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武则天调回武承嗣，其实有两层意思，一则是加强自己的自己权力。其实这一年是武则天非常难受的一年，去年腊月，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子太师英国公李绩病故，左相许敬宗上表请辞。

其实许敬宗不想辞职，可是他不辞职，政事堂就失去平衡了，没有英国公李绩制衡许敬宗，李治睡不着觉。擅长揣测上意的许敬宗提出请辞，经过三辞三受，李治升许敬宗为特进（正二品），俸禄照旧，准其致仕。

许敬宗致仕以后，武则天的权力受到极大的制约，要知道许敬宗可是右相，右相掌中书省，而中书省是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为中央最高政府机关。因为中书省管着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掌起草诏令、侍从、宣旨、劳问、接纳上奏文表，兼管中书省事务。

武则天可以通过许敬宗的手，时时刻刻掌握着李治的动向，正是因为许敬宗是武则天的第一号爪牙，在没有人可以制衡许敬宗的时候，李治让许敬宗致仕，随后改升阎立本为右相。随着许敬宗的致仕，武则天在朝堂上的势力大减。

除了许敬宗退出朝堂，许敬宗的门生故吏，武则天还是可以使用的，现在他唯一可以使用的人就是郝处俊，但是武则天跟郝处俊之间缺乏一个联系的渠道，不像许敬宗担任中书令的时候，可以通过中书舍人来联系。

武则天深知武承嗣是没有本事的蠢货，而且这个侄子为了巴结自己，做事没有底线，是一条好狗。

此时的武则天还没有产生当皇帝的心思，她一心想的就是保住自己权势，保护大儿子李弘太子之位，至于说李贤在凉州干的这些事，在武则天看来，都不算什么大事。

李令月进来，她让身边的上官婉儿带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她笑道：“阿娘，我回来了，我给你带来了荷叶鸡，还有酱香红肉。”

武则天本来就喜欢素食，她需要保持良好的身材，只不过李令月年龄小，消化快，自然不用担心身材问题。

“少吃点肉，你看看你！”

武则天指着李令月越来越圆的脸道：“你都胖成球了！”

李令月嘿嘿一笑：“阿娘，有六兄的信吗？”

武则天摇摇头道：“哪有这么快？”

李令月撇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武则天道：“怎么了？六郎不在，你可以去找五郎啊！”

李令月一脸认真地道：“阿娘，五兄不行，你知道六兄比五兄强在哪里吗？”

武则天笑道：“你说六郎比五郎强？”

“那是当然！”

李令月道：“他敢拔刀杀人，我想让他给我杀条狗，荣国夫人家的黑狗，差点咬到我了……”

武则天的目光凌厉起来，她盯着上官婉儿道：“怎么回事？”

上官婉儿吓得直哆嗦，正准备说话。

外间传来李弘的声音：“阿娘！”

武则天道：“红衣，上茶！”

“谢谢阿娘！”

武则天望着李弘道：“今儿怎么没有去政事堂观政？”

李弘道：“刘相说大非川的关键并不在大非川，关键，在六郎身上！”

李弘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忧色道：“六郎那边……有两日没有消息传来了吧？”

武则天马上明白过来，李治这是让李弘来探武则天的口风。

作为在外领军打仗的大将，能不能打赢一场战争，不仅仅是战场的智谋对决，还有朝堂上的博弈。

在后世很多人都在各种分析大非川失败的真正原因，事实上，大非川的战败也是李治与武则天博弈的结果。

李治逼着许敬宗致仕，这是断了许敬宗一臂，武则天转手就断了李治一臂，薛仁贵是李世民留给李治的良将，可以说是擎天柱也不为过。

却因为大非川之败，最终被罢官去爵。

武则天向来是不吃亏的主，报仇不隔夜。她就是利用了郭待封这个李治的爱将，也利用了郭待封的小心眼。

武则天一直没有说话，李弘接着道：“陛下的意思，外间的闲言碎语，阿娘都不必去听，更不必去信，陛下信得过六郎，朝廷，也信得过六郎！”

武则天慢条斯理收拾着茶具，撇撇嘴道：“陛下这分明是信不过了，真信得过，这些话，怎肯说与你听？”

李弘也是一声苦笑：“阿爹还说，关中的事情，不必说与六郎听，免得乱了他的心，也乱了军心。”

