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李贤一直跟着队尾，其实就是为了收拢掉队的士兵，唐军不存在畏敌怯战的情况，可是行军中意外难免会出现，有的战马损伤马蹄，或者是战马出现拉稀等问题，不可避免地影响行军速度。

李贤以为这一次从凉州到兰州，一路上会非常轻松，事实上他想多了，这一路并不太平，唐军骑擅长骑射者为越骑，余者为步兵。越骑以三百人或两百人为一团，李贤八千余骑是二十八个越骑团，团级以上本来是折冲都尉，有都尉或副都尉率领各团。

李贤以为临时委任高学善、江宁安、唐方、刘松等四人为检校副都尉，统领他们这二十八个团。可问题是，任命一个军官容易，可并不是所有任命的军官都可以服众，李贤算是捅了马蜂窝，平时这些越骑校尉，都是同样的级别，提拔谁不提拔谁，这是很大的问题。

原本大家都处在同一起跑线，倒也相安无事，李贤临时委派的四名副都尉，反而激化了这些校尉们的矛盾，相互推诿扯皮，或者相互埋雷互坑，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出来了。

甚至为了阻止刘松升官，居然有人匿名举报刘松卖屁股上位，现实情况让李贤不得不承认，想要领军打仗，特别是大规模军队，那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李贤顿时感觉头大如斗，柳月儿看着李贤郁闷不已，就笑道：“大王，您错了！”

“本王也知道错了！”

李贤苦笑道：“但是对于行伍之事，本王都不了解！”

柳月儿道：“大王其实该给他们所有人一个机会，比如说比拼骑术、哪怕是箭术也好，这其实就是一个由头，让他们心里服气！”

李贤摇摇头道：“本王哪有这个时间？”

李贤也想过这么做，只不过他没有时间。李贤还是后世的思维，不太理解唐朝人的思维方式，唐朝是一个不公平的时候，是一个光明正大拼爹的时代。

谁的爹牛逼，谁就是骄傲的本钱。就像郭待封，他敢不遵守薛仁贵的命令，那是因为薛仁贵没有根基，拼爹拼不过他，换成李绩当行军大总管的时候，郭封待在李绩面前老老实实执行军令，不敢耍半点花招。

郭待封在攻打高句丽时，自作聪明写一首藏头诗，以此来传递军情，李绩差点砍了他，这就是差距。

在唐朝不是说官大，下级军官一定会服从，要看有没有傲人的军功，有没有过硬的家世，这就是区别。

柳月儿笑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李贤问道：“什么办法？”

柳月儿在李贤耳边轻声低语起来。

李贤哑然失笑：“这能行吗？”

“肯定可行！”

李贤马上让人叫来刘松。

刘松刚刚被几名越骑校尉一顿讽刺挖苦，闹得灰头土脸，他本想向李贤告状，可这样一来，就会留给李贤一种无能的印象。

刘松非常恭敬地躬身道：“拜见大王！”

李贤淡淡地笑道：“刘松！”

“卑职在！”

李贤淡淡地笑道：“本王听说你是长安万年人？”

“回禀大王，卑职正是万年人！”

刘松满脸疑惑，不知道李贤找到做什么事情。

李贤接着又道：“听闻你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子？”

刘松恍然大悟：“舍妹唤作刘四娘，今年十六岁！”

李贤淡淡地道：“本王身边还缺一个使唤丫头……”

刘松马上道：“大王能看上舍妹，是我们刘家的夫妻，卑职马上就给舍妹写信！”

李贤点点头道：“嗯！”

刘松见过李贤之后，他一边走，一边思考李贤的真正用意，李贤身边缺使唤丫头吗？答案是肯定的，不缺。那李贤为什么要让刘四娘进府？

刘松微微一动，想到了问题的根本，刘松的四妹与刘松并不是一母所出，他的四妹生母是波斯人安氏，安氏是波斯大族七姓贵族之一，放在大唐跟太原王氏、清河崔氏是一个级别的大家族。

