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此刻完全可以用‘穷凶极恶’四个字来形容的朱元璋,马皇后不仅不生气,还几乎把‘感动’二字写在了脸上。
“我不走!”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现在休想赶我走!”
所有人的眼里,马皇后面对穷凶极恶的朱元璋,坚毅无比的大声说道。
朱元璋看着此刻的马皇后,也是急得扬起了他那曾经杀敌不下千的手。
“你走不走?”
“你要是再不走,咱就,咱就......”
朱元璋举起他那强而有力的大手,在那里焦急无比的‘咱就’了老半天,还是没能把这一巴掌,呼到马皇后的脸上去。
马皇后见状之后,她也只是闭上眼睛,甚至还昂起头道:“你想打就打,我绝无怨言。”
“你越打我越不走,越打我就跟得越紧也越近。”
“反正我不走,就算是被洪水冲走,我也要在关键时刻,把你推到岸上去。”
“这是一个我这个发妻的本分!”
一旁的沐英和朱棣听着这番话,其实脑子里是另外一番场景。
他们二人的脑子里,头戴凤冠,身穿凤服,肩披霞帔的马皇后,指着一身龙袍的朱元璋,严肃无比道:“就算是死,我也要在关键时刻,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这不仅是我这个发妻的本分,还是我这个皇后该做的事。”
“我既然当得起这个皇后,就做好了和别人分享自家男人的准备,也做好了为皇帝而死的准备。”
“......”
想到这里,沐英和朱棣只是眼睛那么一眨,眼睛上就有了一层薄薄的水幕。
正是因为他们的视线,已经被这层水幕所模糊,所以才觉得眼前的‘郭夫人’,更像那头戴凤冠,身穿凤服,肩披霞帔的马皇后!
他们二人是如此,更何况朱元璋本人?
此刻的朱元璋,急得就像是一个无助且要哭不哭的小孩子。
他一边跺脚,一边委屈道:“妹子,你走吧!”
“咱是,咱是......”
马皇后看着急得直跺脚的朱元璋,也是心痛不已。
她更知道朱元璋没有说完的话,那便是‘咱是大明的皇帝,咱应该和咱的军民一起。’
想到这里,马皇后也回他一句道:“我不走,因为我也是......”
同样的道理,朱元璋也读懂了马皇后没说完的话,那便是‘我现在不是大明的皇后,我只是你朱重八的发妻。’
他们二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一些除了他们两个,或许就只有知道他们真实身份的人,可以听得懂的话。
叶青虽然没能听懂他们二人这说一半不说一半的话,但也确实有了强烈的饱腹感。
他只是无奈的摇头道:“算了,不走就不走吧!”
“反正你们的家业有人继承,早点让儿子继承也好,免得和那皇帝陛下一样,想让儿子继承家业的时候,儿子却......”
不等他把话说完,‘郭老爷’夫妇和沐英以及朱棣与毛骧,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叶青看着这一幕,也是果断的闭上了嘴。
他懒得再看这俩人一眼,真就是穷凶极恶的情况下,也能让人不吃饭就是满满的饱腹感。
“婉儿留下,郭夫人留下。”
“其他人,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跟我走。”
叶青话音一落,就果断转身,径直而去。
朱元璋等人并未行动,还在思考叶青没有说完的半句话。
皇帝想让儿子继承家业的时候,儿子却什么?
却不想继承家业吗?
想到这里,朱元璋也觉得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他那个好大儿,真就是哪里都好,就是天天都想着偷懒,每次让他监国几个月,他就叫苦叫累。
实在是讨打得很!
想到这里,自以为猜到叶青没说完的后半句的朱元璋等人,也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也赶紧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跟着叶青而去。
这座位于宝瓶口之下,第一座分水鱼嘴之上的郡守府门外,叶青和吴用二人先行往宝瓶口而去。
朱元璋和沐英以及朱棣和毛骧四人,也紧随其后。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相比以前,加高并变窄的宝瓶口!