武则天轻轻掩住了口，忍住了笑：“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了！”

李弘苦笑，喝茶。

武则天给他添着茶汤，口中说道：“这样的坏消息，自然不能传到前方去乱了军心，可是不必告诉六郎……不告诉他，他便不知道了么？他是凉州大都督啊，关中任何动向都会向凉州大都督府发邸报，文牍，六郎又不是三四岁的童子，凡事都要旁人告知。这样的坏事，他若真个懵懂不知，那陛下还有满朝文武，才真的要惴惴了，这样的糊涂虫，可以当凉州大都督吗？”

李弘叹息：“也难怪朝野不安，吐蕃大军云集大非川，王师初战不利，这仗跟六郎原本没有关系，六郎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说不清，不要说陛下，就是皇宫之内，暗中担忧的人，怕是也不在少数！”

武则天张了张嘴，却又忍住，笑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太子若是无事，这便回吧，天色不早了呢。”

李弘道：“阿娘，你这是嫌我多话了？”

武则天趁着他说话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汤：“五郎，喝茶。”

李弘不禁莞尔：“我也是白操心罢了……六郎，能打赢吗？”

武则天望着李令月道：“令月，你说说，五郎比六郎差在哪？”

李弘道：“他能带兵！”

李令月毫不客气地道：“六兄敢杀人，慈不掌兵，五兄要谨记！”

李弘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李令月太没有规矩，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武则天放下茶具：“以五郎看来，六郎是个什么样人？”

李弘本来不想背着人评价李贤，因为李令月在场，他无论说什么，李令月肯定会告诉李贤，弄不好兄弟关系就不再和睦。

武则天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着李弘，他不敢直视武则天的目光：“阿娘，您既然问，那我便直言不讳，六郎临阵果决，敢冒锋镝，就是放在前朝，也是名将坯子，只是……”

武则天盯着李弘道：“只是什么？”

李弘道：“只是六郎太冒失了！”

“冒失吗？”

武则天起初只是想让郭待封扫了薛仁贵的脸，可没想到吐蕃居然倾国之兵来犯，这让武则天也惊出一身冷汗。

他和李治虽然某些利益上是一致的，可基本盘不一样，李治是利用山东贵族制衡关陇贵族，可武则天的基本盘是关陇贵族以及寒门。

斗争是斗争，可万一江山给斗没了，那么乐子就大了。

李贤想弥补这个漏洞，武则天现在只能全力支持他。

武则天轻轻掩口，面带笑意，李弘脸上尴尬更甚。

李弘虽然是武则天的长子，其实很让武则天失望，给他找的太子妃真是一个女人吗？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是弘农杨氏，关陇贵族占了半壁江山。

别说只是被贺兰敏之玷污了身子，就算杨氏再如何是残花败柳，嫁给李弘那也是下嫁，论门第，李家算得了什么呢？

……

秋风萧瑟，落叶缤纷，一辆辆粮车正在排着队进入大非岭唐军大营归库，一身儒衫的李善手中提着墨笔，另一只手拿着一本簿子，在上面勾勾画画。

粮车上都写着“甲子”“乙巳”等天干地支的编号，李善手中的簿子上同样画着相应的编号，他按照编号一一勾画着。

李贤拿着一袋奶茶，这种奶茶是李贤自己用茶砖与牛奶熬制而成，加了些许糖，经过多次调制，除了没有珍珠，隐隐有些后世珍珠奶茶的味道。

李贤将装着奶茶的水袋递给李善，李善提起来喝了一口，瞪大眼睛：“这是奶……”

“奶茶，味道不错吧！”

李善用自己的行动，将满满一袋奶茶，喝得干干净净：“多谢大王赏赐！”

李贤道：“这批粮食总数是多少？”

李善躬身道：“六千石，够全军食用一月！”

李贤看了看周围负责运输的士卒，压低了声音道：“薛大将军有严令，这批军粮入库之后暂时封存，不能下发……半夜之时，装车运到六十里外，天亮以后再运回来！”

李善非常不解地问道：“为何？”

“薛大将军准备玩把大的！”

李贤淡淡地道：“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李善难以置信地道：“这……”

李贤压低声音道：“薛大将军也难，他是孤臣，在朝中没有根基，既要应对近智若妖的论钦陵，还要提防来自后方的明枪暗箭，现如今朝中争斗不休，可吐蕃却内外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