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大树倾倒，树干枝繁叶茂，如今全部成了枯木。

燕赤霞从枯木中，找到一截碧绿的树干，如获至宝的抱在怀里。

江河从树根里，挖出七八米方圆的树根，树根金黄，流淌着淡金色的树液，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燕赤霞目光羡慕，开口说道：“此树生长千年，树液纯净无暇，能蕴养元神，驱除心魔之效，道友还是收起来的好，莫要浪费。”

江河摸了摸身上，燕赤霞哈哈大笑，将腰间的酒葫芦一口气喝了，然后扔给江河：“送给道友了。”

“谢了。”

江河接了一坛子的金色树液，盖上盖子。

两人又找到几块碧绿的树干，江河正要往下挖掘，却被燕赤霞阻拦：“道友，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万物皆有一线生机。”

江河眉毛一挑：“大胡子，你不怕这树妖卷土重来？”

燕赤霞拍了拍屁股，从废墟中爬起来，迎着日光伸了个懒腰：“一鲸落，万物生。不说这些得到树妖好处的树木，未来会变得枝繁叶茂。因此哪怕这树根发芽，也或许争夺不过他们。”

“就算是争得过又如何？这大树再次成才，也要百年之后，想要有灵，需要千年积累。到时候哪怕成妖，也不是树妖姥姥了，而是另外一人。”

“我只希望，那时候的他，能够秉持本心，莫要舍近求远。要知道，这诸神隐匿，漫天神佛早就没有了踪影，天下城隍成了废墟，土地游神更是荡然无存，以至于鬼魅丛生。”

这话像是对江河说，也像是对还留有一线生机的树根所言。

燕赤霞语气低沉：“若走正道，必然天地之气加持，成为正神的机缘就在眼前啊。”

说到这里，燕赤霞哈哈大笑，对着江河行礼：“所谓不破不立，若是今后这树成才，自然会有道友一番机缘。”

江河也哑然失笑，刚要打趣几分，却忽然心头一紧，冥冥中像是有什么因果加身一般。他抬起头看向天空，这萌头传来的感应，模糊不清。

难道这树还真的有成才的一天吗？

或许是被黑山姥爷盯上了？

其中缘由，江河不得而知。

燕赤霞见江河表情怪异，又笑道：“贫道不白拿你的东西，道友对这天下妖魔像是不太了解，不如由贫道为道友讲解一二？”

江河来了兴趣：“那就走。”

“哈哈哈，山下有个城，我们入城吃肉喝酒，边说边聊。”

“大胡子不守在这里了？”

“树妖已死，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就是这些女鬼，不知道友要如何处置。”

“在下阳火旺盛……”

山下，客栈。

燕赤霞倒酒，侃侃而谈：“贫道也是半路出家，本来算是公门中人，只是看不得那些贪官污吏，因此流落江湖，却机缘巧合，得到了剑仙传承。”

说到这里，他取下背后的剑匣和宝剑：“此物，也是那机缘所得，威力巨大，专门克制妖魔。伴随的，还有符篆丹药，坂本经书。”

“也不知道怎么的，贫道只感觉这剑匣和宝剑，与贫道很是契合，爱不释手，简直心意相通一样。”

“倒是那经书，贫道苦思冥想，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算不得学会。”

江河饶有兴趣的听着，燕赤霞告诉他，这经书名为御剑术，有练气之法，有炼本命法剑的法门。他有了剑匣和宝剑，再加上材料收集太难，因此就没炼制本命法剑。

只是以法力滋养剑匣和神剑，倒也能用。

至于练气之法，讲究的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炼虚合道。

修士想要修行，需要先强身健体，清净自身，然后再寻求筑基，筑基之后，才能炼精化气……

这倒是跟江河接触的茅山正统类似，只是，与茅山不一样的是，燕赤霞的修行，并不需要上达天听，得到祖师允许。

所谓强身健体，所谓筑基，只i是i一個坚定信念，打磨心性的过程。修道讲究持之以恒，比习武更要艰难。若是心性不坚，岂能忍得了枯燥？

这筑基也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凡体太多污秽，唯有脱胎换骨，清净本心，才能打坐冥想，心无旁骛，由此炼精化气。

燕赤霞感慨：“道友若是需要，这御剑术就传给道友。”

江河眉开眼笑：“刚好，我有一门炼体之法，是我自行开辟而成，目前并不完善，道友若是不嫌弃，可做交换。”