所有人的眼里,从宝瓶口流入内江的水,已经是非常汹涌了。
他们可以肯定,如果有人从这里掉下去的话,不论会不会游泳,都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依旧值守于工棚的掌墨师,见到叶青之后,忙拱手道:“叶大人来了。”
“这么大的雨,您跑这里来干嘛?”
叶青严肃道:“怎么,你们背着我偷工减料,觉得这工程不牢靠?”
掌墨师忙摆手道:“天地良心,我哪里敢啊?”
“牢靠是牢靠,可您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到这里来淋雨呢?”
“不仅是雨,这些激荡而起的水汽,也扑面而来,您看看您,穿着蓑衣,也衣服都湿透了。”
叶青摆手道:“我可不是万金之躯!”
“这句话,还是留着以后有机会,对皇帝老子说去吧!”
紧接着,掌墨师直接就冷哼一声道:“皇帝老子的命,哪有您的命值钱?”
“我就算有机会见他,也不会说这话!”
叶青一听这话,直接就不淡定了。
原因无他,
只因为这无异于咒他叶青,在这里长命百岁啊!
就在叶青对掌墨师进行思想教育之时,朱元璋也记住了这个掌墨师的模样。
当然,这只是其次的。
他更是在百姓的这些言论之中,看到了他这个皇帝老子的危机感。
很明显,只要他叶青要反,这些人一定会跟着他干。
想到这里,朱元璋再看叶青背影之时,眼里又有了明显的‘刀’。
朱棣隔着这倾盆大雨,也感受到了他爹眼里的‘刀’。
他忙对叶青说道:“师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去视察工程吧!”
叶青点了点头之后,再恶狠狠的白了掌墨师一眼,就往宝瓶口那加高又变窄的壶口而去。
他们一行人赶到壶口之后,只觉得从这又高又窄的壶口涌入的水,真就是犹如‘狂涛席卷’一般!
朱棣看着两边的挡水瓶口,眉心紧皱道:“师父,上游的紫坪铺水库,还没有到临界水位,这水就这么大了。”
“真要是到了临界水位,我们后期加高变窄的挡水瓶口,能挡得住吗?”
叶青看着那结合现代‘土钉墙与锚杆’工艺的挡水瓶口,目光坚定道:“一定可以挡住,也必须挡住!”
说着,叶青就叫上众人来到岸边,让他们看现在的江岸河床,与昔日的江岸河床有什么不同。
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中的不同之处。
朱元璋当即一笑道:“这些淤积的泥沙,正在被这犹如狂涛席卷的水冲走?”
“距离宝瓶口最近的江水,越来越清亮了呀!”
叶青淡笑道:“不错,这就是我治理都江堰,清理泥沙的方法。”
“传统的清淤方法,不仅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耗时日久。”
“如果用传统的清淤方法,只怕我这三年,就得全花在这件事上面去。”
说着,叶青又若有所思道:“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叶青话音一落,朱元璋等人就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一个人不身患绝症,不时日无多,就说不出来这种话,更说不出这种语气,给不了旁人这种‘遗言之感’。
“师父,你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不对啊,你医术这么高明,怎么会呢?”
“也对,能医不自医,等我五弟回来之后,他一定可以治好你。”
说着,朱棣就关切无比的说道:“师父,放宽心,没事的。”
叶青一听这话,直接就火上了头。
这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逆徒啊!
他是能得绝症的人吗?
要是不等朱元璋赐死,他就自己病死的话,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但他也不好意思去责备这个逆徒,毕竟在世俗的眼里看来,他还是在关心自己。
叶青只是长舒一口气道:“你爹才有病呢!”
“我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我的任期就三年,如果把时间都花在治水上了,还怎么发展地方,怎么强军建设?”
朱棣听到这里,也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可看着这一幕的朱元璋却不淡定了!
真是逆臣教逆子啊!
师父当着儿子的面咒他父亲有病,当儿子的还权当没听见?
也就在朱元璋如此思索之时,朱棣又好奇问道:“师父,那继续说说你这治水的方法吧!”
