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现在的大唐不仅仅面临着无兵可调的窘迫局面,还有江淮水灾、关中大旱灾害影响,关中本来缺粮,再往河湟增兵,那就需要运粮。
从长安到河湟地区,距离两千多里,千里运粮,所需的人力是难以想象的,更何况是两千里?
而在半路上的消耗也是难以想象的,国库拨出五十万石粮食,最终运到河湟的能有十万石就谢天谢地了。
其余那四十万石哪里去了?都在路上吃掉了,再加上唐军大量的战马,现在的唐军哪怕是步兵,也是一伙八驮制。
所谓的八驮,就是一伙十名士兵,需要八匹马运输辎重补给,一匹战马,每天的消耗极惊人的,今年先后出兵二十余万人马,并非关中没兵,只是没有能力再供给粮秣,没有粮秣,这仗就没法打了。
李治其实想得太简单了,哪怕他真把薛仁贵派出到高丽,这一仗也不能轻松取胜,高丽叛乱,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军事问题了,而是一条完整的军事利益团体。
这个利益团体,有些像是漂亮国的军工复合体,就是背靠朝廷,发战争财,这个团体早在大业年间开始出现,依靠着隋朝三次东征高句丽,上下其手,大发其财。这是利益集团出身山东贵族集团,却又不等同山东贵族集团。
武则天自信的原因是,她非常清楚关陇贵族集团,虽然说关陇贵族集团远不如山东贵族集团强大,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山东贵族集团蛊惑着李治迁都洛阳,也就意味着,山东贵族集团是在挖关陇贵族集团的根,这是一招绝户计。
整个关陇集团必须一致对外,必须帮忙朝廷打赢这一仗。
于历史上不同的是,在历史上,大非川之败,消息没有及时传回长安,吐蕃占领河湟地区,适可而止。可随着李贤这只异世蝴蝶的出现,不仅仅把郭待封丢掉了大非岭大营,甚至连吐蕃出兵四十余万的消息也汇报到朝廷。
这才引起了朝廷的恐慌,事实上,在李治派薛仁贵出征的时候,大唐上下过于乐观,认为吐蕃出兵了不起就是苏毗茹,外加羊同茹,出动全国五分之二的兵力,十四五万人马就顶天了。
在朝廷接到李贤的汇报后,派出向岭南、剑南道发布命令,让他们试探吐蕃的动向,可问题是,试探结果让大唐上下大惊失色,在岭南道、剑南道十五州之境,吐蕃几乎没有守军,甚至松州军深入吐蕃境内三百里,居然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这个消息,让朝廷上下非常恐慌,他们也基本相信李贤密报之中的吐蕃四十余万大军,要知道调动四十余万大军,吐蕃的胃口就不可能这么小,别说一个河湟地区,恐怕他们奔着直扑关中的战略目的。
武则天真正的底气是来自弘农杨氏,自前中书令、安德郡公杨师道病逝以后,弘农杨氏已经没有可以出将入相的人才了,在唐初时期,弘农杨氏人才辈出,无论是杨恭仁,还是杨师道、杨恭道,他们都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的文武全才。
特别是杨师道镇守灵州五年,数次击退突厥入侵,深得李世民的信任,也算是太子李治一党,现如今杨氏在接到杨思敬密信后,请示武则天,杨氏向凉州派了杨承初、杨正基、杨知运四名三代核心子弟,在二代子弟杨思祯的率领下,前往凉州。
在弘农杨氏行动之后,京兆韦氏也迅速行动,韦承庆、韦烈、韦武等三代、四代核心子弟也前往秦州。
这场仗,现在已经不是大唐朝廷的仗了,而是关陇贵族最后的机会。
……
李贤本想率领凉州八千铁骑,再次突袭乌海城,可王方翼可不敢让李贤涉险,一旦李贤出现意外,王方翼这颗脑袋可保不住了。
王方翼苦劝李贤未果,直接动粗。
“刘松!”
“末将在!”
“本司马命你护送大王前往大非岭,与薛大将军会合!”
李贤大怒:“王方翼,你想造反不成?”
刘松道:“大王,您别生气,乌海您就别去了,兄弟们不会让大王去乌海的!”
李贤不解地道:“为什么?”
刘松苦笑道:“大王,兄弟们相信大王,他们的赏钱、抚恤钱都指望大王了,如果您有什么不测,他们找谁要钱去?”
李贤听着如此奇葩的理由,也非常无奈。
这一次李贤私自调兵支援大非川,他是非常担心将来会被秋后算账,所以凉州军各将领,他是一个都没有调,只调动校尉以下的基层军官。
为了弥补这些将士,自从抵达秦州开始,他就想尽一切办法,给这些凉州军士兵弄吃的,喝的,有条件的时候,让他们吃点肉,在拿下乌海以后,李贤更是直接给全军赏赐颁发重赏,这些赏赐,让李贤迅速赢得了军心。
凉州军的将士们现在都相信李贤言出必行,有功必赏,受伤了阵亡了,抚恤金一分都不会少,这些都是看得着的好处,他们自然不愿意让李贤冒险,战场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出现,万一李贤死了,大家都没有指望了。
李贤想到这里,又想到薛仁贵那边也确实需要鼓舞士气,算算时间,李善率领的辎重部队已经抵达鄯州境内,距离大非岭很近了,这支辎重补给部队可没有随军保护,这也需要薛仁贵出兵配合接应。
李贤在刘松以及三百余骑兵的保护下,一路直扑大非岭唐军大营,然而,刚刚来到营外莫约四五里的距离,却明显感觉到不对劲。
“大王,不对劲!”
