一眼,就从怀里拿出一百贯钱宝钞,不情不愿的砸在了徐达的手里。
“这个朱元璋,还真是......”
就在朱元璋把马皇后拉到角落去之时,徐达就和王保保赌了起来。
徐达说朱元璋这种情况下,一定会‘得罪’马皇后,也一定会温柔无比的哄马皇后。
王保保却是不信,在他看来,哪有说个正事,还能出现口误的皇帝?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笨的皇帝?
徐达见他不相信,开口就是赌一千贯!
可还没领几年俸禄的王保保,只是一个还欠着朝廷几十年‘房贷’的穷大帅,直接就降价为一百贯!
现在好了,把他这几年攒下来的私房钱都输干净了!
“没钱了,把那一百贯还我。”
王保保低着头道。
徐达摇头道:“你这次帮叶青打仗是有偿的,回去你就有钱了。”
“再者说了,输了哪有往回要的?”
“你......”
不等王保保开骂,察觉二人在说小话的朱元璋和马皇后,就走到了二人跟前。
朱元璋笑着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徐达本想笑着把这事绕过去,可输了钱不爽,还不怕朱元璋的王保保,直接就大声吼道:“本帅和徐帅打入,赌你老郭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口误变‘耙耳朵’!”
尤其是‘耙耳朵’三个字,王保保不仅不减音量,还用四川方言,更大声的吼道。
也就在朱元璋皱眉,徐达倒吸凉气,还准备握王保保的嘴之时,王保保又大声吼道:“最后,徐帅比本帅更了解你老郭,本帅输了一百贯钱。”
话音一落,徐达蔫了,王保保笑了。
而朱元璋和马皇后,也看着徐达,眼神还非常的‘同仇敌忾’。
至于还在埋头吃喝的朱棣和毛骧,却是笑得差点被呛死当场。
当然,他们也绝对不敢笑出声!
“还真是老还小,一个个的,都没个正经。”
“赶紧的,办事情去,我来稳住他们!”
马皇后只是严肃无比的一声令下,他们就先后起身,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等他们走了之后,女眷那一桌的沈婉儿和徐妙锦和梅朵拉姆等人,也注意到了空无一人的主宾一桌。
“他们人呢?”
马皇后只是大方一笑道:“叶大人写奏疏去了,他们一路指战,还身先士卒,早就累了。”
“他们都回去休息了!”
“我们不用管他们,我们今天终于可以不用为他们担心了,今天我们也学着他们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徐妙锦刚举起酒杯,就觉得有点不对头。
“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口误过?”
想到这里,徐妙锦在看了一眼,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给说反的马皇后一眼之后,就看向了那空无一人的主宾席,目光还有那么点异样。
但很快,她就权当什么也没发现,继续陪马皇后喝酒聊天。
因为她相信,马皇后绝对不会有错!
也就在此刻,刚应酬完一圈,准备回来稍作休息的吴用,也是直接愣在了那里。
“人呢?”
“他们人呢?”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难道,他们也要去赶着给皇帝陛下写奏疏?”
“......”
想到这里,吴用就当即满意的一笑。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人去写的奏疏,就是为他们叶大人请功的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