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的确是想进攻居庸关。
可人倒霉起来,除了喝凉水都塞牙外,老天都跟他不对付。当也先率领大军抵达居庸关下,老天下大雪了。也先望着那冰冻的城墙,无语凝噎。
正统十四年的第一场雪,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
停靠在居庸关的红衣大炮,
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正统十四年的第一场雪,
是留在居庸关的情结。
你像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
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居庸关的守将罗通充分利用了这场大雪,他命令守军不断往城墙浇水,于是,整个关楼都被冻成了冰,城墙变成了冰墙。
当也先看到整个居庸关变成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冰砖时,他仰头骂老天。这还怎么进攻?搭把手的地方都没有,走到关楼下都特么打滑。
可他还是不死心,气势汹汹的挺近大明京城,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了吧?他下令进攻,因为居庸关上只有不足一万人。
居庸关守将罗通一点儿也不慌,守军是不多,但他有火炮和火铳,在配合弓箭手,对也先大军一通乱炸。
也先看到自己的兵跟雪花一样在空中飘过,他终于知道。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这时,伯颜急急策马到他身边,禀报:“大汗,明军追兵离居庸关只有三十里了。”
也先无奈下达撤退的命令,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他转头看了眼一直被带着的大明正统皇帝,心想,老子可不想当俘虏。
瓦剌大军全线撤退,不打了不打了,真不打了。
也先坐在马背上,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惋惜再次遥望大明京城。
他想不通!
土木堡,老子都能赢,为什么到了京城,反而输了呢?
本汗,还会回来的!
……
朱祁镇和石亨追到居庸关,也停下了。
他们登上了关楼,望着那茫茫大雪中的仓皇奔逃的也先大军。身穿盔甲的朱祁镇,握了握手中的刀,低声念:
“隆冬飘雪时分,寒刀出鞘,横放竖锋,无人时切雪,有人时割头饮血。”
这段日子,他与众锦衣卫血染沙场,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们。他开始有点明白,什么是袍泽之情,或许和兄弟们在这守边关,比回去做皇帝自由多了。
“陛下,该回去了。”石亨拜道,“你再不回京城,于谦大人到时候肯定治末将的罪啊。末将这回立了功,还想当大一点的官呢。”
“瞧你这点出息!”朱祁镇横一眼。
终于是胜了,他这会儿一身轻松,此刻望长城内外,万里雪飘。
“如此江山,的确让人留恋。”他喃喃道。
他立在雪中,让石亨传令大军在居庸关休整一晚,明日回京。
夜晚。
篝火熊熊,将士们举杯痛饮,朱祁镇与众将士同乐。
石彪带着那剩下五十来个锦衣卫,端着酒杯来到朱祁镇面前,躬身一拜:“陛下,臣等敬你一杯酒,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陛下一句话,臣等万死不辞!”
“屁话!”朱祁镇举着酒杯,面色沉痛,“朕不希望你们赴死,好死不如懒活着。石彪,这次死去的兄弟,都记好了,回去后,抚恤他们的家人。”
“都记着呢!”石彪眼中湿润,嘴角抽了抽,“为陛下你挡一箭的小石头,断气前,还很得意。那小子,到了地下,估计还跟其他兄弟吹牛呢!”
朱祁镇把杯中酒洒下:“我们先敬他们!”
这一战,不光光是这些追随朱祁镇的锦衣卫,全军上下,都崇敬皇帝陛下。
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差点斩杀瓦剌大汗也先。
如此英勇的陛下,足以让他们自豪。
……
翌日,大军班师回朝,然归心似箭之情却已不再迫切。
朱祁镇拒绝了舒适的马车,选择了骑马而行。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仿佛每前进一步,心头就添上一块巨石。
也先大军的铁蹄南下,如狂风扫过,所到之处,百姓家园沦为废墟,财物被抢掠一空。
加之今年天灾连连,旱涝相继,农作物枯萎,生计无以为继,这一路下来,是满目疮痍,凄凉异常。沿途村落,不说十室九空,偶有炊烟袅袅升起,也是稀疏零落,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无奈。
路过一个村子,一个牧童骑着青牛唱着一首歌谣: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
“不是有军户么?怎么还会要百姓从军?”朱祁镇问。
“陛下,这些念卫所军大量逃亡,朝廷不得不从百姓中征召。”石亨回答。
朱祁镇哼一声。
原本朱元璋那一套把人世世代代定死的户籍职业制,就不合理。
“朕这一路,碰到不少流民。”朱祁镇皱眉,“他们怎么不回去耕地?”
“这……”石亨欲言又止。
“知道什么就说!”朱祁镇瞪眼。
石亨面色纠结了一会儿,而后摊手道:
“陛下,臣说了,你可别怪罪,他们是没有地了,可不变成流民?”
“哎,从仁宗爷开始建仁寿宫庄、清宁宫庄、未央宫庄等起,许多土地归皇家。那下面许多王爷、文武百官纷纷效仿,大量兼并土地。他们公然抢夺民田,或将百姓耕作后的熟地指为荒地报审下来,或以低价强行购买,导致百姓土地被大量掠夺。”
“正统元年十月统计,宦官外戚所占的田地就达到了六万多亩。正统五年,根据户部调查,各地藩王占据了百姓的田地达到了一万多亩。”
“还有,这些年天灾不断,更是血上加霜,百姓吃不上饭啊,被那些人低价卖走了土地。”
朱祁镇听着,眉头皱起。
这特么是个烂摊子啊,败家就是容易,仁宣之治才过去多少年,就堕落成这样了?
三杨死后,正统皇帝亲政,从宠信王振开始,大明的危局就注定了。
“我特么该怎么整?”朱祁镇心中嘀咕,“都做皇帝了,还不得潇洒?这些事关我屁事?老子这假皇帝还不知道能做多久呢。”
他目光扫过,尽是满目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