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眼里,再次出现了针尖对麦芒的一幕。
只是这一次,针尖对麦芒的对象,不再是他爹和他师父,而是他的大哥大和他师父。
但他朱棣的内心希冀,却是始终没有变,他一如既往的希望,胜利者是他的师父。
“可不能参拜啊!”
“英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你要是软了一次,就再也硬不起来了。”
“唯有连续不断的压他一头,才有可能让他服气。”
“......”
也就在朱棣如此思索之时,站在偏厅大堂中央的叶青,却是率先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淡笑。
紧接着,叶青就回到了这个之前一直是沐英在坐的,偏厅上位之上。
叶青翘着二郎腿道:“你说得对,你还有一个正二品的武将官职,从朝廷规制上来说,虽然文武不涉,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还得向你行礼。”
“可是,我有充分的,不仅不用向你行礼,你还得即便是官大我一级,还得继续向我行礼的理由啊!”
叶青话音一落,别说是沐英他们了,就连他自己的人都觉得很是诧异。
他们能想象得到,以他们叶大人的聪明才智,不论是正当理由,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歪理由,他总能找到理由不参拜沐英。
可还要官大一级的四川都指挥使沐英,反过来参拜他叶青,就着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甚至,还可以说稍微有点过分!
也就在吴用等人面露诧异之色的同时,沐英就满脸不屑道:“怎么?”
“誉满天下的叶大人,还想要耍赖吗?”
叶青当即点头道:“对,我就是要耍赖!”
“还有,我从来没有誉满天下过,顶多就是在雁门和宁波地区,以及那俩去当过钦差的地方,颇受百姓爱戴。”
“至于你们这些士绅老爷,只怕十个有八个都恨不得我早死!”
“只可惜啊,你们这些恨不得我早死的老爷们,一个个的都没什么真本事,就是弄不死我啊!”
说到这里,叶青还一把拍在自己大腿上,脸上的表情还完全可以用‘恨铁不成钢’五个字来形容。
看着这一幕,沐英和身后的本地属官,以及土司老爷们,直接就惊呆了。
他们倒是早有耳闻,这位让皇帝爱恨交加的叶大人,虽然才华横溢,但也行为乖张,特立独行,不善经营人事关系。
可他们却是万万没想到,这‘行为乖张,特立独行’的意思,竟然是臭不要脸?
而这‘不善经营人事关系’的意思,竟然是怎么把人往死里得罪,他就怎么来?
在他们看来,叶青是真的臭不要脸啊!
大方承认自己要耍赖不说,还大方的承认他除了走到哪里,就受哪里的百姓爱戴之外,就走到哪里就招哪里的士绅恨。
更为关键的是,他竟然还这么一副,他得罪的那么多士绅老爷整不死他而懊恼的样子?
就他现在这表情,完全就是他故意得罪这些人,希望这些人整死他,却始终不能如愿!
简单来说,就是找死不成功,而恨铁不成钢!
就叶青的言行表情来说,这绝对不是演戏,绝对是真情流露!
可有人信他是真情流露吗?
这里的人,不论是他沐英的人,还是他叶青的人,都不相信他是在真情流露。
在他们看来,他就是在用这种方式炫耀他自己的能力,完全就是在说他有能力就了不起。
因为他有能力,可以不把天下的公侯伯爵看在眼里!
因为他有着皇帝需要,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拥有的能力,就算是皇帝再怎么恨他,那也是爱恨交加,且爱对于恨!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诛心,更是死不要脸的炫耀!
想通这个问题之后,沐英身后的人,和叶青身后的人,表情就变成了两个极端。
他们一方眼神微怒,暗自咬牙,却敢怒不敢言!
而另一方却嘴角带笑,目光骄傲,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丁点可怜的面子,才没有太过明显而已!
但躲在门外角落,看着这一幕的朱棣,却是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他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才没有笑出声而已。
“好!”
“这才是我师父的本事啊!”
也就在朱棣如此思索之时,背着药匣子的朱橚,就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朱棣的肩膀道:“四哥,看什么呢?”
