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且慢!”
李贤望着王方翼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最关键的问题,王方翼未来问题,无鱼符调兵,这是犯忌讳的事情,无论能不能解救薛仁贵麾下大军,可问题是,王方翼就会留下不守规矩的标签,这对他未来发展极为不利。
王方翼望着李贤道:“大王还有何吩咐!”
“肃州兵壮不足以解救薛大将军之危!”
李贤淡淡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肃州各部虽有千帐,然而,他们面对吐蕃强军,未必敢战,此乃生死存亡之际,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王方翼或许不清楚,可李贤知道历史,大唐没少在这方面吃亏,在大非川之战中,薛仁贵此战失败,有郭待封不听将领,轻敌冒进,离开营垒,被吐蕃全歼郭待封所部。这其实从某些意义上来说,郭待封有过,但并不是根本的原因。
将帅不和,只是一部分原因,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薛仁贵突袭乌海,与郭待封所率领的后军脱离,本身就给吐蕃留下了可乘之机,特别是郭待封手中事实上,只有一万余精锐军队,两三万名民夫,虽然有三四万人,战斗力并不强。
即使郭待封按照薛仁贵的命令,死守大非岭大营,那么吐蕃军队就切不断薛仁贵的粮道吗?
答案是会,只是麻烦一点而已。
负责突袭大非岭的是论钦陵的弟弟赞婆,他同样率领二十万图吐蕃军队,其中大部分为吐谷浑人,早在龙朔三年(663年),向北扩张的吐蕃族进入河源地区,灭了吐谷浑,吐谷浑可汗诺曷钵被迫与弘化公主率数千帐迁入凉州。
吐谷浑余部已经投降了吐蕃,特别是吐谷浑王子坌达延墀松,他以吐蕃赞普外甥身份备受重用,吐蕃依靠着投降的吐谷浑人成立了吐谷浑六千户,后来升级为吐谷浑上万部,以及吐谷浑新万部两个万部。
吐蕃有了吐谷浑这个熟悉河湟地区的带路党,拿下大非岭唐军大营,只是时间问题,毕竟,吐蕃军队是四五倍于唐军辎重部队。
王方翼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李贤认真地道:“本王去凉州,本王是凉州大都督,白旌黄钺,有便宜行事之权,即使没有鱼符,事急从权,也可以调凉州都督府大军,支援大非川!”
根据《旧唐书》的记载,凉州都督府的统兵规模相当庞大,总兵力达到七万三千人,战马一万九千四百匹(也有记载为一万八千八百匹)。
李善道:“即使大王要去凉州调兵,就是不知道薛大将军能不能坚持到大王调兵归来!”
“尽人事,听天命!”
李贤淡淡地道:“本王要向陛下上奏折,将薛大将军所遇到的麻烦,以及本王准备前往凉州调兵的事情,一并上奏,这份奏折,请伯规拟写!”
“门下领命!”
李善此时激动得想哭,现在李贤终于想起他是一个学士了,用他的所长了。
李善在拟写奏折的时候,李贤望着王方翼道:“王司马!”
“下官在!”
“本王命你,即可起,就地征调兰州民夫,务必打造不低于一千辆战车,在本王从凉州归来,务必完成!”
“下官遵命!”
很快,李善挥笔写下奏折,李贤匆匆扫了一眼,李善洋洋洒洒写了六七百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得非常清楚,李贤随即用签名,然后用印。
“走军驿,最快的速度送往长安!”
“遵命!”
李贤想了想道:启程王即可起程,前往凉州,你持本王令,去找秦州刺史韦待价,告诉他,兰州马上进入军事管制状态,所有将士立即归营,封闭兰州城门,许进不许出,任何胡商不准出城,违令者斩!”
“遵命!”
……
关中长安,违久的大雨瓢泼而下,甘露殿前的石阶上,水花四溅。
一道闪电撕裂长空,雷声滚滚个而过。
大殿外大雨如注,李治站立在丹墀之上,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了跪在地上的中书令,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戴至德,左相姜恪、右相阎立本等大臣。
唐朝不像明清时期,大臣在面见皇帝的时候,不需要跪下,特别是像满朝宰相,在常朝的时期,宰相们是有座位的。
可眼下不仅是政事堂诸相,朝中文武大臣们都跪在地上,大气不出。
已经六十一岁高龄的戴至德跪伏在地,双手颤抖,胡须凌乱,汗水一滴滴滴在金砖之上,大气都不敢出。
李治冷冰冰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裴行俭呢?”
