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斛斯政则丝毫没有给李贤面前,他在杨思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朝着后堂走去。
李贤望着斛斯政则的背影,脸上看不出喜怒。
韦高杰却非常生气:“大王,老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李贤淡淡地道:“进去!”
李贤往内堂走,无论是士兵还有扈从,皆没有人阻拦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衙门正堂、
“拜见大王!”
李贤道:“免礼!”
李贤穿过正堂,来到厢房里,随便找了房间进去。
韦高杰看着李贤受到怠慢,非常生气:“大王,咱们回去吧!”
“回去?”
李贤笑道:“回哪里?”
韦高杰道:“回长安,参他一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贤淡淡一笑,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养神。
后院内堂里,杨思敬望着斛斯政则苦笑道:“老将军,您这是何苦呢?得罪雍王殿下……实在是……”
斛斯政则看了看杨思敬道:“老夫今年八十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斛斯政则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李贤有朝廷圣旨、兵部鱼符,调动凉州大都督兵救援大非川,斛斯政则责无旁贷,就算把凉州兵马打光,他功无过。
可问题是李贤既无圣旨,也有鱼符,他怎么可能听从李贤的命令?
此时的斛斯政则已经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了,他早在三年前就想致仕,只是一时间没有这么优秀的养马专家,李治一直夺情留用。
斛斯政则官居正三品,已经升无可升,如果他年轻十岁,就会考虑李贤的建议,调动凉州都督府的大军,支援薛仁贵,配合薛仁贵打赢这一仗。
可问题是,他太老了,而且他的妻子吴氏一直没有生出儿子,他十一名小妾,同样没有出生儿子,连女儿都没有,他还折腾什么?
本着无过就是功的原则,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就算打赢了,对于斛斯政则没有什么好处,他现在论功,已经是上柱国,论官是左监门卫大将军,凉州大都督府长史,再往上升就是虚职了。
哪怕他不打这一仗,到了致仕的时候,李治也会给他一个光禄大夫的虚职,让他风风光光安享晚年。
万一打了败仗,对于斛斯政的影响是巨大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斛斯政则自然不愿意冒险。
杨思敬道:“雍王殿下此举并非是为私事,而是为了国事,若是坐视薛仁贵兵败,最终这板子还是落在老将军身上!”
斛斯政则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雍王为何没有多说一句话?”
杨思敬微微摇摇头:“思敬愚钝!”
斛斯政则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
杨思敬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凉州城里?”
“凉州城里的胡商,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其中有多少人是吐蕃人的眼线,只有天知道!”
斛斯政则接着道:“雍王目标太大,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长安城没有秘密,凉州城其实也没有秘密,大唐是一个开放的国度,因为开放,所以几乎被渗透成了筛子,大非川之战,从一开始,大唐就陷入了被动。
很快,雍王李贤来到凉州,就斛斯政则拒绝的消息注传遍了整个凉州城,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知道了。
翌日一大早,至少有十几支商队就急忙出城。
李贤在凉州大都督府凉了一天一夜,这让韦高杰更加愤怒。
韦高灰愤愤不平地道:“真是欺人太甚,大王现在已经是堂堂凉州大都督,同参大政,以亲王之尊,宰辅之身,竟然被凉了一天一夜,老将军这分明是藐视朝廷名器,说大了,这是欺君僭越,大不敬……”
李贤坐在榻上,默默地喝着茶汤,淡淡道:“凉州虽然大都督府,却没有常备军,每个折冲府都尉一名,副都尉一员,校尉五名,每校尉领旅帅二员,每旅帅领队正二十员、副队正二十员,只有内五府平轮流执守,老将军手中仅一千二百兵员,他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不能马上征召兵马?”
李贤的嘴角,带着几丝压抑不住的笑意:“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代诚不我欺!”
韦高杰愕然。
……
大非岭唐军大营外,吐蕃大营。
经过连续五天的强攻,大非岭唐营大营依旧坚如磐石。进攻的吐蕃军队反而损兵折将,阵亡一万余人马,伤者数千。
造成伤者远低于阵亡数,那是因为吐蕃军队的装备实在是太差了,而且没有药品,受了伤的伤兵,只能坐着等死。
秋雨淅沥沥地从云缝间倾泻而下,混合着那一汪汪的污血恣意流淌,很多伤兵泡在这发红的污血中瑟瑟发抖,痛苦地哀号着,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有受伤的木然站在雨中,雨水裹着血水顺着袖子、裤脚成一条条直线洒落地面,那一张张曾经充满杀气的脸如今已经满是迷茫。
薛仁贵将步兵放在大营里守着营盘,他则率领三千大唐铁骑,如同幽灵一般,瞅准机会,就对吐蕃大军发动致命一击,这让论钦陵非常不爽,他空有数十万人马,却无法发挥出来。
唐军早已习惯了大非岭的气候,也熟悉附近的地形,如同神出鬼没的唐军骑兵,让吐蕃大唐防不胜防。
现在双方都非常难受,唐军没了粮食,但是依靠着缴获的牛羊,还有大量的伤兵,坚持十天半月不成问题,现在论钦陵不得不顶着伤亡,疯狂进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唐军疲惫不堪……
战事不顺,这让论钦陵也非常郁闷,他坐在大帐里喝着青稞马奶酒,脸上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
一仗下来死伤了这么多人,吐蕃人都红了眼,派传令兵到附近的部落去,召集更多的人手加入这场围歼战中来。
事情是明摆着的,唐军战斗力本来就强,现在又是困兽犹斗,所以,让吐蕃这场围猎蒙上了一层阴影。
就在这时,天空中响起鹰鸣的声音,一只鹞鹰呼啸而来。
一名鹰奴急忙给这只鹞鹰塞了一个肉条,鹞鹰三两下吞掉肉,鹰奴将鹰腿上的纸条取下,急忙送往中军大帐那边。
赞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兴奋地道:“凉州那边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
“唐军援军没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唐军想要征召士兵,没有一个月,他们无法聚集士兵,等他们把士兵聚集起来,薛仁贵早就坚持不住了!”
论钦陵兴奋的跑出大帐,兴奋的大吼起来。
就在这时,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居然停了,到了半夜时分,居然飘起雪花。
胡天八月飞雪。
看着天空之中的飞雪,论钦陵激动得想哭:“薛仁贵完了!”
唐军出征的时候还是四月,现在是八月,他们可没有御寒的衣物,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雪,他们绝对坚持不下去。
原本在睡梦中的薛仁贵也被亲卫叫醒。
“大将军,下雪了!”
薛仁贵看着天空中的飞雪,如同置身冰窖:“完了……天要亡我!”
没有粮草,他们现在还可以坚持一下,薛仁贵大军出征的时候,携带了三万九千多匹骡马,被郭待封丢掉一万余匹骡马,仍旧还有三万余匹战马,在依靠杀马充饥的情况下,坚持半个月甚至二十天都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他们并没有棉衣。
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