燕赤霞哈哈大笑，这就是他的目的：“拿了道友的树干，这……还要拿功法……嘿嘿……这多不好意思……”

二人谦虚片刻。

江河盘膝而坐，开始论道：“此乃地煞炼体法，名字而已，不要介意。目前，我分为筋骨关、气血关、五脏关……”

“我本是习武之人，这炼体功法，也是以武入门，先以招式拉伸筋骨……”

江河一边说，手指探出一滴鲜血，鲜血化作小人，在空中起舞，演练地煞炼体法的法门。

燕赤霞本也是武道高手，全神贯注的感悟，再有江河这个创始人揉碎了讲解，燕赤霞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两人论道半个月。

这一日。

在租赁的小院内。

燕赤霞一身短打，提膝挥拳，肩撞背靠，虚空炸响，体内轰鸣。

良久，他停下。

感慨的看着江河说道：“此法不练气，却打熬根骨，目的就是为了雄壮气血。气血雄壮到一定地步，就能被感应到。道友大才，在下受教了。”

江河摆了摆手：“小道也。”

燕赤霞哈哈大笑，忽然脸色一绷，表情凝重：“道友，如今天下动荡，神佛隐匿，城隍土地破败，据听闻，就连地府也被妖魔鬼怪霸占。”

“可以想象，这天下妖魔，可能会越来越多。”

“百姓有贪官污吏祸害，又有妖魔为非作歹，恐怕会更加难过，民不聊生。此拳法能开筋骨，壮气血，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不知道友可否允许传授出去，为天下百姓夺得一线生机，等朗朗乾坤复现，天地阴阳归正？”

江河不做思考：“你尽可传授就好，既然交给了你，我就不介意别人去学。”

燕赤霞满脸感激，深深鞠躬：“江道友放心，你乃地煞法开辟者，但有人修炼，都要奉你为祖师。”

“哈哈哈，那我也做祖啦？”

“道友留下画像吧。”

江河自然不会拒绝，留下自己的画像，然后为燕赤霞解释一些修行疑惑，这才告辞。

“那树妖姥姥与我一样，都是炼精化气的境界，只是大胡子我资质不好，修为不如他。”燕赤霞送江河出城，满脸感慨：“只是听说那树妖姥姥有一靠山，名为黑山姥爷。此妖身在地方，乃是一方豪强，麾下汇聚妖魔古怪不知多少。根据我估计，他应该是炼气化神的境界，至于多强，我就不清楚了。”

“道友此行，还需要谨慎小心才是。”

江河点头，告别了燕赤霞。并且说道，那黑山姥爷不来也就是了，若是来的，就拆了他的骨头。

燕赤霞目送江河离开，回到住处，将得到的树干制作成法剑。又将一些边角料，制作护身符等物，还抽空以法力滋养，打算炼制一身法袍。

他离开小城，一路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最后感应到了气血之后，这才选了一座大城停下，开馆授徒，打算传承地煞炼体法。

……

江河回到兰若寺，三十多个女鬼顿时从地面浮现，恭敬的跪在地上：“奴婢见过公子。”

“咦，你们竟然没有逃跑？”

女鬼苦笑：“公子说笑了，奴婢等人受到制约，跑的再远，天亮之后，也会回到此处。”

“原来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掉。”

“公子……休要再戏弄我等了。”女鬼要哭了。

江河哈哈大笑，一甩衣袖：“都起来吧。”

他寻到一处地方坐下，女鬼们乖巧的站在身前，低眉顺眼。江河打量着这群女鬼，微微皱眉。这群女鬼虽然实力不错，但是还比不上白秀珠和张婉儿。而且，女鬼I们身上气息污秽，阴气不纯，煞气弥漫。

“咦？”

忽然，江河把目光落在怯生生的聂小倩身上，只见聂小倩身上阴气纯正无瑕。

有女鬼看出江河的心思，讨好的说道：“公子，小倩八字很好，姥姥曾经说过，小倩阴气精纯，有助于修行，打算送给黑山姥爷呢。公子若是喜欢，不如让小倩服侍公子。”

“对对，小倩刚死，干净的呢。”

“公子，你别看小倩怯生生的，其实也生涩的很哩。”

聂小倩要哭了，委屈的看着这群好姐妹，微微嘟起嘴，却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看着脚尖。

