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多吉话音一落,朱棣和在这里的官员们,也全都是一脑子的问号。
是啊!
但凡是进入仕途的人,不是贪图身前财权,就是贪图身后之名!
贪图身前财权之人,就算是想有个好的身后之名,也很难做到,因为他们即便是买通了官家史官,但也堵不住市井的悠悠众口。
贪图身后之名的人,必定是或生前做好事,或生前沽名钓誉!
可不论是哪种人,也都不会偷偷抹除自己的历史好名声啊!
关键是不论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即便是想抹除,也很难有这个实力。
要知道历史是一件很严谨的事情,史官也一般都是司马迁这种认死理的人,不论是买通史官做手脚,还是私下里自己偷偷做手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这位(空白)大将军所留下的任性批语来看,他并没有买通大唐和吐蕃的任何史官,而是自己偷偷潜入,然后做了相应的手脚。
可也正因如此,才让人更加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想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一世英名?
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有本事在两国神圣的史籍馆藏之地,做这么多且这么细的手脚?
也就在众人各自好奇思索之时,朱棣却是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就这玩味十足,且有那么点说教意思的批语来看,怎么这么像我师父?”
“......”
不错,
他想到的人,正是他那潇洒任性,但又不失原则的恩师叶青!
可一想到叶青这个活生生的,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他就直接把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难不成,这个文可当博士育人,武能战胜四方,又和药王孙思邈学医的(空白)大将军,就是我师父的先人?”
“不得不说,真的很有可能,我师父就文武医三全!”
“可医治的对象是我娘,是当朝的皇后,又怎么能一句‘很有可能’就算数呢?”
“这个(空白)大将军也是,做事情做得真绝,竟然把他的名字刮得一点痕迹都不剩,但凡有‘叶’字的一半也好啊!”
“就做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这一点来看,还真的很像我师父!”
“......”
现在的朱棣,不再想叶青就是凶手,而是想着这凶手很可能就是叶青的先祖。
他倒是不懂‘遗传’二字,但也觉得他师父文武医三方面的天赋,以及做事风格,都‘遗传’了这位先祖。
也就在朱棣如此思索之时,扎西多吉又立即问道:“殿下,还需要臣做什么?”
朱棣忙回过神来道:“没什么事了,忙你的去吧!”
很快,朱棣也打发走了其他官员,只剩下他自己坐在史籍藏馆的门口,看着叶青正在前往的雁门县方向。
“师父,看来我只有尽快向您求证了。”
“求证,您的先祖是否在大唐太宗和高宗一朝做官,是否向孙思邈学过医,是否抢回真的文成公主,又是否和新的文成公一起入藏,然后在吐蕃当博士!”
“......”
也就在朱棣如此思索之时,周王朱橚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四哥,四哥,你查得怎么样了?”
朱橚直接坐到边上的同时,开口问道。
朱棣皱着眉头道:“确实有这么个唐朝大官,在辞官归隐之后,强行拜师药王孙思邈。”
“可这个大官,却偷偷潜入唐朝和吐蕃两国的史籍藏馆,抹除了自己的姓名。”
“我想,这就是这人的事迹鲜有人知的原因吧!”
“只有事迹没有名号的历史,只配躺在史籍之中,不配到处发扬!”
朱橚一听这话,也是当即眼前一亮,瞬间就有了浓烈的兴趣。
朱橚好奇道:“这世上还有这种奇人?”
“且不说他有潜入两国史馆干这事的本事,就他故意抹除自己的历史好名声这事,就够让人好奇的。”
“他到底怎么想的,别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吧?”
“看看我们的爹,明明就一堆的坏毛病,还巴不得让人给他往好了记!”
“纵观千年历史,就数我爹的‘起居注’,最不真实!”
朱棣也是嘿嘿一笑道:“起居郎敢真实吗?他要是敢真实的话,轻则人头落地,重则剥皮实草再加夷三族。”
“我师父说得还真对,这就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还随时把刀架在马儿的脖子上!”
