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李相鸣快步走过去,来到一个身着淡色长裙的女修面前。
那女修容貌秀丽,脸上肌肤如凝脂般细腻,鼻梁挺直,唇红齿白,此时见到李相鸣,不由温婉一笑:“来得匆忙,还未祝贺李师弟喜结良缘。”
“果真是师姐!”
李相鸣有些激动,忙问道:“何时到的?我怎未收到通知。”
眼前之女,名叫章敏,乃是绿云洞弟子,亦是他在绿云洞少数交好的朋友。
不过,章敏大他不少,与其说两人互有交情,不如说师姐单方面照顾他。
李相鸣在绿云洞的时候,时常受到排挤,倒不是说其他弟子讨厌他,而是觉得他这样的家族弟子,本就是外人。
大家都为绿云洞效力,你成年之后却要回归自己家族。
那么我们之间的交集又有什么意义呢?
基于这点,即便李相鸣的资质和修为都不错,但在绿云洞,没几个人愿意带他一起玩。
章敏则不同,她性格温婉,很擅长照顾他人情绪。
见到李相鸣被孤立,经常过来探望。
章敏在洞中排行第七,也是绿云仙子座下四大真传之一,在洞中威望很高,由于她的刻意照顾,李相鸣在师门被孤立的现状才减轻,安稳地度过十年光阴。
因此,李相鸣向来敬重这個师姐。
在数月前,他就向师门发送喜帖,绿云仙子和章敏都是独一份。
然而,这么长时间,绿云洞杳无音信,李相鸣原以为他们不会来人了。
“我是以散修自居混进来的,你家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章敏掩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俏皮:“本打算给你一个惊喜来着,不巧被你提前发现了。”
“能见到师姐你人,已经够惊够喜了。”
李相鸣很高兴,忽然他注意到章敏的青丝被盘在一起,不复印象中的长发及腰。
“师姐...也有道侣了?”
李相鸣忍不住问道。
章敏噗嗤一声,笑道:“当然了,你离开师门没多久,我就和你二师兄结为了道侣。”
“原来如此。”
李相鸣感慨一声,章敏可是绿云洞第一大美人,如今名花有主,不知让多少人伤心流泪。
“师父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李相鸣紧跟着问道。
“不好。”
章敏谈到这个话题,脸色微微变沉。
李相鸣则有些讶异,他离开绿云洞前,绿云仙子确实有伤在身。
但据他观察,伤势还称不上严重。
之所以未愈,更多是绿云仙子强行破镜未果所累。
而今可是过去了十年。
“旧伤已好,新伤又来。”
章敏叹息一声,说道:“前阵子师父与人斗法,不慎落败,伤势颇为严重。”
闻言,李相鸣皱起眉头,苦笑道:“师父她老人家脾气还跟从前一样吗?”
别看绿云仙子一介女流,其实脾气暴躁得很。
即便筑基后,仍动不动就跟别人交手。
要知道他们这个级别的修士,所修炼的法术、祭炼的法器,远不是筑基本身的力量所能抵挡的。
不动则已,一动必然出现伤亡。
“师父就这个脾气,我们做弟子的也劝不了。”
章敏轻摇螓首,目光柔和地望向李相鸣,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说起来,以前跟你们李家做生意的时候,师父的脾气稍有缓和。”
李相鸣心中一动,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敏参加婚宴是假,为师门绿云洞售卖灵草是真?
果不其然,章敏接着说道:“李家立足蒲县十余年,今日婚礼之盛大,世间罕有,可见根基稳固,不知李家可有大宗的灵草需求?”