只可惜，她能看到脚尖啊。

江河觉得没趣：“这些话之后再说，我且问你们，如今树妖已经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女鬼试探着开口：“跟随公子？”

江河翻白眼：“若是你们想要投胎转世，我会想办法。”

众女鬼狂喜，跪地磕头：“多谢公子。”

也有两三个目光犹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江河扭头看去：“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莫非不想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女鬼跪下，目光哀怨：“公子容禀，如今天下大乱，贪官污吏横行。我等就算是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又如何？做了男子，要被人驱使，悲苦一生。做了女子，若是好看，还要被人玩弄，凌辱不断。还不如做猪做狗，虽然命不由己，也比做人轻松。”

江河沉默，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做人不如猪狗的。

但是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这历朝历代，无论兴衰，普通人不都是猪狗一样吗？

江河想到这里，有些心中郁闷起来：“罢了，你们想做什么？”

女鬼张了张嘴：“虽然做女鬼，也被姥姥驱使，欺负，可终究自由自在，快活无边。如今姥姥去了，公子若是不愿意我们伺候，我们姐妹想留在此地。”

江河冷笑：‘不怕被人斩妖除魔吗？’

女鬼低头：“我们安分守己，洁身自好，从今之后再不为非作歹，若有可能，还能帮助山民。如此之下，若是苍天不给活路，我们也认了。”

树林中一阵沉默。

就连想要投胎轮回的女鬼，也都目光犹豫了起来。

人群的聂小倩，低着头揪着衣角，也胆战心惊的。

不知多久，江河拍了拍屁股起身：“也罢，你们就留在此地吧。不过若是给我碰到了你们不知悔改，那可就别怪我辣手摧花了？”

“公子放心，奴婢指天发誓，今后安安分分，洁身自好，多行善心，绝不妄造杀戮。如有违背，奴婢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还是要杀人？”

“公子说笑，若有人想对奴婢不利，奴婢总不能委曲求全，任凭欺辱吧？”

江河哑然失笑：“记住你们的话。”

他不等回答，身影绿光一闪，消失不见。

女鬼们松懈似得瘫软在地，拍了拍胸口。为首的女鬼，忍不住露出笑脸：“姐妹们，莪们自由了。”

聂小倩弱弱的开口：“小青姐姐，我们真的不投胎吗？”

小青冷笑：“投胎？你还想去给人当牛做马吗？既然做人是当牛做马，那为什么不直接投胎牛马？”

她见小倩张口欲言，打断道：“我知道你出身富贵，可你哪里知道我们普通女子的辛苦？就算是你出身富贵，你能掌握自身婚姻吗？”

聂小倩低头，不说话了。

小青叹息：“你们也听那大胡子说了，姥姥虽然死了，但是这大树还活着。假以时日，我等就算不能修成鬼仙，若是辅助此树，却也未必不能鸡犬升天。”

聂小倩眨巴一下眼睛，读过书的她，当即开口：“小青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帮助这树根，快点发芽成长，引导他走向正道？”

小青点头：“正是如此。”

聂小倩笑道：“小妹读过书，可日夜背诵，只是……”

小青嘻嘻一笑：“你莫要担心我会针对你，既然发了誓要重新做鬼，以后我们姐妹就互相帮助吧。姐妹们，我们清理一下四周，为姥姥松松土，让他快点换发生机。大胡子道士说了，如今城隍土地都烟消云散，我们若是得到天地认可，不说成仙，就任一方土地或者城隍，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

女鬼们欣喜若狂，干劲十足。

远处。

江河哑然失笑的看着这一幕：“这鬼，跟人也没什么区别。为自己奋斗，可为别人奋斗，心态就是不同的。”

想到此处，他盘膝而坐，默默闭关。

放过女鬼们，江河自然也是看她们可怜。虽然这群女鬼杀人无数，可只是仙侠世界，一切都是命数。

作恶的，身死的，冥冥中是有规则的，不能简单的以善恶来定论。

说不定那些被害的人，前几辈子都是大奸大恶之人，而女鬼们却是被他们欺辱之人，这一世是来报仇的呢？

仙侠世界，因果纠缠。

是非对错，岂能光看眼前？

另外就是，江河故意留下女鬼们，也是为了引出黑山姥爷。

斩草要除根，这黑山姥爷不死，江河寝食难安。因此，这些女鬼，也是江河的诱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