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务的事，我想办法。”

“奖学金你自己留着用，你爸我还没有混到那么差，需要让儿子来掏钱的地步。”

许学军声音闷闷的，表情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黑脸。

但是许青山的嘴角却微微弯起。

他知道，许学军的心理防线已经往后撤退了第一条。

他这样的话说出来，就代表了他的态度，同意以家庭为统一战线，去面对这场巨额债务。

“爸。”

许青山又饱含情绪地开口唤了一声。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想要解决这场债务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我作为儿子，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辛苦。你是家里的顶梁柱没错，但是我现在也成年了。”

“动物尚有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我许青山是你许学军的儿子，我会是那种不懂知恩图报的人么？”

许青山经典的话术又来了。

但奈何，许学军就吃这么一套。

许青山越是说，许学军就越是受用。

许青山见许学军表情阴转多云，整个人的状态也没有方才自己回来的时候那么激动，他才把握住了这个窗口期，开始轻声说道。

“爸，这笔债务，你如果让我客观公正的说，其实我能说得出来源，这来源，应该要分为四个部分的。”

“嗯？”

“啊？”

许学军转过头看向了许青山。

就连林月华也抬起头来，看向了许青山。

方才许青山安慰许学军的那一段话，也同样在林月华那里起到了效果，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流眼泪了，只是人还在一种比较难受难过的状态之中。

许青山感受到父母不解的注视，慢慢开口解释道。

“说来源之前，我还是得先批评一下老妈。”

许青山对着有点懵却又面露自责的林月华说道。

“老妈，有多少能力，办多少事。”

“有些责任，不是你硬着头皮想要承担就能承担得住的，就像是这笔经济账，你觉得是体育专业出身的你更能把利息压到最低，还是会计专业出身的老爸能把利息压到最低？”

“你不能捂着问题不说，这样就变成了你全责。”

“如果你能够每个时候都把问题都交给老爸，让能力更强的老爸来解决，今天就不会有这笔账了。”

林月华欲言又止，许学军脸色稍霁。

许青山又接上了话。

“而且，你把问题拿出来说，如果是老爸不处理，那就是他的问题了，那当时该吵吵该解决解决，也就没有今天这样的事了。”

“当然，我觉得像我爸这样顶天立地的好男人，肯定不会拒绝你，对吧？爸。”

许青山又怎么会不知道许学军的吝啬。

但他此时就是要说这样的话，让许学军没法否认，对着林月华明着贬低，实则解围。

“......嗯......”

许学军不情不愿地憋出这样的话来。

他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颠倒黑白的人，但他很多时候行为和语言会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

“这笔账最本质的原因，还是因为爸妈你们缺乏交流。”

“经济互相独立，又不互相通气，遇到问题又都自己解决，像我爸工资每个月五六千，妈你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你拿什么跟老爸经济独立？”

“这笔钱四个源头。”

“第一个源头，就是我的花销。”

“说起来，是我的问题。”

许青山叹了口气，用很是自责的语气说道。

“如果我没有来龙江读书，没有被人欺负，我们就不需要在外面买房子，这一切的花费都不小。”

许青山抬头看向了许学军，问道。

“爸，我记得当时你说的，你出买房首付的大头钱，然后其他的费用琐费，你拿了五万，让妈妈用着五万去借给别人，然后用利息来给我当生活费对吧？”

“嗯，是五万。”

许学军点了点头。

“好，但是爸，你想过吗，你这打算是理想状态，但是实际上，别人给利息的时间不一定稳定，我们生活的开销也不可能一直都是一千块。”

许青山继续说道。

“我的学费是你付的，但是书本费、学杂费、学校要求的一些课内外的东西、教辅，这些钱看着一项项不多，但是并不少。”

“那这些独立于生活费之外的钱，还是得从本金里扣。”

许青山说这些不是真的要跟许学军盘账。

他很清楚林月华的这笔账是笔大烂账，错综复杂，根本盘不清。

“再加上，当时过户，各种各样跑流程，各种花费，也从这五万里出，这五万是不小，但也没有那么大。”

