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野心头微微一凛，看着面前这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浑身立刻绷紧。

根据老秦所说，马杰在大半年前就出了车祸，伤了脑子，他和马太婆都检查过，确定马杰的灵魂意识已经飞灰烟灭，只是身体还是活的。

但现在，他却站在了众人面前。

“是神婆和秦老来了吗？大家赶紧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声音，正是马杰的妈妈。

她脸上带着笑，一边说一边帮马杰将门完全打开，热情邀请众人。

老秦却没有进去，而是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马杰，不说话了。

纪野明白马杰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有某种东西先他一步，捷足先登，占据了马杰身体。

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人类死后变成的成虫，还是活得够久的动物成的精，目前还不知道。

众人都看着马杰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马杰妈妈看着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儿子不说话，再次笑了起来，看着马太婆道：“神婆，我家小杰才醒不久，我谁都没有说，想不到你们却知道了。”

她误以为众人是因为知道马杰醒了，所以才来的这里看望马杰。

马太婆终于轻咳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慢腾腾道：“这是件大喜事，我们也替你高兴，小杰，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站在门口默然不语的马杰。

马杰还是不说话，马杰妈妈忙着开口道：“昨晚半夜突然醒了，大家进来坐吧，都站在屋外干嘛呢？”

纪野心想这马杰昏睡大半年，肌肉萎缩，就算真醒了，短时间内也无法下床走动，现在却能行动如初，自然是那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强化和修复了他的身体。

老秦看着马杰妈妈满脸笑容，这是打心眼里的开心，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面前这站着的马杰，不是她儿子。

纪野看着屋内，心里涌出一丝疑惑，之前他们在屋外，明明听到屋内有好几個人的欢声笑语，但现在看来，这屋内就只有马杰和他妈妈两个人。

那余下的人呢？

马太婆站着不动，看着马杰妈妈摇摇头道：“你先进屋吧，我想和小杰聊聊。”

她这个马庄神婆在这一带威望很高，在这些村民心里，她是唯一能与城隍老爷沟通的人，对于她的话，一般村民都会听。

马杰妈妈听得马太婆的话，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正准备进屋，忽然她的手被拉住了，是一直站在门口的马杰。

“妈，我很害怕，不想见他们，让他们走。”马杰忽然开口，声音又尖又细，不像一个正常年轻人的声音。

马杰妈妈忙抱着儿子安慰，然后看着马太婆和老秦几人，脸上露出为难神色，道：“小杰昏迷太久了，失去了很多记忆，他不认识你们了，而且害怕见到陌生人，要不你们……”

她想让马太婆和老秦四人离开，只是又不敢得罪神婆，这话不好说出口。

马太婆点点头道：“那好，你照顾好小杰，我们这就走了。”

马杰妈妈听得马太婆这么说，松了口气，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道：“等过两天小杰好些了，我带他亲自上门去给你们赔不是，今晚实在搞得不好意思的……”

马太婆微微笑着摇头，道：“他才醒，记忆也没有恢复，怕陌生人很正常，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这都得感谢城隍老爷，希望城隍老爷能保佑孩子以后都平平安安，事事顺心……”

她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张黄符，用左手夹住，嘴里忽然念念有词。

马杰妈妈看到这里，脸上露出感激神色，她认为马太婆这是使用符咒，沟通城隍老爷，保佑自己家孩子。

纪野看着马太婆手里夹着的黄符，随着她的咒语，这张黄符表面开始释放烟雾，这烟雾极为稀薄，若有若无，要不是他眼力好，几乎很难发现。

这意念能量形成的烟雾在迅速朝着四面八方扩散，纪野心头一动，想到了白帽子使用的迷神香，这若有若无的烟雾和那迷神香的特性，近乎相似。

当然，这种若有若无的烟雾，除了纪野这样的成虫，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随着烟雾扩散开来，马太婆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猛地一抖左手，那黄符燃烧起来，化为一小团火焰升空，再迅速熄灭黯淡下去。

马杰妈妈正欲说话，忽然感觉一阵困倦，眼前人影模糊，身子软绵绵的就软倒了下去。

马杰看着身边的妈妈忽然倒了下去，显得很惊慌，忙着抱住她。

“妈妈，你怎么了？”他用力摇晃，但对方毫无反应，闭着眼睛，像昏迷了过去。

纪野看着睡过去的马杰妈妈，心想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准的，想不到马太婆这黄符能发挥出类似迷神香的效果。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白帽子势力借鉴了这符箓原理，这才研究出了能催眠普通人的迷神香。