安氏的父亲安布拉哈因为在波斯帝国斗争中失势，事败被杀，同时被杀的还有他的五个儿子，仅剩幼子安巴赫曼与妹妹巴尔哈不远万里逃到大唐避难，可问题是，来到大唐以后，他们兄妹在长安生存非常困难，也时常受到长安的地痞流氓欺负。

无奈之下，就想着融入大唐，与唐人通婚，可问题是，唐人喜欢胡姬，却不喜欢与胡人通婚，哪怕安氏是波斯贵族，但是落魄的贵族不如鸡。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刘松的父亲纳了安巴尔哈为妾。

有万年县刘氏照应，安氏兄弟终于在大唐立足，刘四娘身上有波斯血统，而且深得其母安氏的真传，能歌善舞。

刘松这时恍然大悟，原来李贤看上了自己的妹妹，想通此节，刘松眉飞色舞地朝着本部走去。

“刘致果，这是有什么好事？”

刘松拍了拍自己的副手商国安道：“终于轮到咱老刘发达了！”

“什么喜事？你的那个副尉下来了？”

刘松兴奋地道：“副尉算个屁啊，我可告诉你，你不许跟别人说，我家小妹要进了雍王府……”

商国安瞪大眼睛，作为刘松的副手，他与刘松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也亲眼见过刘松的妹妹，当初商国安的弟弟商国平也看中了刘四娘的美色，在得知她是胡氏血统，才打消了结亲的念头。

“怪不得，这是好事！”

“谁说不是呢！”

刘松兴奋地笑道：“我们家可不敢奢望成为王妃，但是只要将来有了一儿半女，我……”

“有没有一男半女不重要，我倒要看看黄怀安那个货还敢不敢不服你！”

很快刘松的妹子将要进雍王府的消息就在军中传开，消息越传越广，也越来越失真，有人甚至说刘松的妹妹刘四娘是李贤最宠爱的侍妾，正是因为如此，刘松才被提拔为副都尉，而且这个副都尉只是过渡，将来肯定会成为将军……

因为这个传闻，不服刘松的校尉没了，他们有家世可以不服刘松，刘松毕竟只是寒门，只有在北周时期，他的曾祖才做过沂州司马，也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官。

不过，现在刘松成了李贤侍妾的哥哥，那自然得罪不起。

李贤经过此次事件，也知道领军打伏不易。

兰州城，城外临时军营。

此时的兰州夜里已经有了微凉，李贤望着大帐里李善、王方翼等人道：“等咱们到了河湟那边，最快也要到八月底，已经是极寒的天气了，还要多备寒衣，特别是靴子，这一路走过去，每人走破两双靴子，那是真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善躬身道：“兰州太小，现在置办已经来不及了，关键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李贤望着王方翼道：“王司马！”

“臣在！”

“凉州八千骑兵，连同七千民夫，本王交给你了，从现在开始，你负责所有事宜！”

王方翼激动地道：“臣领命！”

王方翼实在没有想到李贤居然给他这么大的权力，李贤最大的本事就是有自知之明，他也只是把凉州兵马调出来，可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仅仅从祁北驿站抵达兰州这一路上，李贤就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粮食虽然足够，可是车辆却远远不足，已经尽可能打造和调用，哪怕连独轮车都算上，全城不过一千多辆各种车辆，也幸亏王方翼负责打造了六百多辆四轮战车。

怪不得唐朝历代皇帝对世族门阀这么打压，因为他们的实力是太强了，要知道弘农杨氏可不算最强的世族门阀，可他们依旧有如此强的实力，怪不得皇帝对他们不放心。

除了这件衣服和粮食之外，杨氏还调集了四千余青壮，这就比较吓人了，要知道在官府的户籍上，整个兰州只有三万八百余户，共计十四万多人，杨氏居然有四千多佃户。

当然，唐朝采取的是租庸调制，所谓租就是田租，庸就是则是力役，每年替政府服劳役二十日。田租每丁纳“租二石、绢二丈、棉三两，”在按人头收税的情况下，无论是世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隐匿人口。