“听说你那传说中的师父到了,快带我去会会他,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当我医术上的师父。”
朱棣忙把朱橚拉到一边,然后就附耳说起了悄悄话,听得朱橚那是眼神变化的非常之精彩。
朱橚小声的诧异道:“是不是啊?”
“他还能把英哥给收拾了?”
“要知道我们的大哥,只要脱了他那身小龙皮,都得挨英哥的训。”
“我们几个小时候,可没少挨英哥的收拾。”
“让我看看,你师父到底有没有本事,为我们报这个仇!”
说着,朱橚直接抢了朱棣观战的最佳位置,瞪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了起来。
朱棣看着眼前的朱橚,又看了看那膈人的药匣子,也只是白了他一眼道:“得亏你是只是想当个好大夫,就你样的要是上了战场,一旦被敌人抓住,只怕鞭子还没落下来就投敌了。”
可话音一落,朱棣又自嘲的笑了笑。
原因无他,
只因为在他看来,他在这件事情上朱橚,多少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了。
下一瞬,他就和朱橚一起,瞪大眼睛看向偏厅大堂里面的战场。
此刻的沐英,从震惊与气恼之中回过神来之后,只是轻咳一声,就恢复了平静。
他可是大明最年轻的将帅,可不能在这里摔了跟头。
他叶青不要脸,他还能跟着不要脸?
沐英冷笑道:“凡事都得讲个理字,就算你耍赖,也得讲个歪理才行。”
“说说看,你这从二品的左布政使,凭什么不仅不用向我这个正二品的都指挥使行礼,还要官大一级的我,向你再次行礼?”
叶青只是嘴角轻轻一扬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紧接着,叶青就不再翘二郎腿,转而严肃道:“原因很简单,就凭我在雁门和宁波两地,创造了历史性的佳绩!”
“不仅如此,我还找回传国玉玺,守边有功,连灭北元和倭国,洗刷国耻!”
“还有,我从佛门手里,为百姓拿回土地,更修造水利,赈灾有功!”
说到这里,叶青又走到沐英身边,附耳小声道:“对了,你要不要上书陛下问问他,他让起居注记录的,他想出来的‘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等策略,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就说,是我让你问的就行!”
“不着急,我可以等陛下回你信之后,再看咱俩谁参拜谁?”
话音一落,叶青就果断转身,傲气的回到上位坐好!
下一瞬,沐英就在所有人的眼里,陷入了沉思,还脸上尽是‘便秘’之色。
众人看着脸色难看如便秘的沐英,再看高坐上位且一脸惬意的叶青,当即就小声议论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叶大人的功勋,确实是前无古人啊!”
“难怪陛下对他又爱又恨,还如此宽纵。”
“怎么沐帅看起来像是败局已定,他叶大人看起来却像极了胜券在握一般?”
“话说,他刚对沐帅说了什么,竟然让沐帅的脸色如此难看?”
“......”
也就在众人小声议论之时,沐英也确实是陷入了两难。
沐英心中暗道:“这人虽然可恶至极,着实是让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但也确实是个文武全才。”
“这些摆在明面上的功绩,就不用说了,可这些当年让广大士绅们集体反对,却利国利民的国策,难道是他想出来的?”
“如果真是他想出来,然后陛下占有其功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皇帝朱元璋欠他叶青奖赏,而是他朱重八欠他叶青人情了呀!”
想到这里,沐英的余光,也锁定在了叶青的身上。
他看着叶青那‘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玩弄世人于股掌之间’的目光,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有半点虚假的样子。
再者说了,再傻的人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做假,毕竟除了他叶青以外,他沐英也有着加急秘奏,直达天听的特权。
紧接着,他又开始思考他义父朱元璋的作风,好像‘占为己有’这种事情,他也确实没少干!
再说朱元璋的才华,虽然他是朱元璋的义子,视朱元璋如生父,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爹尽管有打天下的本事,也有震慑群臣,统御百官的本事,但却就缺这方面的本事。
沐英越往这个方向去思考,脸上的心虚之色,就愈加明显!
叶青看着这一幕,又继续说道:“就问你拜不拜吧!”
“你这个正二品大员,要是不拜我这个从二品大员,我就上书陛下,就说你不听我的话,逼得我去问他这个问题。”
“另外,我还要当场封金挂印!”