纪野知道这周围被黄符释放烟雾笼罩的十几户人家，所有人应该都陷入了深度睡眠中，时间不到，再大的声音都吵不醒他们。

马太婆将四周众人都催眠，自然是不希望马杰的事惊扰到众人。

看马杰惊慌的不断叫着妈妈，马太婆一顿拐杖，上前一步，淡淡道：“你借了马杰的身体，还敢在我老太婆面前演戏？”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一对眼珠子，道：“你能瞒过他们，能瞒得了我老太婆这一双阴阳眼？”

听得马太婆的话，马杰放下了怀里抱着的妈妈，扭过头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半点血色，他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马太婆和老秦四人，声音依旧有些尖细：“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马太婆叹了口气，左手一伸，再次取出一张黄符。

在纪野看来，这些黄符差不多，但实际上面绘制的符文是不同的，效果也各不相同。

“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我老太婆这就超渡了你。”

马太婆说完，左手猛地一挥，那黄符快如闪电，瞬间就贴到了马杰的额头上。

马杰浑身一震，脸上露出惊骇神色，马太婆的速度只比黄符慢一步，手里的拐杖抬起，就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看起来只是轻轻一敲，但纪野明白，只这一敲，配合那黄符的威力，一般初始态的成虫立时就能魂飞魄散，强如黄大人，也没扛过她拐杖三下。

纪野看到随着马太婆拐杖落下，马杰的脑袋里立刻有一团淡淡的烟雾被敲了出来，这是意念体被击散了，知道那占据马杰身体的东西，被马太婆给敲散逼出体外。

“好了。”马太婆左手一挥，那贴在马杰额头正中的黄符忽然飞起，重新落到她的手上，纪野看到上面绘制着的黑色符文正在慢慢隐去，消失不见，代表这黄符在慢慢失效。

马太婆将这团黄符揉成一团，看向了纪野，这是在示意他可以接管马杰的身体。

众人看着马杰身子软绵绵的栽倒下去，一动不动，马晓琳忍不住轻笑道：“奶奶，还是你厉害，一出手就解决了。”

马太婆慢腾腾道：“不是奶奶厉害，是这东西还很弱小，就算你出手，也一样能解决，以你的天赋，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奶奶了……”

纪野看着倒下去的马杰，取出随身带着的“假死丹”，只要服下这丹药，何龙涛就将陷入短暂的假死，自己摆脱他的身体，就能占据马杰身体。

他正准备吞下假死丹，忽然看到那倒下去的马杰身子又动了起来。

“胸口……好痛……”

马杰一边说一边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摸着自己的胸口。

“太惨了……竟然被一个纸人给开膛破肚了……胸口好痛啊……谁能想到，一个纸扎的人，也能杀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看着重新从地上坐起来的马杰，听他嘴里说着的话，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老秦虽然见多识广，此刻也露出了震惊神色。

马太婆的能力他是相信的，她出手一击，这马杰体内的意念必然溃散，怎么还能再次坐起来？

纪野听着这马杰说的纸人和开膛破肚，心头一跳，猛地想到了昨晚在马庄，那些白帽子围住了马太婆和马文、马武的房子。

其中有一个白帽男子冲进马文的屋内，被马文驱使的纸人劈开了胸膛肚腹惨死，其体内的意念体脱离身体，却诡异的融化消失，应该是被马庄的能量融合了。

马太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言不发，猛地再次上前，左手一伸，又一张黄符出现，贴到了马杰额头上，手里拐杖落下。

这一次，她加大了力度，打在马杰头顶上，发出了轻微声响。

在黄符和拐杖的作用下，马杰的体内再次被打出一股溃散烟雾，散于四周。

原本嘴里在念念叨叨的马杰突然顿住，双眼一翻，再次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难道说马杰的身体竟然被两个意念体占据了？只是后面这家伙说的什么纸人，难道是指马文的纸人术？是马文驱使纸人杀死的那个男子？”老秦有些惊疑不定，看着倒下去的马杰，再看看马太婆。

“只是那男子的灵魂意识已经被城隍老爷吸收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占据着马杰的身体，除非……”

后面的话老秦不敢说下去了，如果这是真的，那简直太可怕了。

马太婆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倒下去的马杰身体，右手持着拐杖，左手再次拿着一张黄符，死死盯着马杰的变化。

这一次，她没有再取走马杰额头上贴着的黄符。

马晓琳也来到她身边，极美的脸上，有些紧张。

她见识没有马太婆这么多，定力不足，至于眼前这种情况，更是第一次见。

倒下去的马杰很快再次移动，摇摇晃晃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一抹就将额上贴着的黄符撕开，背后猛地一张，显出一对近乎透明翅膀。

