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白露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面容很安详。

“多谢。”

身着道袍的女子在桌前轻轻坐下，摇了摇头。

“有什么可谢的，道门的清心咒并不复杂，既然遇见了，举手之劳罢了。”

方凝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目光在对面男子身上打量，语气幽幽道。

“你知道我为何来找你么？”

“这……”

叶无忧本来还头痛如何处理白露，结果方凝却是忽而出现在一旁，替他解决了此事。

少许，叶无忧神色露出尴尬，轻咳一声，将一个玉瓶递给对方。

这真是自己疏忽，差点忘了，有三颗紫金莲子是给方凝的。

方凝轻轻颔首，将那玉瓶打开瞄了一眼，嘴角露出笑意。

东西拿完了，可方凝此刻依旧坐在那儿，并未离开。

叶无忧目光望向方凝，然后扫过房间四周，方凝已经布下一道隔音术法。

女子语气无奈，闷闷不乐道。

“师父又让我来当说客，问问你愿不愿意入我道门，他很中意你。”

又来？

其余本事不谈，抱大腿的本事，叶某倒是很在行。

叶无忧刚要摇头，方凝再度道。

“你先别着急拒绝，听我把话说完。”

“很重要么？”他问道。

指尖轻轻拨动着茶盏，方凝微微点头，目光并未看向叶无忧，而是忽而开口。

“叶无忧，你觉得你师父如何？”

师父，当然指的是陆青山。

问题有些突兀，叶无忧并未接过这份话茬，眼眸微抬，反问道。

“方凝，有话直说无妨。”

“我是有些话想说，可你得先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的话语声倒是很坚定。

陆青山如何，老书生，喜欢看皇叔呗……

这话只能自己想想，在他人面前，叶无忧当然不可能这般描述。

“对我很好。”

“还有呢？”

“强。”

“没了？”

叶无忧眼神古怪，意思是不然呢？

方凝撇了撇嘴，默默道。

“有个消息，昨日我师父与剑宗那位宗主一并进京了，与之随行的还有几位宗主，都是大炎如今算上一流的宗门，去和如今的那位皇帝和你师父商量事情。”

“不过谈崩了。”

叶无忧眼神略有波动，但并未言语。

方凝目光越过叶无忧，扫了一眼那在床上的人影，又轻轻道。

“青丘被灭，本不该成气候的妖族如今汇聚成军在北境活跃，恰逢这数十年未曾来往的大玄突然来人，叶无忧，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

显而易见了这是。

叶无忧没有开口，方凝却是主动开口。

“要打仗啦，青丘没了，下一个就是大炎了。”

女子那俊美的容颜上并未有多少担忧，语气倒是颇为轻佻，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叶无忧望着对方道。

“你很高兴么？”

“高兴？怎么会呢，只是这并非我所考虑的事情，可叶无忧，这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

她指尖轻轻点向叶无忧，后者眼中露出思索，片刻后抬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输么？”

方凝摇头，指正道。

“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大炎宗门与如今的大炎朝廷，二者分明，并非一家。

或许在过很久很久，在陆青山的不断打压与鞭策之下，宗门的势力会逐渐缩小，直到被朝廷吞噬殆尽，最终化为附属般的存在。

但眼下，宗门就是宗门，与朝廷是完全不相干的存在。

女子话音带着一抹叹息丝丝缕缕传来。

“叶无忧，你说的没错，陆青山是很厉害，整个大炎的人都知道。但你不是出生宗门，可能无法体会陆青山三个字的份量，曾经宗门内有个老一辈流传的笑话，那句话如何说来着。”

方凝想了想，轻笑道。

“当时是有个五境的前辈，带着宗门联军和你师父对敌，他动员说大家一起上，陆青山气机耗尽之前定然无法把我们杀光，其实他说的倒也没错，只是没人愿意先上，然后他上了，结果……哈哈哈哈。”

方凝轻咳一声，收起了笑脸，默念道“福生无量天尊”“死者为大”“弟子不敬”一系列话语……

叶无忧沉默半响。

“你想说什么？”

方凝正色道。

“个人伟力终究不是一切，叶无忧，我道门推衍虽不如陆青山，但对于【大势】的把控却是胜于你师父，我师父说，若真爆发战事，大炎可能要败。”

“可能？”

方凝点头，轻飘飘的道。

“如果宗门不与你们联盟，朝廷又不与大玄求援，那么大概率会败给妖族。”

叶无忧终于是皱起了眉头。

“妖祸不比人祸，这是不同种族之间的战争，这个浅显的道理连我都明白，生死存亡之间，宗门也甘愿不下场看着么？”

话语说出，方凝思索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语气有些谨慎与认真。

“你师父其实不是大炎人，但如今的大炎却是他一手建成的，所以这个国家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他的心血。”

“大炎有事，他不会不管。”

“宗门不是不愿意下场，而是以前大炎是宗门天下自然责无旁贷，但现在并不是。可即便宗门不入场，大玄不来援，大炎也有方法取胜，只是要一点小小的代价。”

“至于求援他国……大玄是宗门天下，大炎很多宗门势力，都曾是他们宗门的附属，你觉得要如何才愿意帮如今的大炎？”

叶无忧轻轻点头，他能明白方凝话语中的意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若说宗门以前是掌控大炎的军阀，现在则是日常被打压的一些势力。

而求援一个宗门天下的其余势力，唯一的可能便是将眼下的变革全部推翻。

叶无忧突然笑了，笑问道。

“所以那小小的代价是什么？”

“拼死一个陆青山，我师父说他身上的东西，有这个能力。”方凝略微皱眉，语气有几分艰涩。

叶无忧神色缄默，但眼中倒是平静。

如果一切真如对方所说，有着这种必胜的方法，那么自己是宗门势力，也断然不会下场。

如果战争事了，陆青山又不在了，是宗门最乐于看见的事情。

大炎如今一改先前的格局，所依仗的其实只是个人而已。

他起身，笑着反问道。

“既然陆青山这么厉害，你们就不怕我师父先直接把你们剩下的宗门都灭了？”

方凝皱眉，淡淡回应道。

“这样的代价，是拼死一个陆青山。”

叶无忧若有所思，方凝抬头，神色复杂，轻轻道。

“而且他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陆青山。”

宗门和陆青山一起没了，那大炎也就没了。

叶无忧怔了怔，再度开口。

“既然你说我师父不是大炎人，虽说如今大炎是他一手建成，宗门就如此确定他不会离开？索性将摊子留给你们。”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是陆青山。”

叶无忧目光望向方凝，沉默半响，终于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愤怒道。

“所以陆青山就活该抛不下这份心血，然后宗门就妄想着束之高阁看着这一切，不过这一切都有个前提。”

“你们就这么确定，只要陆青山搏命，就能赢妖族？”

方凝轻轻点头，目光抬起，与叶无忧对视。

“对，因为他是陆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