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专家神情倨傲,淡淡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那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黑瘦男人,眼神不屑,问道:
“听说那个沈星,还是个兽医?”
这问话的姿态,趾高气扬,充满着官僚做派。
这从帝都来的专家,在行政和官场这一块,也是个十足的老油条。
老邓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员,被这气场吓住,一时间有点卡壳了,不知道怎么回话。
魏副局长在官场打滚摸爬多年,早就练就一身临场反应的本事,他赶紧出声帮老邓解围:
“苟师,听老邓讲,那小子是会一点医术,帮山上的猞猁治好了牙疾,但这点微末道行,跟苟师比起来实在不足为道。”
瞧瞧!
这才叫说话!
这才叫官场说话的艺术!
漂亮!
不光回了话,还吹捧了一波首都来的专家,这魏副局长,溜须拍马的能力,可谓登峰造极!
苟东溪冷哼一声,斜睨了老邓一眼:
“区区赤脚野医,技术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点皮毛,也敢自称兽医?”
“真当我们中华兽医的门槛是这么好入的!”
老邓原本因为魏副局长给自己说话,正暗自松了一口气,结果随后又听到首都这位专家对沈星中伤嘲讽,他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魏副局长神色尴尬,他熟悉苟东溪的品性,知道这位出身正统科班的高学历兽医专家,平生最瞧不起那些游走乡村田野,给村人牛马猪羊看病的土医生。
在魏副局长看来,苟师能这么想,倒也正常,一是他本身就是帝都人,接受过最精英的教育,自小生长环境周围尽是高楼大厦;二是他在畜牧兽医界,成果显著,发表了多篇高质量国际论文,甚至拿到了不少国内外科技奖,能在这个圈子说上话,是执牛耳者,这人嘛,有了成绩有了地位,心态自然变了,正统科班出身的高贵身份,瞧不起这些农村土兽医,倒也正常;三,则是苟医受过国外教育,他硕士博士皆都传承于国外大师,接受美英文化的熏陶,穿燕尾服举着红酒杯开派对,自然看不上烂泥巴黄土房。
说白了,就是有点崇洋媚外。
老邓听着这些话,心里不是滋味,在他印象里,沈星是个很上进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对小动物又有爱心,甚至在他提出要在山下建立护林站分站时,也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了。
而且,老邓亲眼目睹过沈星的兽医技术,单单靠一个老虎钳子,就治好了山上猞猁的牙疾。
沈星,绝对不像这位专家说的那般不堪!
只是学会了一点兽医皮毛?
不,沈星他是真有本事!
至少,在老邓看来,没有人能做到在没有打麻醉的情况下,给那百来斤重的胖猞猁拔牙!
就这份胆识这份魄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兽医能做到的!
老邓嘴唇欲动,欲言又止,坐在主驾驶正在开车的小李,却疯狂地给老邓使眼色,示意他别开口,低头挨批就是,这苟东溪是首都来的专家,不是俺们俩个小喽啰能招惹的!
连魏局长都要点头哈腰的大人物,俺们万万不可触霉头!
就连魏副局长,也在打圆场,讨好苟专家:
“苟师说得对,那小子我打听过了,以前在省会大学,后来去了魔都,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缘故,突然辞职回家了,然后就开始养起了老虎,给动物看病,一个学金融的,哪来的本领给动物看病?皮毛而已,不值一提。”
听魏副局长这么说,苟东溪脸色才好转了不少。
身为兽医研究员,又留过几年洋,他最讨厌这些拿土方法土药来给动物看病的赤脚野医,没点技术含量,粗鄙不堪,尽给兽医界抹黑!
在苟东溪看来,兽医,是神圣的,这是一份神圣的职业,该穿戴白大褂,护目镜,手持仪器,穿戴整齐又专业,才能给动物看病。
哪像这些农村土医那般,赤手空拳,拿老虎钳就上了?
这能叫治病吗?
这叫玩泥巴过家家!
老邓原本就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听到魏副局长这句话,他再也受不了了。
“沈星是个好兽医,他的医术,绝对不像魏局长你说得那样不堪,他治好了大山猫的牙疾,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闻言,魏副局长一愣,随即瞪了老邓一眼。
老邓啊老邓,你这情商让我说什么好呢,不知道这是场面话吗!