戴至德哆嗦着道:“回……回禀陛下,裴行俭自知罪无可赦,自带枷锁,在甘露门外待罪……”
大唐的制度是举荐连带责任制,郭待封是受裴行俭举荐,成为提拔升官至左豹韬卫将军,现在郭待封不遵守将令,擅自出击,被吐蕃伏击,损兵折将,丢弃全军辎重和粮草,他有罪,裴行俭这个举荐人也同样有罪。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大殿上大臣们的脸色。
戴至德扭头看向阎立本,此时的阎立本闭着眼睛,仿佛大殿上的事情和他没有半分干系,他是擅长画画的文臣,在政治上一辈子没有什么建树,朝中大事自然跟他无关。
秦浩信来到皇帝李治跟前道:“陛下,这是裴行俭的请罪表章。”
他手中捧着一份表章,递给了李治。
李治冷冷哼了一声,没有接郝宗成的表章:“戴令公,裴行俭该当如何处置??”
戴至德浑身机灵了一下朗声道:“陛下,大非岭之败,郭待封丧师辱国,罪无可赦,只是如今王师新败,内情不明,当下大理寺狱,并刑部、御史台一体勘问明白,将其罪责昭告天下,明正典刑,裴行俭身为吏部侍郎,识人不明,当负连带责任……”
李治帝冷然一笑道:“戴令公,朕将政事堂之事托付与你,如今五万大军抛尸塞外,一句勘问明白,就是你对朕的交代吗?”
戴至德深吸了一口气,解开带子,将头上的梁冠摘下,跪伏在地道:“老臣身为宰相,不能抚定四夷,贻君父之忧,臣有罪!”
李治望着跪伏在地的戴至德,眼睛里浮现出犹疑之色,他倒是想趁机拿下戴至德的相位,可问题是,戴至德去相位容易,可谁能接任他的位置?
姜恪抬起眼睛,望着跪伏在地的戴至德,又转过头,看了看阎立本。
看着戴至德倒霉,关陇出身的官员们,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的机会,只是非常可惜,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李治眼中。
李治在心中暗恨:“一群上不了席面的狗东西!”
阎立本依然闭着眼睛,一语不发。
李治愤愤地道:“王师大败,胡虏寇边,你戴至德辞了官,吐蕃就退兵了?戴令公,你这是要挟于朕吗?”
戴至德叩头道:“臣不敢!”
李治转过头望着姜恪道:“姜相!”
姜恪陡然睁开了双眼,眼眸之中神光四射,这一刻,他一点也不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
李治道:“你怎么说?”
姜恪缓缓开口:“河湟若失,河西危如累卵,眼下最紧要的,是河西的防务,亟待整顿,勿要使吐蕃骑兵不越过边墙,调关中之兵西进,填充河西防线;岭南、剑南方面,更要加强兵备,以防吐蕃两路夹击,合兵袭扰京师……”
李治点了点头:,非常满意地道:“这才是谋国之言!”
李治转过头望着戴至德道:“戴至德,听到了没有?你是朕的宰相,国家有了事情,就想着撂挑子,岂是忠臣所为?”
戴至德长长出了一口气,答道:“启禀陛下,关中诸府,兵备甲杖诸事,上殿之前,臣已经交代了下去,只需陛下诏令一下,关中援军,便可日夜兼程西进,半个月内,当可支撑起河西防务!”
李治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你与左相,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当此国难,更要同舟共济,明白么?”
戴至德:“臣明白!”
李治:“传旨,吏部侍郎裴行俭识人不明,严重渎职,罢吏部侍郎,右迁为凉州大都督府司马,限五天日到任,不得延误!”
裴行俭从正四品上阶吏部侍郎,迁至凉州大都督府司马,从四品下阶,算是降了三级。
甘露殿外的裴行俭反而松了口气,大声道:“臣奉诏!”
李治顿了顿,转过头望着姜恪道:“姜卿!”
姜恪上前:“臣在!”
李治道:“你代朕去探望乐城郡公(刘仁轨)!”
听到这话,戴至德眉棱骨不由得一动,心中暗道:“这是要启用刘仁轨?”
姜恪道:“臣奉诏!”
他顿了一顿道:“河西那边!”
李治淡淡笑道:“六郎在,凉州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