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一早，李家吃完了早饭，全家也都收拾好了，今天要回李家村。

按理来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不过这几年钱二妮压根就没回过娘家。不止是这几年，从钱二妮当初嫁了人就没回过娘家。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钱二妮的娘生了两个孩子，钱大妮和钱二妮，为了要儿子，又要了第三个孩子，可惜连续的怀孕生子让即使怀着孩子也要劳动，而且还吃不上什么营养品的二妮娘身子都掏空了。

一尸两命，据说肚子里的是個男娃，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不算普遍，但也不在少数。

娘死的早，爹又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养大姐妹俩更多是为了以后帮衬那个没出生的儿子。为了传宗接代，很快又找了续弦。续弦也是个二婚的，男人死了。之前生了两个男娃，留在婆家了。

到了钱家没几年，就给钱老爹生了个男娃，钱二妮的爹有了儿子，对姐妹两个更不亲了，爹不亲娘不爱，钱大妮和钱二妮日子更不好过了。

最后钱大妮算是被卖了，收了高价彩礼，嫁到河北去了，听说是嫁了个智力有缺陷的。

与此相比钱二妮算是幸运的，学文学武的父亲钱有福当时就是年纪大了些，也就比钱二妮大了16岁。不过按旧时的环境也快能当爹了。

把钱二妮嫁到同村的钱家也是半嫁半卖。

幸运的是钱二妮嫁过去刚刚一年就生了对双胞胎，不用走她娘的老路了。

不幸的是钱有福虽然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可是身体也留下了暗疾，没几年人就走了。

这也是钱二妮在钱家受气都没回娘家的原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是细说起来能水一章，就点到为止吧。

说回来李家，李老爹缺了一只手，骑车带人不大方便，就让学武抱着小雪坐在后座。

李长顺后面驮着钱二妮，前面坐着钱学文，车把子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基本就没有什么米面粮油之类的东西了，大多是李老爹轧钢厂下属送的礼，还有一份李长顺看的清楚，是一包药材，其中最显眼的就是自己那株野山参，不过看着也就只有下半部分，人参须子好像还少了一些。

其他的就是李长顺之前买的大闸蟹，大虾。除夕那天可没都吃了，留了一部分都带过来了。

一家人两辆自行车，这就是在城里也算是小康家庭了，到了村里那更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往年李老爹也会来，不过多是腿着回来的，带的东西也不多。

没办法，都是李长顺这个大胃王的锅，家里三个小子一个姑娘，自己都勉强够吃，也就节约不下来太多的东西。

在一堆孩子和年轻人的簇拥下，李长顺一家终于到了爷爷家。

开门的是个没见过的黑瘦妇女，身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男孩。也是又黑又瘦，看着跟个大头娃娃似的。

李长顺不认识妇女，抬头往院子里看了看，确定确实是自己爷爷家，才问道，“你是……”

还没等李长顺问完，李老爹快走了两步，“小芬！”李老爹激动的抓着黑瘦妇女的胳膊，手都隐隐有些颤抖。

“大哥！”听到黑瘦妇女喊自己老爹大哥，李长顺也知道这是谁了。

李家三个小子，三个闺女，三叔战场上没了，二姑小时候病死了。大姑自己见过，那这个能叫李老爹大哥，又在这时候出现在爷爷家的只能是小姑了。

看样子小姑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这年代重男轻女太普遍了，一个男孩都饿成了大头娃娃，可见家里条件确实不大好了。

李长顺可是在爷爷奶奶家长大的，就算年纪小，对家里人肯定也是有印象的，可是李长顺对这个小姑的印象趋近于无，想来也是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

二叔听到声音从隔壁出来了，看到是李老爹，也高兴的喊了声，“大哥，你咋才回来涅。我都想你了！”

李老爹看到二叔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喜色，这些年照顾爹妈的可都是二叔。虽说二叔就是个庄稼汉，不过作为儿子来说，确实比李老爹要称职的多。

二婶和两个妹妹也跟着从家里出来了，手里都拿着包袱，这是准备要回娘家的。

赶上李老爹回来，也不急着走了，一堆人都进了爷爷家。

奶奶就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儿女，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一行人进了屋奶奶就拉着小姑坐下，看得出来是真心疼这个三女儿。又对着李老爹问道，“老大，吃早饭了没。”李老爹打从回来就没少回家，总能见到也就没那么想念了。

“吃过了，娘，这是给你们带的东西，回头中午让二妮做点好的，我跟爹喝点。”

听了这话，奶奶看了钱二妮一眼，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钱二妮还是没敢跟奶奶对视，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这算不算血脉压制，还是就是婆婆对儿媳妇的天然威慑力。

“娘，新年快乐。”好在倒不是连话都不敢说。

奶奶脸上也带上了笑容，“嗯，走了一路了，进来坐下歇会。”

钱二妮乖巧的坐在奶奶一边。

学文学武倒是不认生，“奶奶！新年快乐！”*2

说完两兄弟就跪下磕了个响头，看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给自己拜年，奶奶也笑呵呵的点头，“好好，快起来，地上凉，奶奶给包红包。”

小雪反应慢了一拍，想到娘说过的压岁钱换糖，也跪在一边磕了个响头，“奶奶，新年快乐！”就是没掌握好力道，磕头的声音比学文学武都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眼泪汪汪的了。

奶奶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把小雪抱了起来，这不抱还好，小雪就是眼泪汪汪的，这一抱，小雪立马就掉珍珠了。

给奶奶心疼坏了，“小雪乖啊！不哭不哭，奶奶给糖吃！”