叶青看着如狂涛席卷而来的内江之水道:“这个方法,就叫做‘束水攻沙’!”
“首先,我们把宝瓶口变窄,同时再加高,并没有改变内江水的流量,但却加大了内江水的冲击力。”
“你们也看到了,上游的紫坪铺水库还没有过临界水位,这水的冲击力,已经足以撼动在河床里淤积百年的泥沙了。”
“等紫坪铺水库的水位一旦过了临界水位,这水的冲击力势必更大,就足以将这里的泥沙连根拔起,全部冲走。”
“而这宝瓶口以下,还有诸多的灌溉支流,诸多的分水鱼嘴,诸多的小‘宝瓶口’!”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做的就是让这些小宝瓶口和这个大宝瓶口一样,加高又变窄!”
“只要这些经过加高变窄的宝瓶口,都承受住这巨大的冲击力,整个灌区的泥沙就都可以被冲走。”
“长此以往下去,这些被冲走的泥沙,在舒缓的下游,又可以逐渐形成‘冲积平原’类的江心岛。”
“这一类的江心岛,种出来的蔬菜非常好吃不说,还可以作为不扰民的军营之用!”
“......”
说到这里,叶青还给他们举了一个例子。
位于重庆江津珞璜与巴南鱼洞之间的长江段流之上,就有一个名为‘中坝岛’的江心岛。
中坝岛是‘长江入渝第一岛’,也是由来已久的蔬菜产出地!
而事实上,现代的中坝岛,除了是重庆的蔬菜基地之外,还成为了周末休闲采摘与体验田园生活的,网红世外桃源。
巧合的是,叶青在开始古代之旅之前,就出生在那个岛!
说到这里之时,叶青还真有点想他真正的老家了!
在举完这个例子之后,叶青又用他们能听得懂的话术,讲述了‘逐级泵送,逐级加压’的原理。
终于,朱元璋等人全都明白了,这经过叶青改进的‘束水攻沙’治沙清淤之法的精髓。
朱元璋实在是不想夸叶青,但他也觉得这都不夸的话,就实在是良心过意不去了。
朱元璋笑着说道:“叶老弟,这方法好啊!”
“这是在利用自然洪水之力,以达到治水清淤之效,同时还把这些泥沙变废为宝。”
“真乃是一举三得呀!”
“要是陛下知道了你这妙计,一定赐你一块‘李冰在世’的牌匾!”
叶青听后,当即严肃道:“谁是你叶老弟?”
“我们现在是在视察工程,你应该尊称我为叶大人。”
“别以为我对你好,你就可以不分尊卑,不分大小王!”
说到这里,他还白了应天府方向一眼道:“他还要赐匾?”
“首先,我没李冰的本事,人家可是都江堰的总工程师,就好像后世的皇帝,永远比不上秦始皇一样,我有自知之明。”
“还有,他上次赐的那块匾,要不是吴用拦着,我早劈了当柴烧了。”
“赐个匾,还要请人代笔,一点都不真诚?”
“真就是又菜又爱玩!”
“一句话,菜就多练,把字练好了,再去学人家赐匾!”
“......”
不等叶青把话说完,他就被吴用捂住了嘴。
已经快到气急败坏边缘的朱元璋的眼里,吴用从左边捂住他们叶大人的嘴,朱棣从右边擒拿扣押着他的恩师。
二人押着叶青离开之时,吴用还不忘赔笑道:“郭老爷,我们叶大人就这样,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还请不要见怪,更不要给皇帝陛下说。”
“治水结束之后,我瞒着郭夫人,再给你十万贯零花钱!”
朱棣也跟着劝道:“爹,不要生气。”
“再者说了,我师父说得也没错,皇帝本就该要么就自己亲笔赐匾,要么就把字练好再说。”
“找人代笔赐匾这事,真......”
朱棣的眼里,
朱元璋那双猩红怒眼,已经没有看着他师父叶青了,反而是瞄准了他这个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