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檬连连摆手，急得一脑门的汗：“这哪能一样，这哪能一样，给孩子开蒙可是难教，柳娘子坊里的伙计们可不一样，他们原就是识些字的。”

“娘子又不是要伙计们个个都通四书五经，这可容易得多，况娘子还管我三餐，还要给我寻住的地方，这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管三餐而今是坊里员工的标配了，至于住的地方，原研发活字的时候坊里头摆不开，柳云清曾为苏师傅和伙计们租过一个空旷的宅子。

后想着也花费不了多少，地方离书坊也不远，干脆就多花些银子买了下来，修缮一番，而今伙计们吃住、印刷都在那处，还正好空得几间厢房给林檬一间罢了。

十两银子本就不多，若再压价柳云清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

且想了想，干脆又将银子提到每月十八两，只除了教伙计们读书外，另再叫林檬多带几个孩子。

家里头最小的云湘该开蒙了，只是先前阿娘打官司闹离婚、买宅子搬家，手头银子不多丰厚，再后来家里头人人都为生意奔走忙碌着，只得叫云湘再玩闹一阵子。

而今家里银子和人手都还算宽裕，云湘读书的事儿便也是时候提起来了。

除了她，沈恒沈山兄弟，雨平雨安小姐俩都得要读书识字，不然他们一辈子也只能做了给人跑腿看家的活计，想重用他们也是处处受限。

林檬可是考到省试的读书人，若要去外头请，莫说教这么多人，就是教一个，一个月也少不了一二十两。

能花十八两请到人来，解决家里坊里那么多人扫盲的问题，她可是赚大发了！

不容林檬再反驳，柳云清玩笑道：“林郎君便依了吧，你若是再不答应，我便当你是嫌我这儿庙小，嫌我给的银子太少了，你拒绝一次我便加二两去，郎君自自个儿考量吧！”

听得柳云清还要涨价，林檬真真是没见过这样硬将银子往外送的，只得连连答应下来，心中更是感激不已。

他心里明白得紧，而今还未放榜，自己还什么都不是，依着柳娘子这样的财力，想请什么样的人请不过来，况他还认识张有正张郎君那样厉害的人物。

他这辈子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打小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谁人见了他便要道一句可怜。

然他又是不可怜的，自他开始读书，村子里便盼着他有出息，大伙儿都没什么钱，见着他便要给他塞个饼子或是一把子野菜。

尤其是爹娘走后，他便是靠着这一个个饼子和一把把野菜活下来的。

村里的老秀才供他去了应天府，应天书院的夫子们又供他来了开封府，而今又遇见热心的赵郎君和这样好的柳娘子。

每每思及，林檬胸口便绝酸软鼓胀，他这辈子受人的好太多，此恩情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得林檬点了头，柳云清这才放下心来，今儿不必林檬着急工作，先叫坊里的伙计带着林檬去小院安置下来，给人置备了生活用品。

至于每日开课，伙计们白日里还得干活，便定在了一早一晚，每天保证要上一个半时辰的课。

云湘和沈山是重点要开蒙扫盲的，便白日里好好依着时辰读书，沈恒和雨平、雨宁则每读书半日。

为调动大伙儿读书的积极性，柳云清同林檬商议着，叫大伙儿每学八日歇息两日，每月小测一次，也不必同旁人比，只同自己比就是，只要有进步便都有奖品可拿。

奖品以抽奖的形式发放，不设空奖，小的奖励一般就是果子吃食或是生活常用的，高一点儿的奖项便实在些，直接弄了大小不等的金额，二百文至一吊钱不等。

听着虽不算多，但对于伙计们来说，二百文便是他们几日的工钱了，东家又专寻人教他们读书，书读得好又有银子可拿，这样的好是想都不敢想，岂有唱反调不肯学的。

翌日第一堂课，大伙儿还自发提前洗了澡，换了得体干净的衣裳来，对林檬这个夫子尊重得不能再尊重。

起先这些学生还只是坊里头负责活字的师傅伙计们，可后来连小满几个也抽空跟着去学了。

大伙儿也不拘有没有空位坐，有没有桌子可供书写，且往门槛子上一坐或是往窗旁一靠，拿手指头在手心子里勾勾画画，便也十分知足。

柳云清今儿打烊早，得空去梭巡一圈儿，便见林檬将课堂从厢房挪去了院子里，周围满满当当都是人。

负责雕版的伙计们，负责活字的伙计们，招呼店面的伙计们，甚至于小满、苏师傅和赵筝几个孩子都赫然在列。

瞧边边角角，还有宁时音新纸坊的几个送香纸的伙计，半个时辰前来的，这会子也跟着听一耳朵去。

柳云清心下只觉稀奇，旁的不说，从前她几次催着小满好好读书识字，小满虽也听话去学了，但瞧着总有些被动的意思。

而今倒是主动得紧，每日不消得人催，这头书坊打烊，那头他便直奔林檬这儿，手里还攥着边角料做成的小本，手中的炭笔一笔一划写得极认真。

再看林檬，他也没做出一副古板夫子的模样，真真是做到了寓教于乐。

听闻前几日是从大伙儿喜欢的吃食入手教起，今儿又教银钱、度量方面的字句。

前头约莫已经讲了个故事，这会子又说起伙计同东家签契子，原说一个月工钱三两，然那伙计只认得“三”字，也不叫识字儿的人帮他好好看看。

末了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就得了三文，告了官府，上头的判官一瞧，契书上白字黑字写的就是三文，只能叫这伙计吃了哑巴亏去。

“算算大伙儿跟着我学了六天了，学会了自己的名字，东家的名字，还认识了日月星辰、数字、期限、银钱、度量方面的字。”

“虽也算不得多，但大伙儿都可寻了自己的契书来看，约莫是能看个大差不差了，当然柳娘子这样实在的人必然不会坑害了大伙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