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李贤确实是肉疼，斩首一级就是一万钱，也就是十贯。十贯钱自然是不算多，因为平时战斗中，想要获得完整的首级，并不容易。

就像湟水河之战，吐蕃损失十二万多的兵马，而契苾何力麾下累计上报斩首仅四万八千余级，后被核算认可的首级，仅三万两千余级。这一次大胜，获得的首级已经算多的了。毕竟斩首三分之一还要多。

李贤正是因为斩首获得不易，特别是骑兵对战，稍有不慎，战马就会把人的头盖骨踩碎，双方骑兵对战，伤亡数万人，能够获得几千级首级就算不错了。

正是因为获得首级不易，李贤才给予参战士兵重赏，每颗首级十贯，在李贤想来，吐蕃人在安西的兵力并不多，了不起就是赏赐出去十数万贯钱。

可问题是，雪灾不会破坏首级，仅仅在焉耆城周围，就获得了一万两千余级的首级，这些首级都是将冻死的吐蕃大军的脑袋砍下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从焉耆出发，刚刚抵达永宁堡的时候，各军的录事参军已经将斩首汇报到李贤这里。

短短七十余里的追击之路，斩首就多达两万四千余级，特别是永宁堡城外，唐军将士将斩首的吐蕃军士兵的尸体集中起来，筑成了京观。

从焉耆到永宁堡，李贤就要付出二十四万贯钱，李贤不肉疼才是怪事。

不过，李贤并没有难过多久，很快就获得了收益，吐蕃大军两万四千余具尸体，铠甲齐全，装备也齐全，唐军府兵一般而言，就是把战利品分成三份，一分上交国库，一份归军队所有，士兵本人获得一份。

虽然吐蕃大军的装备不算太好，可问题是，他们留下了足足七八千顶帐篷，这些帐篷都是用牛皮缝合而成。这些牛皮又是极宝贵的物资，除了帐篷、肉干、羊皮袄。羊皮褥子等物资，李贤发现自己似乎又要发财了。

眼看着永宁堡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有粮草、也有冻死的牛羊、战马，现在李贤不用为赏赐太多而头疼了，而是需要为这些物资管理而头疼。

就在李贤感觉这些事情棘手的时候，李善来到永宁堡。

看着李善到来，李贤终于松了口气。在安西最大的问题就是无人可用，好在李善在北湾湖的时候，手底下笼络了几十名能吏，组成了一个行政班底。

随着李善的到来，这些让李贤感觉棘手的事情，就被李善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李善向李贤道：“大王，原本咱们庭州来了不少移民，这些新移民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李贤也明白，现在从关内向安西移民，愿意移民的人，都是在关内生活不下去的人，他们除了有条命，其他身无长物。

明年开春需要开垦田地，他们要种子没有种子，要耕具也没有耕具，现在好了，可以将缴获的劣马，分配给这些移民，用于耕田，缴获的羊，将羊发下，用于牧畜。

李善的计划井井有条，却显然是深思熟虑的计划。至于缴获的各种吐蕃大军的破烂装备，也可以分给这些移民，将移民武装起来，形成巡防营这样武装，增加大唐在安西的实力。

这一次，巡防营从庭州出发，这些巡防营士兵，大都非常困苦，来到焉耆，可以基本上实现了马肉的自由，大家都非常高兴。

李贤望着李善道：“有你在，我就不用操心了，你的安排倒也合理，以前我们大唐把焉耆都督这样的位置，交给焉耆国王室，他们都是顺风倒的墙头草，显然是不对的，本王以为，李侍读应该可以换个位置！”

李善惊讶地道：“大王的意思是，您还要待在安西？”

“若是本王未能大胜论钦陵，不能在安西取得寸功，说不定本王两三年之内就能返回长安！”

李贤苦笑道：“这番大胜，估计朝中反而不会让本王轻易返回长安了！”

李善听着李贤的话，自然明白李贤的意思。

太子李弘本来就忌惮李贤，现在李贤又取得如此大胜，李弘肯定会向李治建议，任命李贤为陇右道行军总管、凉州大都督、兼任安西大都督之职，把李贤栓在安西。

李善负责处理善后事宜，以杜怀宝、皇甫忠两部为前锋，追击论钦陵残部，双方事实上一直没有爆发激烈的战斗，唐军大军所过之处，基本上是望风而降。

……

论钦陵自永宁堡撤退以后，就带着自己的亲卫部队一路狼狈逃窜，唐军与吐蕃军都是骑兵，特别是因为大雪的问题，双方速度倒也不算太快。

好在论钦陵有后续补给部队，倒也不担心可以获得食物，就这样，在论钦陵一路逃至龟兹东乡镇的时候，他并没有马上返回龟兹城，他深知西域各族将士，乐于追随强者、王者、霸者。