“而且我这几年长身体，本身就吃得多，不然也吃不出我这鹤立鸡群的身高来。还需要衣服鞋子，我就算再省，这么多年了，几千块也要吧？”

“所以，爸，你要清楚，持家和不持家对于消费的认知是不同的。”

“可以说老妈太疼我，不舍得我受委屈，所以透支了自己的消费能力。”

“但如果真要说错，那这份错得算在我头上，因为真正的获利者是我。”

许青山说完，林月华点了点头，许学军又陷入了沉闷之中。

“现在说第二个来源。”

“是外婆的医药费和手术费。”

“说来说去，这一点的源头，也还是我。”

许青山并不是在为林月华背锅，而是他自己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当时的情况，我也不多说了，说多了伤感情。”

“爸，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了解我妈的性格，如果来给我做饭的是我奶，没有任何报酬，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我说句不恭敬的话，要是我奶也得了癌症，你觉得我妈会不愿意出这个钱么？”

“人活于世，有恩报恩，有德报德，若是外婆这样为我付出，代替了你们两的监管职责和照顾职责，却落得一个患病无医的下场。”

许青山说倒这里，声音有些低沉。

像是深渊的低语，又像是空中的回音。

“那你会放心的把你的晚年交给我么？”

许学军一时语塞。

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许青山说的是对的。

“所以这笔账，还是得我来认。”

“其一其二，都源于我，这笔百万烂账，我起码占大半的源头。”

“其三，是人情世故。”

许青山接下来说的就比较清晰直接了。

“云漳县城的人情世故，爸我想你在地税也很清楚。”

“今天这家结婚包400，明天那家亲人过世包280，后天那家孩子上大学包600。”

“几个堂哥去上学，你每个人都包了1200。”

许青山说完，许学军脸色有些变了。

“那都是应该的......”

“我没说不应该。”

许青山见许学军因为自己提到他的兄弟侄子而有些应激，马上把许学军的话按住了。

“只是你也知道这些人情世故是避免不了的，你一个月工资五六千，你都觉得吃力了。”

“老妈学校一个学校一百多号老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这样那样的事出现，就算老妈再怎么选择性地去参加，那你觉得，她那一千块工资够用吗？”

许青山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许学军争执太久。

他只是把问题铺开，陈列在许学军面前，让他自己去思考。

“其四，是亲戚借债问题。”

“爸，我说，你先别急。”

“大伯家从我们家借了十万，没利息，还没还。二伯家五万，大姑家十五万，小姑家十万，都是无息没还。”

“你每周只要有时间都会进去山里看望奶奶，每个月还会给她八百。”

“而且老家那边很多东西坏了也都是你花钱去买新的，老家那边大伯和你一起承包了山，当时花了小几万，后来你比较大方，把山直接全让给大伯了。那这么多年，我总的算个十万不过分吧。”

“还有你借给了几个好朋友的那些没要回来的钱，就不给你算了。”

“那.......”

“你也说了，你既没有捞偏门，又没有贪污受贿。”

“爸，你自己算一算，你从工作开始到现在的工资有多少。”

“你从哪里来的这五十万呢？”

“你能省下来那么多钱，家里却从来没有缺过东西、少过用品，那些东西和用品从哪来呢？”

许青山依旧没有直接说答案。

这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当事人自己想清楚了才更有意义。

他已经把过程完全给出了。

许学军脸上阴晴不定，变化不断。

他爱面子。

所以他不想被儿子在亲戚朋友借债的问题上指指点点。

只是碍于之前许青山的话，他没法在这时候发泄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

因为，他爱面子。

许青山顿了顿，用眼神制止了正准备开口跟着说两句的林月华。

这时候要是林月华开口跟着说上两句，那他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但这些都不是我和老妈责怪你的理由。”

“我们也不会去责怪你对于钱的处理。”

“只是，爸，你要知道，这样的钱左口袋进右口袋出，老妈那边需要付的钱太多了。”

“你请客，也是她去付钱。”

“你说这笔烂账，能算得清吗？”

许青山说完。

许学军深吸几口气，重重吐了出来，摇了摇头。

“嗯，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