“这么算来,你也算是成功的逼走了我,我想陛下一定会好好的奖赏你吧!”
“......”
说着,他就摘下自己的官帽,再让吴用拿出他的关防印信和赐官圣旨,连同官帽一起打包,直接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往房梁上挂。
沐英看着这一幕,已经可以完全可以确定,那一系列的国策都是他叶青想出来,然后默认朱元璋占有了。
“好,”
“好一个叶青啊!”
“你知道陛下要的是我钳制你,而不是逼走你,你就拿这事压我?”
“还要拿陛下的软肋压我?”
“为了陛下,我拜!”
想到这里,沐英只是心那么一横,直接就大声道:“慢,别挂了。”
说着,他就走到叶青的面前,当即单膝下跪,并抱拳严谨道:“下官沐英,拜见叶大人。”
紧接着,他又偏头看向自己身后这些人,严肃呵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参拜布政使大人?”
众人虽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沐英都跪了,也只有跪下参拜。
吴用和沈婉儿等人看着这一幕,虽然觉得他们叶大人也算是再创奇迹,但也觉得不是那么的惊讶。
因为他们在叶青这里见证的奇迹,已经不算少了!
而此刻站在门外的角落里观战的两位皇子,表情也各不相同。
朱棣和吴用他们一样,虽然有那么点惊讶,但也不至于太过惊讶。
但朱橚看着这一幕,却是直接就瞪大了眼睛!
“厉害,太厉害了!”
“你师父果然有本事,就凭他能收拾英哥这一点,只要他真的医术了得,我跪下就拜师!”
“还是他不收徒,我就绝对不起来的那种!”
“......”
朱棣白了一眼激动无比的五弟,也只是面露鄙夷之色,同时心中暗道:“你就记得英哥收拾你,不记得他的好了?”
“真是白疼你了!”
也就在朱棣继续五十步笑百步之时,叶青本人却有了不同的看法。
叶青看着眼前的沐英,虽然依旧居高临下,但却不再俯视,甚至目光之中还有一抹敬意。
其实,他从来就没有小看沐英,他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气得沐英去告状而已。
可他万万没想到,朱元璋这么能忍,他朱元璋义子也这么能忍。
而且,还是为了他的义父,心甘情愿的向自己低头!
看着此刻单膝跪拜的沐英,叶青的心里也只有一句,‘沐王府之所以可以与大明同在,坚守云南到大明最后一刻’,正是因为他们都流着你的血。
想到这里,他便蹲下身去,双手承托沐英的双臂,扶起沐英道:“好了沐帅,流程过了就行。”
“下官,也为之前的冒昧,向你道歉!”
沐英看着此刻彬彬有礼的叶青,也是下意识的缩了缩手,颇有‘黄鼠狼给鸡拜年’之感。
其实,他误会叶青了!
叶青之所以为难他,就是为了利用他帮自己回家。
只可惜他与沐英的首战,最终还是因为沐英这一跪,而以失败告终。
那么在发起下一次挑战之前,他理应趁着休战之时,表露一下自己的真情实意。
所有人的眼里,沐英似有防备的问道:“叶大人这是何意?”
叶青淡然道:“我面对圣旨都不下跪,你却要我参拜你,我自然要为难你。”
“既然目的达到,我也自当道歉不是?”
“毕竟,我是在为难一位,军功卓著,于华夏有功,还忠孝两全的大英雄。”
沐英听叶青这么说,也是对他稍有改观。
终于,沐英也第一次对叶青露出了,那一抹不大明显的友善之笑。
而在门外偷看的朱棣,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也是满意的笑了笑。
在他看来,他师父收拾完他大哥大,然后再和他大哥大精诚合作,一起去收拾他们的皇帝老爹,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也就在朱棣面露希冀之色的同时,他师父叶青的嘴角,又有了一抹让人极为不安的淡笑!
叶青看着沐英淡笑道:“你参拜了我,我也向你道了歉,我们俩算是扯平。”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宣布,我上任以来的第一件大事!”
话音一落,叶青又果断转身,向上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