刘松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唐军大营,皱起眉头道:“全营没有任何警戒,薛大将军也是百战悍将,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就连吐蕃人也不趁机攻营,这太怪了!”
韦高杰道:“大王,卑职过去看看!”
大非岭大营内,中军大帐外,唐军上下正在整顿行装,薛讷从前走到后,大声喝令道:“妄语喧哗者斩……擅自举火者斩……私自离队者斩……!”
唐军士兵们默默地打理着行装,喂食着马匹。
郭待封望着薛讷道:“瞒得过吐蕃人吗?”
薛讷道:“装也要装得像,赞婆不是不谙兵事的菜鸟,他只是莽,并不是傻,乱纷纷举着火把弃寨而逃,那就做得太明显了,全军上下偃旗息鼓按秩序连夜离寨,他反倒有可能会上当!”
一名将领道:“薛大郎,夜间兴军,乃是军中大忌!”
“末将听说吐蕃四十万大军要直扑关中,不知是真是假?”
下面顿时一阵议论纷纷。
“什么吐蕃来了四十万大军?”
别看唐军与吐蕃人打了两个多月,他们还真不知道吐蕃到底有多少人马,有道是千人盈城,万人盈野。人数过万,无边无沿。
“四十大军,这下完了……”
“完了……完了……”
薛讷脸色变得青白,他拔出刀就准备砍了这两名故意扰乱军心的将领。
郭待封凑到薛讷的耳边低语道:“为首的那一个叫张君雅,出身清河张氏,张相的堂侄子,另外一个叫李言庆,阎右相的外甥!”
薛讷握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这两位将领级别不高,却后台很硬,别说他惹不起,就算是他亲爹薛仁贵也惹不起。
薛讷看着张君雅和李言庆仍在鼓噪,就大喝道:“事有非常,兵符在此,必须连夜出城!”
张君雅并不知道薛仁贵其实是诈死,他还以为薛仁贵真死了呢,自然不把薛讷放在眼里:“天亮军伍方能开拔,否则必生祸乱,这是军中常识,还请薛大郎明察!”
李言庆道:“夤夜兴军,到底要去哪里,薛大郎须给末将等一个明白话!”
薛讷哪里遇到过这种局面,隐隐有些不安,郭待封知道薛仁贵是诈死,但是薛仁贵光明正大培养儿子,这让他非常不爽,也乐得看笑话。
薛讷还要解释,却不等他说话,李贤便上前一步,脸色冰寒:“与本王拿下!”
李贤话音刚落,一队粗手大脚的戎装雍王府帐内亲军立时冲进了将官队列,将张君雅和李言庆拖了出来!
张君雅破口大骂:“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言庆大叫:“你他娘的是谁?”
李贤盯着眼前这两个桀骜不驯的将官,他也知道军中敢肆无忌惮的人,要么真牛逼,要么是有后台,要不然小小的五品游击将军,怎么可能敢如此放肆?
本来这事跟李贤无关,可是看着大营乱糟糟的,李贤不能不管,他望着刘松道:“此二人该当何罪?”
刘松干脆利索地开口道:“好舌利齿,妄为是非,此谓慢军;调用之际,结舌不应,此为狠军,罪当斩!!”
张君雅大叫道:“我乃……”
不等他说完,李贤道:“斩!”
李贤话音刚落,两名侍卫利索地抽出了横刀来,手起刀落,咔嚓咔嚓两声,两颗人头滚落尘埃。
众将顿时悚然,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惨白。
郭待封在京城的时候,还真见过李贤,只不过那个时候,李贤还是皮肤白皙,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可现在李贤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风吹日晒,不仅脸皮青黑,身上气势大变,有一股子英武之气。
李贤转身登上高台。
刘松转身冲着李贤一拱手:“雍王殿下典军,末将等敢不效死!”
一众雍王帐内府亲卫将士虎视眈眈望着惊惶失措的将官们。
将官们反应过来,纷纷拱手,参差不齐地朝着高台之上的李贤拱手高叫:“雍王殿下典军,末将等敢不效死!”
薛仁贵本想诈死欺骗吐蕃军队主动进攻,只不过李贤突然到来,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李贤请进中军大帐,向李贤道出全部计划。
薛仁贵说完,这才平静地望着李贤:“请问殿下,是否继续整肃军伍,开拔?”
李贤摇摇头道:“计划取消,命令各部严守大营!”
薛仁贵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军粮秣即将耗尽……”
李贤淡淡地道:“现在轮到吐蕃急了!”
薛仁贵生怕李贤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解释道:“殿下,军中三日之前,已经杀马充饥!”
“没错,最多三天,吐蕃人也该杀马充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