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杨思祯这一次受家族之命，前来河湟，辅佐李贤，帮助薛仁贵击退吐蕃，这是弘农杨氏的政治任务。

早在大唐开国之初，李渊对弘农杨氏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结果这一巴掌打得太狠，杨氏随后就臣服了，正是依靠着杨氏的支持，李唐坐稳了关中。李渊也深知，他们李氏虽然是强龙，弘农杨氏才是关中的地头蛇，李唐通过与杨氏世代联姻的方式，把弘农杨氏绑在李家的战车上。

就像现在，在得到吐蕃大军四十余万人马，兵临河湟的消息，弘农杨氏其实比李治这个大唐皇帝还要着急，其他关中家族，还有机会改换门庭，但是杨氏却不同，他们改换不了，也没有办法回头。

一旦吐蕃兵马进入关中，损失最大的就是弘农杨氏，所以他们必须与李唐朝廷站在一起，一致对外。

这一次杨思祯出关中，可不是他们四个人出来的，还代表着杨氏力量的支持，不仅仅是李善手底下这四千余名青壮民夫，还包括秦凉地区的粮草和资源支持，别看弘农杨氏的根在关中，可事实上，他们的实力遍布关外的灵州、兰州以及凉州。

李贤其实本来并不是弘农杨氏的第一合作对象，他们的第一合作对象是李弘这个太子，这也是武则天一手促成的，只是被贺兰敏之给搅和黄了而已。

虽然机缘巧合，杨氏不得不与李贤合作，可是合作也分为真诚合作，相互利用式合作，至于李贤可以得到什么待遇，就看李贤自己的表现了。

杨承初是通过李善的门路，向李贤献出三计，李善看到这三条计策，也不敢大意，他虽然有保护辎重安危的责任，只不过，李善并不懂军事，真打起来，他的作用非常有限，于是，李善带着杨承初，前往与李贤汇合，在这个时候，阿史那道真派出的段俨抵达鄯城。

李善本来不擅长军事，有了段俨这个中郎将在，他直接将手中的粮草、冬衣，以及甲胄、装备交给了段俨，李善则是带着杨承初，前往大非岭大营，会见李贤。

大非川战场上，薛仁贵率领大唐三千五百余骑兵追击吐蕃溃兵。撤退的吐蕃军开始散乱，呐喊着四散夺路奔逃。

大路上，到处都是吐蕃军士兵丢弃的甲胄和包裹，甚至还有不少吐蕃女子，她们被人撤掉衣服，捆绑着，阻挡唐军骑兵的追击。

薛仁贵率领的骑兵虽然可以杀人不眨眼，可面对这些光溜溜的吐蕃女子，甚至是吐谷浑女子，还真下不去手。也有不少唐军士兵，趁机停下来，捡起财物，队伍顿时乱了起来。

一个骑兵停下来，俯身去捡起一副皮甲，正两只手展开来看，却被另外一名唐军骑兵从后面兜头一刀砍倒。

大队骑兵纷纷从后面上来，那些乱了队形去捡东西的骑兵马上快速整队。

薛仁贵带着亲卫骑队冲了上来，他只扫了一眼，冷笑道：“这种小儿科的伎俩也拿出来用了，吐蕃人这是黔驴技穷了……！”

就在这时，大路前方突然间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声。

薛仁贵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众军将的目光朝着远处望去。

远远地，密匝匝混乱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群吐蕃轻步兵方阵正在列阵缓缓反压上来，方阵后，这支吐蕃步兵，连最基本的甲胄都没有，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破破烂烂的刀，甚至不少人拿的居然是木矛。。

薛仁贵微微皱起眉头：“论钦陵真够狠的！”

此时的吐蕃溃兵，经过初期的混乱，慢慢稳定了下来。

这主要是跟吐蕃的军制制度有关，吐蕃本身就是奴隶制，他们军中有桂和庸之分，桂就是武士的意思，是执行军事任务的高等属民，也是军队的主力。

庸，则是人事农牧为生的下等庶民和奴仆，在战时，庸和奴都会被编入军队，成为庸护持，庸护持甚至连甲胄都没有，完全就是充人数的人头。

在战斗顺利的时候，这些庸非常勇猛，他们很想通过战斗，获得军功，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当然，一旦遇到挫折，这些庸就是壁虎断尾求生的断尾。

薛仁贵所部本来就是轻装追击吐蕃军队，现在碰到列阵的吐蕃步兵，而且是手持长枪或长矛的吐蕃步兵，游牧民族在对中原王朝的战争中，有一个铁律，那就是“阵列不战”，一旦中原王朝的军阵布好了，再正面硬啃就只能撞得头破血流了！

战场是相对公平的，唐军骑兵面对吐蕃步兵列阵的时候，最好也不要直接冲上去，这样会非常吃亏的，最好的办法，还是用弓箭射击。

几波箭雨之下，这支吐蕃步兵被射得崩溃了，他们可没有甲胄，一箭下去，非死即伤，随着吐蕃步兵方阵出现混乱，薛仁贵这才率领唐军骑兵冲上去，骑兵对步兵，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很快这些吐蕃步兵被冲得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杀透这支足足五六千人马的吐蕃步兵殿后部队，还没有等薛仁贵喘口气，五六里之外，又一支步骑方阵在迅速集结。

