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察奎垣怎么说，总之张寿春也好，金毓晴也好，就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车棚里锁好自行车，两女头也不回的走进后勤行政楼。

财务科在四楼，她们俩穿着黑色的小皮鞋，踩在楼梯上，“哒哒，哒哒”吸引了众多同事的注意，尤其是一些男同志，热情的打着招呼：“哟，张同志，金同志早啊！”

只可惜流水无情，二女在单位里永远板着一张脸......

而察奎垣看着二女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只能无奈的朝妻子张寿英苦笑道：“寿英，你说的对，寿春和德明是把中药厂当成麻烦，避之不及。”

“我特意拉着你一起跟寿春说情，也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这不是明摆着么？”张寿英温柔的劝说道：“人家连中药厂那么一大笔的股息分红都不要，早就摆明态度。也一直劝你不要担任这个私方经理，最好下车间......可你不听啊。”

“奎垣，我看你还是把私方经理辞掉吧。”

察奎垣看着厂门口步行前来上班的工人越来越多，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寿英，我是身不由己啊......咱们厂里的遗老遗少当初是我和寿崇张罗着他们参股中药厂，又来上班......现在公私合营了，他们也都指着我这个私方经理，来帮他们撑腰。”

“奎垣，你啊......我倒觉得你是舍不得手里的这点小权利，舍不得别人恭敬的喊你察经理......”作为枕边人，张寿英早就把丈夫的心理摸的很清楚。

她明白她丈夫在钱财上面并没有太大的欲望，甚至是无所谓，用崽卖爷田心不疼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可自从当上这个中药厂的负责人后，他感受到别人对他的认可和尊敬。这份认可和尊敬还不是因为他是内务府大臣增崇的孙子，清朝末代皇后婉容的表哥，而仅是源于他自己。

于是，他慢慢的就更放不下这个经理的身份。

其实跟张寿崇现在一心扑在民政局负责民族工作，扑在政协做统战工作，都是一样的道理。

察奎垣冷不丁被的妻子戳破最心底的那点小秘密，呆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张寿英，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有工人来停车棚停车跟他打招呼，口呼察经理，他才反应过来，挤出笑容回应对方后，拉着张寿英一起离开。

他一直送妻子到细料库的库房，站在库房门口，踌躇半响后，猛地一跺脚，下定决心道：“罢了，寿英，我答应你，只要把中药厂物料的问题解决了，我就辞去私方经理。”

“嗯！”张寿英继续温柔以对，轻轻的点头。

......

晚上下班到家，张寿春见到王德明后，第一时间就把早上察奎垣希望王德明出面找真大佬的事情告诉他，最后无所谓的补充一句：“二姐夫怎么还这么看不开？”

“社会主义改造的目的是消灭私有制，他这个私方经理被人拿下来是迟早的事儿，还管那么多干吗？”

张寿春噘着嘴，继续说道：“无论供销社也好，还是公方经理也好，现在这两个哪个是他能动摇的？不老老实实地做人，哪天被人抓到小辫子可有的他受！”

“诶，德明，你会出面找真大佬么？”

“巧了么不是？”王德明洗好手，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指着桌上的一盘烤鸭，笑道：“来尝尝今儿张妈特意去全聚德买的鸭子。”

张寿春狐疑的看向王德明，以为他没听清，又追问一遍：“我问你会不会去找真大佬？你让我吃鸭子干嘛？”

王德明继续笑道：“等你吃一口鸭子就知道了。”

“那好吧......”

张寿春难得的加入准备晚饭的行列——帮着分碗筷，坐下来后迫不及待的就用荷叶饼夹了几片鸭肉，蘸点少许甜面酱，配上京葱白丝和黄瓜条卷好，送入口中。

她刚刚嚼了两下就皱起眉，艰难的下咽后，扭头问正在盛汤的张妈：“张妈，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这哪是全聚德的挂炉烤鸭？鸭子味儿不对啊？又材又硬！”

张妈闻言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不对啊......现在不给送到家了，我还特意去前门大栅栏全聚德店里买的......”

“啊......”张寿春看看张妈，又看看王德明，最后用筷子对着片好的鸭肉翻了翻，皱眉道：“张妈，鸭头呢？”

张妈有点手足无措，“我直接给老赵下酒了。”

“小姐，这真的是我从全聚德买回来的鸭子。”

王德明“呵呵”的笑着安慰道：“张妈，寿春啊，没怀疑你从其他地方买鸭子。她呀，是想确认下全聚德现在用的鸭子还是不是之前的填鸭。”

张寿春泄气的放下筷子，本来她还想通过鸭头来辨别下，现在彻底没戏了。

不过王德明的话提醒了她，她马上转向张妈，双肩轻摇，撒娇道：“张妈......干嘛让老赵，光用鸭头下酒啊。以后再多买两只，咱家也不差这几块钱，这盘烤鸭您现在就给他端过去。”

“不用，不用，我买了两只，我和白妈在厨房留了。”张妈连忙摇手拒绝，也恢复了笑脸，笑意盈盈道：“有个鸭头给他下酒都快美死他。”

“小姐，您可不知道，老赵每次拿着咱家的菜去大酒缸喝酒，都得意洋洋的......有一趟迷迷糊糊地回来跟我说漏了嘴：别人要么是咸菜，要么是几粒蚕豆花生的。就他，不是鸭头就是鸡爪、小肚，从来都是荤菜，可把酒友们都羡慕坏喽。”

“他啊，最可惜的是咱家不吃猪头肉，让他少一样显摆的。”

“哈哈......”饭桌上响起爽朗的笑声。

张寿春捂着肚子，笑的断断续续：“张妈......您明儿就买猪头肉给老赵，咱们得帮帮忙啊......哈哈，哎呦，笑的我肚子疼。”

好一会儿，她嘟着嘴，侧头看向王德明，没好气的说道：“说吧，鸭子怎么着了？最烦你这种故弄玄虚的模样。”

“这还不说明问题？”王德明唇角微微翘起，“这其实就说明了公私合营后，供销社统购统销的弊端之一，没有品质把控，所有的肉类都统一定价。”

“现在不只是全聚德，东来顺的羊肉也不成。”

“所以根本就不用我出面找真大佬，上面发现问题后，肯定会出政策解决的。”

“真的？”不光是张寿春不相信，饭桌上其他几女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