尽管如此，能够在兰州征调这么多人，这也显示出杨氏的实力。

兰州刺史韦待价却远比斛斯政则会做人，他在得知李贤调兵前往大非川的时候，派麾下司仓参军给李贤送来了五千套御寒被服、五千套兵服、防寒靴八千双、蒙皮木牌一千五百面、横刀三千柄、枪矛五千柄、步弓三百张、臂张弩五十张、蹶张弩五十张、铠甲铁甲两百副、鱼鳞甲十二副、各式箭支五万余支、行军帐篷五百顶……

这些军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李贤暗暗赞叹韦待价非常会做人，可直到后来才发现，李贤被韦待价给阴了，这货把李贤当成了平账大使。

李贤吃了一个哑巴亏，也没有追究韦待价的责任，这个窟窿是前任秦州刺史杨思敬弄出来的，李贤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李贤其实也算是给杨思敬擦屁股，毕竟这笔军资事实上也到了李贤手中，李贤最开始打造偏厢战车时，偏厢护盾需要大量使用牛皮，可牛皮最大的来源是行军帐篷，以及盾牌，杨思敬离任秦州刺史的时候，随手给韦待价挖了一个坑，可韦待价反手就把这个坑甩给了李贤。

李贤能怎么办？

就在李贤命王方翼率领八千凉州骑兵，护送七千余民夫，携带粮草和冬衣以及部分装备，前往大非川的时候。

位于大非川吐蕃军队率先发现凉州的问题，几乎与大唐的烽火一样，吐蕃与凉州、关中的情报往来是按天计算，有没有重要情报都要禀告。

三天之前，凉州的消息就没有传来，这让论钦陵意识到出了问题，连续三天没有收到消息，论钦陵可以判断，凉州城的细作全部栽了。

要不然，他们肯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论钦陵意识到凉州最终还是出兵了，因为城中胡商中有吐蕃的细作，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大唐想要出兵，自然要断绝消息往来。

论钦陵还是提前做了准备，利用不易被猎杀的鹞鹰作为信使，前前后后准备一百多只鹞鹰，就是为了可以在第一时间内获得凉州那边的动向。

论钦陵叹了口气道：“我们没有时间了，凉州若是出兵，他们日行可以八十里，若是轻装，可以至少日行两百里，我们最多还有八天时间！”

赞婆道：“八天时间也够了，我就不相信咱们八天内还啃不下大非岭！”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其实不想跟唐军硬拼！”

论钦陵苦笑道：“咱们人少，死一个少一个，拼人数，咱们可拼不过大唐！”

“那也比铩羽而归强吧？”

论钦陵道：“穷波拉桑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率领本部人马打头阵，若是撕不开唐军大营，你就不用回来了，穷波家也会因你而蒙羞！”

因为后营被薛仁贵袭击，损失惨重的穷波拉桑杰也被逼到了墙角，他亲自率领四千桂东岱射手呼啸杀出，躲在唐军弓弩射程之外往来奔驰，大声怪叫，作随时进攻状，向唐军施加压力。

如果唐军辎重补给充分，这一招奈何不了他们，现在的大非岭唐军不仅仅粮草几乎断绝，箭矢也将告罄。

为了让精锐将士保持充足的体力，薛仁贵不得不削减民夫以及伤兵的口粮，虽然可以保持部队的战斗力，却让唐军士气非常低迷。

现在吐蕃军队依靠着人数优势，四面进攻，一时间大非岭唐军大营压力大增，连续三天如此的袭扰，这让唐军士兵体力和精神压力极大。

就连薛仁贵也感觉明显不对劲，就在各部向薛仁贵报告箭矢耗尽的时候，论钦陵看准了机会，十二个千户，一万两千名桂射手，或下桂射手，率领数万战奴，全军压上来。

薛仁贵望着密密麻麻的吐蕃军队将士，头皮发麻：“吐蕃人是疯了吗？”

唐军最擅长的就是远程攻击，在各军中，弓弩手的数量甚至占到了七成以上，失去箭矢唐军的战斗力不说减半，至少减少三成。

一时间，唐军只能被迫与吐蕃人白刃搏杀，一时间唐军将士伤亡直线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