薛仁贵就发现不对劲了，这些连甲胄都没有的吐蕃军队，居然发起自杀式攻击。

没错，他们连甲胄都没有，也没有什么高超的技战技术，完全就是为了送死，准确来说，他们就是用人命消耗唐军士兵体力和箭矢。

这虽然非常残酷，却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薛仁贵仅仅追击了不到五十里，已经追不动了，不少战马累得口吐白沫，不少唐军将士，累得连刀都举不起来。

他们只有三千五百余名骑兵，加上陆续捡到战马骑马追上来的步兵，此时唐军依旧不过六七千人，密密麻麻根本望不到头的吐蕃军队，薛仁贵也有一股无力感。

更远的地方，论钦陵开始集结吐蕃军队，一支又一支的军队迅速集结，他们仿佛像乌云一样，缓缓压了上来。

夜晚的时候，吐蕃士兵看不清，会非常恐惧，可是随着天色大亮，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唐军并没有多少人，很快恐慌的情绪就消失了，他们着手准备反击。

“撤退！”

薛仁贵没有跟论钦陵拼命，他准备见好就收，四十余万吐蕃军队，根本就不可能一战而下，哪怕是前线的吐蕃溃兵，在夜晚的时候，还有可能影响更多士兵，可问题是吐蕃人马太多了，他们损失几万人，甚至十万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

要知道吐蕃只是一个刚刚统一的国家，各部之间也有矛盾，看着眼前的吐蕃人倒霉，不少吐蕃人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正是这种奇葩的制度和国情，反而让薛仁贵无法一战而下。

薛仁贵率领唐军骑兵开始撤退，不过，他们并不是真正撤退，而是不慌不忙地打扫着战场，将他们杀伤的吐蕃步兵，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望着大非川的地上，不少被剥得赤条条的尸体，赞婆绝望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论钦陵反而非常平静：“大唐，还是那个大唐！”

短短一夜之间，吐蕃就损失十数万人马，当然这并不是说十数万吐蕃人都被唐军杀光了，而是他们跑得太快，与大部队失散了，只要收拢，还是可能回来的。

赞婆吃了大亏，吐蕃也损失惨重，他现在非常沮丧。

论钦陵本来非常痛恨自己的这个弟弟，可是看着赞婆的样子，论钦陵道：“当年突厥汗国地跨万里，控弦百万，不一样被大唐打得亡国灭种？咱们此次只是小败，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论钦陵本来最头疼的是，乌海城被突袭，原本可以运上来的粮草和冬衣，被唐军劫掠一空，他还不知道怎么补上这个缺口，现在好了，人死了，反而不用如此难过。

更何况，这一次他前往乌海，带走了七八万吐蕃五茹本部人马，留在大非岭的都是各部的贱民，非主力部队，其实这一次失败，吐蕃的基本盘五茹六十一千户，基本上损失不大，损失最大的也不过是各部的奴隶。

奴隶在吐蕃贵族眼中，那就不是人，只是财产而已，吐蕃最不缺的就是奴隶，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去抓奴隶。

薛仁贵带着骑兵，以及追出来的步兵部队，满载着缴获物资，开始返回大非岭大营，只不过此时的薛仁贵并没有打了大胜仗的喜悦，反而眉头越皱越紧。

李贤亲自在大营门口，迎接薛仁贵得胜归来。

“恭贺大将军得胜归来！”

薛仁贵苦笑道：“吐蕃实力还在，这仗胜之不武！”

“薛大将军谦虚！”

李贤看出薛仁贵的担忧之色，问道：“薛大将军此战，虽未能让吐蕃元气大伤，至少也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薛仁贵苦笑道：“我没有想到，论钦陵是一个狠人，假如能歼灭这支敌军，哪怕只将他们歼灭一半，吐蕃都伤筋动骨了，大唐也就可以喘上一口气，可以专心对付高丽叛贼了。”

李贤笑道：“怎么听薛大将军这语气，好像高丽比吐蕃还要难对付？”

薛仁贵叹气道：“是的，我是这样看的。吐蕃再怎么凶悍，也不过两三百万人口，十几万精兵，若非占据地利，他们不堪一击，只要大唐能重视吐蕃，择一良将，坐镇河湟，三五年内，要对付他们并不难。但是这高丽……外贼好对付，最难对付的家贼。”

就在这时，郭怀亮笑道：“大王，李侍读来了！”

李贤微微一愣：“他怎么来了？莫非辎重出了问题？”

李贤心中生出不好的念头。

“拜见大王！”

李善向李贤躬身施礼，李贤还真没有注意跟着李善身后的年轻人。

“免礼！”

李贤摆摆手道：“伯规来得正好，尝尝这是吐蕃人的牦牛肉！”

李善道：“大王，吃肉不急，门下这是要为大王引荐一位大才！”

“大才？”

李贤狐疑地道：“大才何在？”

杨承初傲然道：“弘农杨氏，杨承初为大王献上三策，可退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