在吐蕃势大的时候，他们投降吐蕃，追随吐蕃，在突厥人势大的时候，他们又聚集在突厥狼旗之下，现在他如今大胜，若是让龟兹城的守军将士得知他在前线大败，那个时候，龟兹城说不定就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献给李贤。

所以，论钦陵就占领了东乡镇，这是一座守捉城，本来就不到两百守军，而这个东乡镇距离龟兹城只有五六十里，如果是平时想要封索消息也不容易，好在现在大雪封山，平时也没有多少人出现。

论钦陵在东乡镇重新收集败兵残将，又得数千人，正要前往龟兹城，毕竟他手中还有一万四余余残兵败将，其中四千余人还是吐蕃人，就算龟兹城想反，他们这些一万六千余人马也能按死龟兹城。

只是非常可惜，不等论钦陵出发前往龟兹城，却听背后唐军大部队赶了过来，对于何去何从心中彷徨。

尉迟叶护玷便建议论钦陵直接绕过龟兹，前往于阗城。

现在大败的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至于阗城，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快速赶到于阗，依靠于阗城的粮食和兵马，再整合进攻疏勒的部队。

进攻疏勒的部队还有一两万人马，而于阗城距离焉耆有两千六百多里，大雪封路，交通又不甚便利，若依照当前的局势，李贤对进攻于阗或是给疏勒解围，这两个的地方对李贤而言已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能取其中之一。

而于阗靠近吐蕃北部羊同地区，当初吐蕃进攻安西四镇，就是以于阗作为跳板，

论钦陵并没有回答。

尉迟叶护玷急忙道：“元帅若是担心于阗距离龟兹近，担心于阗距离疏勒斩近，如今唐军势大，如果他们占定了龟兹以后，若是再对于真发动袭击，我们再去羊同也不迟。”

阿史那都支道：“元帅，但我看李贤的为人。乐于行险而不喜欢芶安，这一番定然不会让我们好过。还是先往羊同，羊同有吐蕃护国填天屏，在那边毕竟更安全一些。”

吐蕃能够在大唐与吐蕃战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其实就是高原屏障，也就是日月山沿线，大唐只要越过日月山，将士战斗力锐减，无论是冬天作战，而是夏天作战，结果都是一样的。

十成的战斗力发挥不出来三成，这样以来，吐蕃就立于不败之地。

论钦陵其实并不甘心，羊同虽然是吐蕃的一部分，可问题是，羊同与苏毗茹不一样，苏毗茹那里是噶尔家族的核心地带，噶尔家族在苏毗茹，也就是青塘地区拥有着深厚的影响力。

可问题是羊同吐蕃崛起后，象雄逐渐衰落，国王李迷夏（藏文：????????????，lig mi rkya）曾迎娶松赞干布的妹妹赞蒙赛玛噶（藏文：????????）为妃，因此双方最初是同盟关系。但由于吐蕃的强盛使双方关系越来越恶化。最终在，松赞干布借赞蒙赛玛噶失宠为由率大兵于642年讨伐羊同，费时三年攻灭了羊同，派琼波·邦色（藏文：????????????????）为羊同总管。羊同于是成为吐蕃的藩属国。

琼波·邦色是论钦陵的父亲禄东赞时期的政治人物，而且还是禄东赞的政敌，原本禄东赞和琼波·邦色同时有吐蕃当时的大论，为三论之一。在禄东赞的打击下，琼波·邦色离开了都城，成了羊同总管。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论钦陵其实并不愿意撤退到羊同，因为就算他去了羊同，也会寄人篱下，甚至有可能会被邦色家族收拾。有可能会受到严酷的报复。

论钦陵没有下定决心，可问题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唐军前锋已经抵达别石把镇，别石把是突厥语五城的意思，以前这里曾是车师国的地盘，后来属于龟兹。

距离东乡镇仅四十余里，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若是让唐军发现这里有大股的吐蕃军队，他们肯定像闻着血腥味的秃鹫一样，群起而攻之。