看到奶奶递过来的大白兔奶糖，小雪才止住了哭声，看来想让孩子听话的最好办法就是用好吃的吸引注意力。

看小雪不哭了，奶奶也没忘了还跪在地上的学文学武，从口袋里拿出两个一块钱分别递给学文学武，“乖孙儿，快起来。”

说着还分别揉了揉两兄弟的小脑袋瓜。

这时候爷爷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屋里一大帮人，笑的合不拢嘴，这都是他的子子孙孙，看着这一大家子人，他也算李家这一脉的功臣了。

连串的问好声响起，爷爷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李长顺拉着爷爷坐到炕边，钱二妮连忙让开了位置。

李长顺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响头，“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刚一抬头，就看到二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爷爷一边，一副长辈的模样，摸了摸李长顺的头，“不错，是个响头！还有你二叔和你小姑呢！再磕一个？”

爷爷奶奶都被二叔搞怪的语气逗笑了，屋子里的人也不自觉的跟着笑出了声。

李长顺又磕了一个，“祝二叔新年有肉吃，有酒喝！祝小姑身体健康，事事顺意。”

二叔高兴的说道，“好好，有肉吃，有酒喝，给个神仙也不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李长顺。

又接着说道，“长顺，这是你小姑，嫁的远，好不容易回来的，以后你可得多帮衬帮衬。”

李长顺小姑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毛票，是张一毛的。

看的出小姑家过得不是很好，李长顺也没有嫌弃，乐呵呵的说了一句，“谢谢小姑！”

既然都说李长顺是个圣母主角，那对外人都圣母了，对自己家圣母一点也实属正常了。

现在就是不知道小姑那边具体是怎样的，还不知道怎么帮，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人可不是就掏钱就完事的。

现在肯定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回头跟小姑聊聊再说。

看李长顺还是笑呵呵的，二叔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有点草率了，以李长顺往这拿的东西给一块都少了。可是忘了小芬手里可没什么钱。要是李长顺露出什么表情，那可真是闯了祸了。

现在主场肯定不是李长顺的了，李长顺也就化身小透明，听着李老爹和小姑聊天。

李长顺正听着小姑说话，二叔跑了过来，“大哥，你们今个不回去吧？自行车借我使使呗！”

李老爹点了点头，“长顺那还一辆呢，你媳妇会骑不？”

二叔乐呵呵的点头道，“会，那我们走了啊，估计得晚上吃了饭才回来。”

有时候走亲戚当天去当天回也是没有办法，没有住的地方，家家人口都不少，房子却没多大，就是打地铺都没有多余的被褥。

得到李老爹的同意，二叔乐呵呵的跑了，二婶家不远，就附近的村子，走路也就个把小时，还算上路不好走的因素。

不过能骑着两辆自行车回娘家，那是多大的面子？说一句衣锦还乡那一点都不过分！

虽然二叔中间打断了一下，不过李老爹还是跟小姑聊的近乎，上次李老爹见小姑估计都是十来年之前了。

看小姑的样子，在那边明显吃了不少苦，作为大哥，心里肯定是心疼的。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帮衬小妹。

李老爹怎么想的，李长顺不清楚，不过李长顺对小姑的生活环境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小姑现在在昌平生活，小姑父之前是逃荒过来的，估计也就是附近哪个村落了户，当年跟家里人走散了，后来联系上了，就带着小姑回了山东。

那时候李长顺还小，对这些根本没有印象。可惜小姑父带着小姑回了山东生活的也不太好，去年小姑父生了一场病，钱花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没救回来，没几个月人就没了。

听小姑的意思，那边老人也都走了，小姑父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小姑的大女儿也嫁人了，就带着小的自己生活。

加上这几天年景不好，日子过得挺困难的。

小姑是年前带着儿子回来的，那边灾情还是挺严重的，估计是真的有点过不下去了。

这么一听，李长顺倒是心里有了些想法，山东离李长顺太远了，除了能给拿点钱也帮不上什么。

不过四九城就不一样了，纺织厂李长顺都办了两份工作了，熟门熟路。就是房子不太好弄，带着个孩子总不能住宿舍吧？

眼珠一转倒是有了个主意，不过还是得从长计议。

知道了大概情况，李长顺也关注起了这个从没见过的弟弟，小男孩倒是不认生，这会已经跟学文学武玩到一块去了。

院子里，三个小的在放炮仗，“小哥，你就点一下，看到冒火花就扔，准炸不到自己！”

小男孩看着胆子不小，估计没这么放过炮，接过学文递过来的香，点燃了一个炮仗，随手就扔了出去，炮仗直接在空中炸了。

小男孩一点没害怕，乐呵呵的又从学文手里接过一个炮仗。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动作更熟练了。

看到李长顺从屋里出来，学文学武赶紧叫了声‘大哥！’

小男孩也跟着叫了声‘大哥！’

李长顺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酥糖，递给小男孩，小男孩高兴的接了过来，不过没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把酥糖包了起来。

李长顺看到里面有两块酥糖，还有几个大白兔。酥糖应该是学文学武给的，大白兔那肯定是奶奶给的了。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的声音很是清脆，“大哥，我叫杜春，你叫我小春子就成。今年十岁了，十岁半！”

大清早就亡了，可不能是那个小春子！

李长顺也乐了，这估计是村里的孩子给取的外号，倒是看不出有十岁了，至于这个十岁半，八成是刚才跟学文学武比岁数才加上的。

杜春比学文学武都矮，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没长起来。

“我叫李长顺，李长顺的李，李长顺的长顺！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我照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