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李贤不想承认,但是柳月儿说的事实,他想反驳也没有办法反驳。
只见是一个约四五岁大的男孩哭了起来,孩子的母亲怎么安抚都没有用,看来似乎是有些饿了。
李贤看着这一幕,没有犹豫,他从自己的马车上,掏出了携带作为干粮,就是用白面做成的胡饼,这种胡饼,类似于死面烧饼,与潼关肉夹馍略有不同,上面带着芝麻。
柳月儿道:“公子不可……”
李贤没有理会柳月儿,而是走向孩子。
看着李贤递过来的胡饼,孩子没有敢接,而是望着自己的母亲。
孩子的母亲满怀戒意地看了看李贤,李贤乘坐着马车,身边前后都是持着刀剑的扈从,哪怕是扈从,穿着也从他们村里的土财主还好。
孩子望着那张胡饼,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孩子的母亲踌躇半晌,还是接了过来,把胡饼子递给了娃娃。
随后,孩子的母亲从怀里掏出七八枚铜钱。
李贤笑道:“不要钱!”
“公子公侯万代!”
孩子的母亲朝着李贤福了一福。
就在这时,无数灾民,特别是抱着孩子的灾民,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李贤。周围的难民们都聚集了上来,他们一个个眼睛赤红,死死盯着李贤。
“公子行行好,给孩子点吃的吧!”
“公子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
“公子,发发慈悲吧!”
郭怀亮如临大敌,率领众侍卫死死地挡住这些灾民。眼看着灾民继续往前拥挤,郭怀亮扬起横刀,恐吓道:“胆敢上前,格杀勿论!”
这些百姓看着众侍卫亮起刀,这才感觉到害怕,他们慢慢后退,开始沮丧,绝望,如同木偶一样,向着长安的方向挪动的脚步。
看着这一幕,李贤感觉非常不是滋味。
这还是大唐吗?
这个天下怎么了?
柳月儿道:“大王……大王!”
李贤坐向马车,一言不发。
他甚至不忍心看官道上的流民,然而问题是,没有多久,就让李贤看到了他这辈子颠覆三观的事情,让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有惊心动魄之感。
在此之前,李贤所想的所做的大多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在这个时代立足,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能够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也没有想过为那些饱受苦难的老百姓去做些什么。
哪怕明明知道江淮洪水泛滥,百万百姓受灾,可是,直到现在,从这一刻开始,李贤的内心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和无力,他开始为着向更高的目标迈进做准备。
因为他看到了官道河沟边,有七八名男女老少,围坐在一堆篝火前,用树枝搭成了三脚架,正在烧烤着一只类似于猴子一样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李贤当时就吐了。
他不相信,那是一只猴子,猴子虽然像人,但与人最大的不同,不是因为没有毛发,而是人没有尾巴,那个类似于猴子的东西,也没有尾巴。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每当灾荒年月,史书最常见的记载:“饿殍千里,易子而食!”
李贤现在有一个冲动,想把这几个人全杀了。
郭怀亮也看清了这几个人的所作所为,他也气得咬牙切齿。
李贤没有资格去结束这几个人的命,他们其实都是无辜的,关中大旱,这些灾民都是辛勤的老百姓,他们干得比牛都多,吃得比猪还差,偏偏那些公子王孙锦衣玉食,山珍海味。
来到石桥驿站的时候,李贤坐在上房里,一言不发,他心里堵得难受,哪怕两世为人,他也非常爱这个国家。
可问题是,他贵为亲王,面对整个关中受灾,他也无能为力。
李贤知道历史,李治当了三十四年皇帝,其中就有十一年五个月是住在洛阳,其中史书有三次明确提到是因为长安缺粮迁到洛阳“就食”。
而唐高宗李治去世后,随后掌权的武则天二十二年间更是有十九年住在洛阳,其主要也是因为洛阳更加靠近江淮地区等粮食主产地,没有漕运之苦。
很多人认为大唐的衰弱是从安史之乱开始的,事实上,大唐的衰弱是从关中开始的,唐朝建立后,缺粮的魔咒仍然像隋朝一样,时时困扰着唐朝历代皇帝,随着唐朝逐渐进入盛世,关中地区人口不断膨胀,而粮食的缺口也愈加扶摇直上。
唐朝初年,长安城每年的粮食缺口约为20万石(每石42公斤,约合840万公斤),最高峰时期,缺口达400万石(约合1.68亿公斤),即使是在“年谷丰登”的丰收年份,唐代长安城也仍然粮食紧缺“人食尚寡”,一旦发生水旱蝗等自然灾害,就不得不东迁到洛阳就食。
明年四月开始,高宗皇帝和武则天就会前往洛阳就食,同去洛阳的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南衙禁军,共计二十万余人,可关中依旧受灾严重。
根据《旧唐书》的记载,当时的粮食运输,仅仅是从洛阳含嘉仓转运进入陕西,1石粮食就需运费五百文,早期长安城每年运粮20万石,就需要运费10万贯;而关中地区在高峰期粮食缺口达400万石,仅仅从洛阳到陕西一带的运粮费,就需要200万贯,这种沉重的经济负担使得大唐帝国不堪重负,而官吏为了催促运粮更是驱使百姓,使得民怨沸腾……
就在李贤浮想联翩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李贤。
“咚咚……”
李贤道:“谁?”
“是我!”
柳月儿推门而入。
李贤看着柳月儿进来,没好气地道:“出去!”
柳月儿却仿佛没有听到李贤的话一般,径直走进来,将一张邸报放在李贤面前。
李贤接过邸报:“今岁四十余州大旱,百姓饥乏困顿。政事堂令百姓往诸州逐食,各州不得阻拦,违者严惩!”
李贤看着这一纸命令,气得脑门子直突突:“政事堂诸相皆该杀!”
柳月儿道:“大王也是七相之一!”
李贤对此还真是无言以对。
他确实是七相之一,只不过是排名最末流的参政而已,李贤很快就冷静下来,政事堂这个命令看似冷血,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洛阳往关中运一石粮食,成本就要五百钱,偏偏江淮又遇到水灾,江淮可是大唐的粮仓,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李贤怒视柳月儿道:“你来做什么?”
柳月儿笑道:“当然是帮大王了!”
李贤道:“真是笑话,你有什么资格帮忙本王?”
“五千石粮食够不够?”
柳月儿淡淡地笑道:“五千石粮食虽然不多,可活人无数,也可以凭借这五千石粮食,为大王招募数千名勇士,我们关中子弟,可都是闲时务农,战时为兵,有五千青壮在手,大王可以做很多事!”
李贤道:“你想要什么?”
柳月儿道:“要一个位置!”
李贤淡淡地道:“本王虽然是右卫大将军,不过只是挂名的,右卫军里面的位置,你不要想!”
右卫军是驻扎在皇宫里的两支军队之一,除了右卫军,还有左卫军,两军各一万两千五百人,共计两万五千人,这是大唐的中央禁军,李贤虽然是右卫大将军,却不能往里面安排人,这是犯忌讳的。
“那是凉州都督府?”
“也不是凉州都督府!”
“是雍州?”
“也不是雍州!”
“不会是雍王府吧?”
“没错,就是雍王府!”
柳月儿望着李贤认真地道:“答应不答应吧?”
李贤暗暗思考,雍王府是一条晋升之路,而且不显眼,哪怕没有出仕履历,可以直接委任为六品或者是五品官。
“五千石粮食不够,若是一万石,还可以考虑!”
“没有一万石,就五千石,愿意交易就交易,不愿意就拉倒!”
柳月儿起身,作势要走。
“本王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