魏副局长尽管生气,但老邓是他下属,打过多年交道,再加上他老同学又是市林业局的正局,不看僧面看佛面,魏副局长没有太过计较他这句话,而是赶紧去哄那位从帝都来的专家。
“苟师,老邓不太会说话,您别介意……”
苟东溪却是看也不看这位市林业局副局长,而是冲着老邓冷笑道:
“你说那小子医术不错是吧?行啊,咱们现在就去那什么木子村……”
“木屋村。”魏副局长在一旁善意提醒。
“管它个鸟村子,既然你觉得那小子医术不错,咱们就把他带上,让他上山治治那怪病。”
苟东溪冷笑,给老邓当场来了个下马威。
不是夸那个赤脚野医有本事吗?
那就露一手给老子瞧瞧!
老子倒要看看,没学过大学理论知识没培过训的,学会了一点皮毛的门外汉,能有多大能耐!
闻言,老邓脸色微变,这不是为难人吗?沈星就算有医术,但那罕见病可是连市林业局省林业局的专家都要头疼的恶病,那些专家都感到十分棘手,让沈星去治,这显然就是为难啊。
老邓不傻,知道苟专家在有意刁难,他没敢反击,反而在懊悔,刚才自己就不该多嘴,就该听司机小李的话,不说话保持沉默就好了,不该触这位苟专家的霉头。
明知道对方讨厌乡下的兽医,还为他们说好话,这不是傻逼又是什么?
但老邓是虎岭护林站的站长,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农村人,就兽医这块来看,先不说他们站里的大力,就是石屋村的龙兽医,那都是很不错的人,医术高明,回回有动物病了,大力处理不了,只要给龙兽医打个电话,龙兽医一上山,保管药到病除,立马病好。
老邓对长白山下这些兽医印象很不错,哪怕沈星这个新兽医,也是很有潜力的,他接受不了苟专家对他们的诋毁和看不起,这才仗义执言。
但有时候,好心办坏事,反而招来了灾祸,给人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老邓欲言又止,想解释,但又怕又说错了话,话卡在喉咙里,犹豫不决。
魏副局长看出了老邓的难处,赶紧出声劝道:
“苟师,依我看,还是算了吧,那沈家小子学艺不精,就学了一点皮毛,给动物拔个牙还行,看病?他哪儿会啊。”
“问你话了吗?插什么嘴?”苟东溪没给这位市林业局副局长面子,他冷笑一声,神情轻蔑。
“那小子叫沈星是吧,你现在给他打电话,让他在家等着,我们去接他上山!”
苟东溪不依不饶,甚至连魏副局长都没给好脸色,他命令老邓打电话,喊沈星进山去治那罕见病。
“你出发前不是给他打过招呼吗?他没回你?你打啊,愣着干什么?”见老邓发愣,苟东溪忍不住骂道。
车子里一阵静默,空气有点沉闷,在魏副局长眼神示意下,老邓无奈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沈星老爹沈大海的电话。
“喂,老沈,你儿子在家吗?”
……
电话很快打完了,老邓冲着这位市里来的专家摇头,:
“沈星不在家,他家里人说他上山去了。”
一听沈星不在家,苟东溪嘴角上扬,出声嘲讽道:
“我就说吧,这小子怕了,一听要去给丹顶鹤看病,就心虚了,学了点皮毛终究是皮毛。”
“这些农村里的赤脚野医,不堪一击,上不得台面。”
苟东溪很失望,摇了摇头。
“怕也是正常的,沈家小子毕竟是村里的土医,这罕见病太棘手,唯有苟师出马,才能妙手回春!”魏副局长抓住这个好机会,溜须拍马。
这一通夸,夸到了苟东溪心坎里,身为留过洋的大兽医,苟东溪最喜欢别人夸他医术牛逼,圣医妙手。
越夸他医术高强,他越高兴。
反正在兽医这块,他天下第二,就没人敢天下第一。
“走吧,去那沈兽医家看看,我对那小老虎挺感兴趣的。”苟东溪呵呵一笑,随即又缓缓说道。
“野生的东北虎难得一见,尤其幼崽,更是可遇不可求。”
“我最近正好有个野生动物遗传基因项目,和东北虎相关,这头幼虎留在一个赤脚野医家里太浪费了,还是让我带回帝都吧!”
苟东溪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缓缓开口。
一听这话,老邓顿时变了脸色。
这位专家要带走小老虎?
这这这……
这沈星能同意吗?
别说沈星不同意,就是那头山上的母虎,她也不会同意啊!
别说老邓这般吃惊,就连魏副局长,此刻也是皱紧眉头,十分意外苟专家这个决定。
“苟师,这个事恐怕要再商议商议……”
“我们帝都研究所点名要这头幼虎,怎么,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