论钦陵等听到这个消息，都暗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就危险了。

在众人拥簇下，论钦陵向于阗方向前进，然而就在论钦陵等人走到渭干河河畔的时候，到了这里又逃走了几千人，这晚还没安扎定，就听背后马蹄声响，却是唐军的前锋追到了附近。

论钦陵原本尚有七八千兵马，却不敢再战，连夜逃走，唐军追至这里，也是强弩之末，加上天黑，就没有继续追击。

直到天亮后，论钦陵这才发现，昨夜追击他们的唐军仅有不到三百人马，想到他居然被三百余唐军士兵追得狼狈而逃，论钦陵气坏了。

走在山道上，论钦陵想起当初，坚持进攻拥兵十万余人马，部众近八十万人的吐谷浑国。他依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从大唐虎口里夺下吐谷浑这块肥肉，那个时候，他为吐蕃扩土数千里，而且还是富裕的青墉地区，那时候是何等的雄姿英发？

再想到现在，如今接连战败，他如今连区区三百唐军都不敢迎战。忆昔思今，心中大生耻辱感，论钦陵猛地拔出刀来，就要自戕！

尉迟叶护玷急忙夺下论欠陵的刀，大声叫道：“元帅，你做什么！”

论钦陵道：“我如今连遭兵败，焉耆被夺了，疏勒又丢了，十万大军，只剩下不到八千残兵，羊同邦色对我更是虎视耽眈，于阗王早有心向大唐，如今大唐挟大胜之师，席卷而来，于阗一定厌憎于我，天地茫茫，皆是敌而非友，再逃下去，还有什么希望！”

论钦陵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能允许自己败给契必何力，那是因为契苾何力是大唐成名多年的大将，不败神话，折在契苾何力手底下的将帅不知凡几。

论钦陵可以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哪怕这一次败给李贤，他也感觉不丢人，因为李贤是大唐的雍王，他的母亲是武则天，父亲是高宗李治，别看李治身体不好，可问题是，在外人眼中，李治可是堪比李世民一样的天可汗。

论钦陵更相信血脉，李贤的血统，让他自叹不如。

他最难以接受的是，自己扔有七八千大军，却被区区三百余唐军吓跑，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问题的关键是，他自知于阗回不去，而羊同的邦色家族，这一关，他可不想过。

毕竟，大败被邦色家族嘲讽，这才是他受不了的，他不仅是论钦陵，还代表着噶尔家族荣誉。

尉迟叶护玷按住论钦陵猛地大喝了一声道：“元帅，你看看你周围！”

论钦陵环顾身周，白合素、阿史那都支等人，虽然形色憔悴，却都还护着自己，唯恐他自杀。

尉迟叶护玷道：“元帅，咱们现在是没了疏勒，没了焉耆，可是你还有人！你看看，周围可都跟着你，不肯舍弃的良将啊！士兵虽然逃了不少，但是我们最核心的部队，至今没有损伤啊，于阗还有我们几千名精锐，只要逃到于阗，停下来休养生息，利用大唐内部势力的矛盾与相互掣肘，未必没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论钦陵看看白合素，看看阿史那都支，再看看尉迟叶护玷，不错，现在重新崛起的希望确实渺茫，但这些人却还跟随着自己，就算不为自己，而只是为了这些人，自己也应该支持下去！

“走吧！”他重新坐稳了，手中马刀举起，道：“我在此立誓，若我今遭不死，有生之年。定要卷土重来，与李贤再战一场，报此大仇！”

论钦陵大喝一声，将手中弯刀折断，将断刀扔在地上。

论钦陵并没有返回于阗，而是准备绕道于阗，前往青墉，这一招还真出乎了李贤的意料，也出乎了唐军的意料。

对于李贤而言，杀掉论钦陵并不是真正的目的，夺回安西四镇才是他的目的，唐军前锋杜怀宝抵达龟兹的时候，龟兹城全城百姓，不战而降。

面对数万俘虏，杜怀宝这些青壮俘虏，为了避免他率军走后，这些青壮又反复，他就将麾下十四名校尉，每人去挑选五百战奴。

十四名校尉，各抽了五百人，共计七千青壮，继续向疏勒镇进发。

李贤来到龟兹城的时候，看着满山遍野的俘虏，他又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