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察奎垣只得到一句：去全聚德买鸭子吃，就被张寿春赶出来。

察奎垣站在院门口，丈二摸不着头脑，百思不得其解，正好出去喝酒的老赵摇摇晃晃哼着小曲回来了。

察奎垣一把拉住他，“老赵，全聚德的鸭子怎么回事？”

老赵醉的迷迷糊糊的，醉眼稀松，口齿不清的答道：“什么鸭子？我又不爱吃鸭子，我爱吃鸭头，嘿嘿，鸭头多好啊，有滋味，舔一口喝一口。”

“不过今儿的鸭头怎么这么瘦呢？”

眼见也问不出什么，察奎垣只好连扶带搀的把老赵送回门房，在张妈对老赵的骂骂咧咧中转身离开。

“这鸭子是怎么回事呢？瘦？瘦又怎么了？”

无独有偶，一处游泳池，此时也有一个人笑呵呵的问着对面的人：“这全聚德的鸭子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东来顺的羊肉。有群众反映说，都没有以前好吃。

总不能咱们社会主义改造之后味道还赶不上原来私人的吧？呵呵，难道资本主义的羊肉到社会主义就不好吃了？

之前人家资本主义生意搞的很红火，现在社会主义搞，要比以前更红火才对。”

“您说的是。”陈领导笑呵呵的答复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注意到，并且调查清楚了。”

“一个原因是公私合营后，店铺规模盲目的扩大，比原来增加三倍；所需的人手也多了几倍，手艺上良莠不齐，肉切的有薄有厚，烤鸭子的火候也控制的不好。”

“另一个原因是现在都是供销社统购统销，东来顺之前用的是西口的小尾羊，现在则是老绵羊、老山羊，而且还多是冻肉；全聚德用的鸭子之前是专门养殖的填鸭，养到100天要人专门填喂小米和绿豆，现在则是市面上普通的老鸭子。”

作了调查解释后，又继续说出解决办法：“市场上的统购统销不能一晚上端平，该贵还是要贵一些，品质差的就是要淘汰掉，这样既可以调动商家的积极性，又提高了产品质量。”

“另外在经营管理上，也需要转变观念，不能光凭一腔热血，而是要培养专业的经营管理人才......看看资本主义人家是怎么管理的，不能一概否定，好的我们要学过来。只有这样才能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好！”他一锤定音，“这才是我们实事求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啊！”

他又对左右一起开会的领导们笑着说道：“正所谓群众无小事，咱们的工作还是要更细致。要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要，让人民群众有饭吃，吃好，这也是我们的工作目的。”

“是，整改方案我们已经在讨论，预计一个月政务会正式讨论后下发。”

“哈哈，好哇。”

房间里响起爽快的笑声。

察奎垣可不知道上面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并开始着手解决，干脆他也没回家，径直去了前门的全聚德。

前门的全聚德虽然名声在外，可察奎垣来的次数并不多，公私合营前无论全聚德也好，便宜坊也好，还有八面槽的惠尔康，都提供外卖服务。

虽然味道上会差上那么一丝，但是又不用跟人挤桌子，也不会被人举报经常下馆子生活腐化。

全聚德公私合营后，他还是第一次来。

结果到门口从三轮车上一下来，他就感觉不太对劲，怎么感觉这么冷清呢？一楼大厅竟然沥沥拉拉的没坐满，也没有熙熙攘攘的聊天和催菜的声音。

他还观察到有的食客吃上几口就喊来店员和经理，对着鸭子指指点点，然后打包带走。

他往后退一步，抬头又确认下“全聚德”的招牌，啥？“民族饭店”？招牌改了？

他又左右观察门面和门牌。门牌号没错啊，还是刷着红漆和桐油上下两层的高大木质门面。

察奎垣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一直让他头晕，是自己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迈步进了“民族饭店”的店门。

店门口没有专门迎接招待的迎宾店员，进门后也没有，察奎垣茫然的站在店里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我是该自己找个空桌坐下来，还是继续等“跑堂的”来招呼？

“您是察爷，不，察同志？”

“啊......啊，是我。”

“哟，可有日子没见您来照顾我们生意。您今儿是一位还是订桌？”

“今儿就我自个，大厅就成。”

“得，您跟我来。”

总算是有一位跑堂的老店员认出察奎垣，过来安排他，让到大厅的一个四人圆桌坐好，然后两人就开始面面相觑。

察奎垣是等着店员报菜名，上鸭胚；店员是等着他点菜。

最后还是店员先试探着开口问：“察......察同志，您是不是先点菜？”

“啊！哦，那就先上四冷盘开胃，四热菜下酒，鸭胚要肥一点的。”察奎垣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点菜，然后两人又是直勾勾的对眼。

察奎垣等着店员那几只鸭胚过来选，然后用毛笔在鸭胚上做记号。

店员则是想着该怎么解释：“那什么......四冷，四热我看着帮您安排.......不过察同志......现在没有选鸭胚了。”

“啊，没鸭胚怎么烤鸭子？”察奎垣茫然。

“是现在没有选鸭子的环节了。”店员面露苦笑的解释。

“哦，哦......那就按着现在的规矩来吧。”

店员还是没动，察奎垣眨眨眼，反应过来，赶忙从兜里掏出一小摞钞票——去年刚刚发行的人民币，金额为10元、5元、3元、2元、1元、5毛、2毛、1毛、5分、2分、1分。

“现在要先给钱是吧？10块钱够么？”察奎垣抽出一张面额10块钱的，俗称大黑拾。

店员没接钱，指了指门口的柜台，脸上带着歉意的说：“察同志，您得去柜上交钱。”

“哦，成、成。”察奎垣拿着钱起身去柜台。

店员跟在他身后向柜台上报菜单，柜台里的店员面无表情，拿起算盘上下一抖重新放到柜面上，“噼里啪啦”几下，说道：“八块五毛三分。”

会了帐，察奎垣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坐着等上菜了。

四个冷菜很快就上来，察奎垣一样夹一点慢慢的品尝，越吃越皱眉，艰难的下咽。

热菜也是如此，没以前的味道，京黄酒竟然没烫就端上来，好不容易等到烤鸭上桌。

片鸭子的店员手法没问题，可这鸭子现在怎么这么瘦呢……

色泽上也没有原来的金黄饱满，垂涎诱人。

虽然察奎垣没数数，可他敢保证这个鸭子一定没片到108片。

先吃鸭皮，他夹起一块沾上点白砂糖，一入口，两条眉毛都要揪一起。

这火候过了啊，又焦又干，味同嚼蜡。

又夹起一块连皮带肉的鸭肉片，没卷荷叶饼，就沾上点甜面酱，一入口。

这是烤鸭？嚼都嚼不动，顾不得浪费，“噗”的吐出来。

他再也忍不住了，“砰”的用力一拍桌，对着柜台喊道：“你们店长和经理呢？你们现在做的什么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