“不过我跟你说,我总感觉的这人和我师父很像!”
朱橚只是眼珠子一转道:“别不是你师父投胎转世吧?”
“当然,玩笑,纯属玩笑,对了四哥,你不是说要把我介绍给你师父当徒弟吗?”
“我们可先说好了,他能文能武我不感兴趣,我就对你说得神乎其技的医术感兴趣。”
“我要是看他医术还不如孙博渊院使的话,你可别怪我不给你师父面子。”
朱棣听到这里,也只是淡笑着说道:“你会给他面子的,他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给他面子。”
“就算是咱们的爹,也不敢不给他面子!”
“......”
也就在此刻,
一道温柔无比的轻咳,突然从身后袭来。
二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身穿龙袍的朱元璋,还有一脸‘默哀’之色常侍大太监。
“爹,您怎么来了?”
“爹,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朱元璋只是温柔一笑道:“你们这两个乖儿子,怎么坐这里了?”
说着,朱元璋又在看向朱棣之时,当即脸色骤变。
朱元璋严肃道:“就因为这里人少,你就把你五弟拉过来,放心大胆的宣传你师父是吧?”
“宣传你师父,你就贬低你亲爹?”
“你是有了师父,就忘了父亲是吧?”
“咱给他面子?”
“只要他站在这里,咱让他跪下,他就不敢挺直了腰板,你信不信?”
朱棣看着朱元璋指着宁波府的方向,以赌咒发誓的气势,在他们面前发狠。
看着这一幕,朱棣就放心了!
这足以证明,他爹只是恰巧经过,也只是无意之间,听到了最后的那么一哆嗦,并没有听到什么关键性的信息。
如此一来,马皇后的病情,也算是瞒住了!
想到这里,朱棣也是笑着点头道:“当然,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是德才兼备的洪武大帝,我师父再厉害也只是您的臣工啊!”
“我这不是在和五弟推销嘛!”
“五弟喜欢医术,师父的医术,您也知道,这不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在朱棣的一顿马屁式的忽悠之下,朱元璋的气也消了不少。
朱元璋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朱橚道:“跟他学医可以,但不能跟他学做人,尤其是不跟学他的口才。”
“你要是学了他的口才之后......”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欲言又止,一句‘你要是学了他的口才之后,将来新皇帝登基,你第一个遭殃’,愣是没有说出口。
不错,
自从朱元璋在叶青这里上了一课之后,他就知道大明未来只有两条路。
要么无限扩张,藩王遍地,要么就新皇帝削藩!
就目前来看,将来削藩的可能还更大!
在他看来,将来削藩的第一人,很可能就是不好兵事,只醉心于治病救人的软柿子朱橚。
要是他口才再学叶青的话,只怕就是铁定的第一人了!
当然,如果非要削藩的话,谁第一人都无所谓,因为他相信他培养出来的二代皇帝,即便是削藩,也会温柔的削藩。
他的这些个儿子们,过一辈子好日子,吃一辈子安乐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朱元璋就不把这事当回事了!
他只是随意叮嘱了两句,就继续散步思考问题去。
朱棣和朱橚二人就这么目送朱元璋离开,与此同时,也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彼此。
朱橚因为无法证明开药方之人是高人,所以决定按照太医院使的说法去做,那就是把那个可以用在普通人身上搏一搏的药方,改为保险一点,药效温和一点的药方。
朱棣因为无法用有效的证据,证明他的师父叶青,就是孙思邈高徒的后人,也不敢说出这个药方就是出自他师父之手。
就这样,叶青为马皇后开的这张,需要她当茶喝半年的药方,被以药王孙思邈嫡系子孙为首的太医院,改成了他们认为保险且温和的药方。
二人达成共识之后,朱棣就送走了朱橚。
与此同时,他也看向了他爹消失的方向!
其实,他已经想到了他爹,为什么会往这人少之地溜达的原因。
很显然,他就是在为明天的大朝会而发愁!