这翅膀朝着身后的地面一拍，他身子腾空而起，倏忽站稳，再一个纵身，凌空朝着马太婆扑来。

事出突然，这反应、攻击速度和之前的马杰完全不同，至少是达到了“亚态”极限的存在。

纪野看着这近乎透明的翅膀，心头微震，想到了那个被马文咬死的文哥。

昨晚文哥背后出现的就是这样一对翅膀，和此刻马杰身上长出来的一模一样。

马杰的攻击虽然突然，马太婆早有准备，左手捏好的黄符迎面打出，右手的拐杖一抡。

呼地一声，马太婆的黄符和拐杖都落空了，因为马杰的攻击只是虚晃一招，他身后翅膀扇动，带着他的身子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圈，落到马太婆的另一边，再一个箭步纵身，朝另一边山路冲去。

他想要逃走。

纪野几乎在同一刻出手，在马杰绕了半个圈子的瞬间，他就扑了上去，右手的黑色钩子挥出，将马杰背后一只近乎透明的翅膀钩穿，再猛地一扯，刚刚想要逃走的马杰被他黑色钩子给拖了回来。

跟在马太婆身边的马晓琳突然出手，她双手结印，捏着一张黄符，嘴里念着咒语，将手里黄符打出。

这黄符如一道疾箭，猛地贴到马杰脸上。

马杰嘴里发出一声充满愤怒的嘶吼，这嘶吼中隐隐夹杂着疼痛，这黄符让他感觉到了痛苦。

马太婆紧跟而上，手里拐杖落下，这一次她没有再留手，拐杖朝着马杰的身体，由上往下，连着打了三次。

连天苍那坚硬如铁的手掌抓住马太婆的拐杖，都能裂开，可想这拐杖的力量，现在连挨三下，黄大人这样的“亚态”极限，都得身死道消。

马杰挨这拐杖三下，身体顿时弯曲着蹲了下去，像承受着巨大痛苦，身体后面展示出来的一对透时翅膀正在溃散，化为烟雾消失。

他满脸抽搐，嘴里发出咕咕声响。

“不甘心……好不容易……复活过来……竟然……”

“又……死了……”

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最终弯曲着像烧红的虾子，栽倒地上，不再动弹。

众人听得他的话，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纪野终于可以确定，他就是那已经死了的文哥。

“马太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他们应该都死了，现在怎么会依附在了马杰身上？”

马太婆脸色同样很难看，听得纪野的话，摇摇头道：“这件事……我也不能理解……”

她说到这里，微微扭头，看向了远方的城隍庙。

纪野明白了，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那神秘的城隍爷。

昨晚死在了马庄的人，精神意识全都被马庄的能量吸收了，现在这些人又在马杰的身上重新活了过来，那只有一个可能性，这是城隍的力量。

只是，为什么会如此，就算是马太婆也不能理解。

老秦突然道：“从马杰出了车祸后，他妈妈每天都坚持到城隍庙上香祭拜，风雨无阻，希望城隍老爷能保佑他儿子醒过来，难道说……”

纪野看向老秦，明白他的意思。

马太婆道：“你的意思是城隍老爷回应了她的心愿，让马杰醒了过来，但马杰的灵魂意识早已经消失了，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让真正的马杰回来了，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老秦微微点头，道：“老太婆，你应该明白的，神，与我们人类思维是不在一个维度上的……马杰妈妈求的应该是让马杰醒过来，可能没有说过必须要让真正的马杰回来……”

“如果我们今晚没来，对于马杰妈妈来说，马杰不就是醒过来了吗？”

众人听得老秦的话，都沉默了下来。

纪野看着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马杰，想到昨晚死在马庄的人不少，目前至少可以确定马杰体内至少有三个人的意识，那余下死去的人呢。

纪野想到了天苍，那文哥的意识从马杰的体内出现了，这天苍的意识会不会也在他体内苏醒？

老秦停顿了一下，才继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刚刚在马杰体内醒过来的那些意识，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他们，可能只是带着他们的一段记忆，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一些个人理解，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能肯定。”

马晓琳接口道：“那现在马杰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体内还没有类似这样的记忆或意识。”

马太婆慢慢走近倒在地上的马杰身边，道：“有没有试试便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嘴里念起咒语，手里再次拿出符箓，这次她连着取出三张符箓，一一贴在了马杰身上。

倒在地上的马杰一动不动，贴在他身体上的三张符箓渐渐亮起了光芒，表面有淡淡烟雾出现，这烟雾穿过马杰身体，不断在他身体里游动，形似三条小蛇。

纪野知道她是在利用三张符箓的能力试探马杰体内是否还有隐藏的类似意识能量。

终于，马太婆停止了念咒，开口道：“现在没有了。”

纪野明白马太婆那拐杖威力，三拐落下，就算马杰体内真的还隐藏有别的意识，也要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