正如朱棣所料,朱元璋走到无人的角落之时,也是再次看向胡惟庸府邸的方向。
“你们应该在商议,明天怎么阻止叶青进入朝堂吧!”
“好!”
“明早大朝会,就看是你们能赢,还是咱能赢!”
“......”
此刻的中书右相,胡惟庸府邸大厅之内。
胡惟庸身着一身常服,端坐于上方主位之上,而以孔克表和朱亮祖等淮西利益勋旧所组成的文武利益集团成员,则分别坐在下方左右两侧。
胡惟庸讲述完叶青的大致奏疏内容之后,就试探性的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才严肃的开口道:“诸位同僚,你们以为,我们明天应该怎么做啊?”
朱亮祖听后,当即就大声道:“他想得美,还想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一起当?”
“要是真让他把这两个职位全搞定了,你我这些靠着部队发财的,靠着土地发财的文武,还能吃什么呀?”
朱亮祖话音一落,一种武勋也跟着叫嚷了起来。
“是啊,永嘉侯说得对,要是让他把这两个差事弄到手,我们不就没饭吃了?”
“胡相,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如愿!”
“就是,如果需要,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御书房外跪拜!”
“......”
面对这群武勋,胡惟庸也是气得肝疼。
甚至,他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有点脑子的武勋,怎么就都跑徐达那边去了?
胡惟庸在心里如此抱怨一番之后,也没有搭理朱亮祖他们,只是看向孔克表和涂节等人道:“你们怎么看?”
与此同时,他也心中暗道:“要是你们也这么笨,那这个班子,就是老相国来了,也得气病。”
也就在胡惟庸如此思索之时,向来比较虎的孔克表,却没有直接开口发言。
他还和旁边的涂节商量了起来!
人总是会成长的,朱元璋的气量,都被叶青练的更大了,孔克表也自然被胡惟庸骂得更加成熟了。
片刻之后,孔克表这才起身说道:“下官,不同意永嘉侯所提的做法。”
“永嘉侯纠集一众武勋去御书房跪拜,此举无异于逼宫,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下官以为,我们应该成为他叶青的‘帮凶’!”
在说到‘帮凶’二字之时,孔克表的眼睛,直接就眯成了一条缝,眼神也有了深邃的感觉。
胡惟庸点头淡笑道:“说来听听!”
胡惟庸话音一落,孔克表就在朱亮祖等人不屑的目光之中,开口说道:“叶青的功勋,是有目共睹的,那些个金银旷石,还有现在牢里的倭国二皇,还有二朝大臣,以及象征他们皇权的三大神器,就是最实在的军功!”
“但是,他在皇帝宣布倭国为‘不征之国’的时候,以皇帝的名义发动这场战争,也是罪不可赦!”
“我想,皇帝现在的想法,就是我们在实实在在的军功面前,不得不为叶青请功,同时也积极的参奏他这条罪名。”
“如此一来,功过相抵一部分,他就可以既让叶青顺利入朝为官,也不必给予那么重要的两个官职!”
“我们不想他叶青把户部兵部一把抓,皇帝更不想他把户部兵部一把抓!”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看不见叶青的过错,只看得见叶青的功绩。”
“纷纷上奏,他叶青可以当户部尚书,也可以当兵部尚书就好!”
“如此一来,最慌的人,只会是皇帝陛下!”
“......”
胡惟庸看着眼前的孔克表,只觉得他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他只觉得这些年来的,他没有白白浪费口水去骂他。
这面体格壮硕的‘响鼓’,总算是被他敲得开窍了!
其实,这一招他们之前就用过。
但他相信,现在再用这一招,效果一定会更好。
原因无他,
只因为明天再用这一招,还叠加了对其罪名视而不见的效果。
无疑,这对生性多疑的朱元璋来说,是非常致命的一招!
想到这里,胡惟庸当即拍板道:“好,就依孔大学士所言。”
“明早大朝,我们集体为宁波知府叶青叶大人请功!”
“至于其罪责,我们只字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