李家与绿云洞的生意往来源远流长。
过去长达十余年时间,绿云洞的灵草不说全部卖给了李家,至少也卖了八成。
李家拿着这些灵草再卖给恒月门。
恒月门体量大,他们自己就能吃下大半,而且麾下附庸极多,稍微控制一下灵草的流向,就能全部消化。
这样一来,绿云洞将灵草全部卖出去,李家赚了中间价,恒月门和其他势力缓解了需求。
三方各取所需,可谓皆大欢喜。
但随着李家迁往当归山,这一切戛然而止。
恒月门得知李家要搬走,自然停止了向李家采购灵草,转而寻找新的合作商。
以恒月门的威望和市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抢着有人向他们兜售灵草。
李家本身也不需要灵草,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唯独绿云洞最伤心,失去了李家,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恒月门这个头号金主。
自那之后,绿云洞的日子一天过的不如一天。
李相鸣回家前,绿云仙子还多次询问他,希望能继续将灵草卖给李家。
但李谦雄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其意思不言而喻。
绿云仙子也是个傲气的人,两家的生意就此烟消云散。
本以为这十年间,绿云洞已经找到了新的买家,不想还是看上了李家。
李相鸣微微叹息一声,同时沉吟不语。
当初李谦雄就以根基不牢为由,拒绝了绿云洞的灵草。
如今李家已经成为蒲东首屈一指的修真家族,再拿这个当做借口,确实有所不妥。
但李家也确实吃不下绿云洞的灵草。
李家本身就是外来户,在章宁府的根基,还不如绿云洞呢。
之所以能被绿云洞依赖,仅仅是恒月门附庸这个身份。
恒月门要进购灵草,自然优先考虑自家人。
恰好李家有灵草的人脉,入了恒月门法眼,显得李家神通广大。
然而,脱离恒月门后,李家立即原形毕露。
就算拿着灵草,也没地方卖去。
如此一来,李谦雄自然不敢继续与绿云洞合作。
即便是现在,李家的实力有所壮大,如李相仁、李谦霄先后筑基。
对于灵草的需求,也确实有所增长。
但这种增长,与绿云洞所期望的大量供应完全不对等。
况且蒲阴山本身就产灵草,捕兽房除了捕获妖兽外,也会采摘山中的灵草、灵药。
加之李家在猴儿谷与游商们开设的交易所每月都能收获不少灵草,这些已经足够李家丹器房和青羊观所用。
至于过去与李家相熟的封魔岛的沈家,以及如今的清凉山的曹家,有自己完善的灵草渠道。
自给自足,无需外求。
说来说去,还是李家的根基太浅。
合作的对象太少。
在这种情况下,李家采购绿云洞的灵草就是一种负担。
虽然灵草价格稳固,很少会出现大范围的波动。
但这正是因为各家栽培低阶灵草太多导致的。
李家低价买入这些灵草,确实不会亏,慢慢卖总能卖出去。
可时间就是金钱,以李相鸣对家主的了解,李谦雄绝不会将原本足以流动的灵石,换取一批溢余的灵草,然后面向根本不可控的坊市散修。
李相鸣沉吟片刻,低声问道:“李家远在蒲县,一来一回都要数月时间,师父怎么不跟毫县本地的宗门世家合作?”
“怎么没有?问题是今年的交易已经结了。”
章敏一脸愁容,轻叹道:“那几家不愿多购灵草,然而师父受伤,洞中的灵石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绿云洞一年灵草所换的灵石全花了?”
李相鸣愕然。
“半年。”
章敏微微摇头,“虽然灵草的产量没变,但只卖出一半,所以实际上只相当于半年的收入。”
李相鸣沉默了,一个筑基势力,即便是半年赚取的灵石,也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然而绿云洞却已捉襟见肘,甚至想要将剩余的灵草卖给李家,以解燃眉之急。
不必说,里面肯定有严重超额的支出。
“师父她的伤势,很严重吗?”
李相鸣再次确认,章敏也不再隐瞒,坦言绿云仙子已经重伤闭关,绿云洞乱作一团,弟子们四处奔波,希望寻找能够治愈师父的疗伤丹药。
“能压制师父伤势的,至少是冰脉丹或黄龙丹这等二阶丹药。”
章敏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焦虑和无奈。
修真界对丹药品阶的划分,不是基于其效果或贵重程度,而是看其炼制难度。
常见的二阶修为丹,如聚灵丹,一般稳定在20块灵石一瓶。
李相鸣在醍醐洞吃的培元丹,则贵一倍,约莫40块灵石一瓶。
而草神丹却能卖到50块灵石1枚。
如果是整瓶卖的话,则至少600块灵石。
与聚灵丹、培元丹相差了何止十倍?
但其实它们的炼制难度是一样的,青羊道人炼不出草神丹,同样炼不出聚灵丹。
之所以差价如此之大,是因为材料和成丹率的问题。
而冰脉丹和黄龙丹,除了炼制材料罕有和成丹率低外,还有额外的溢价标签——能够保命。
据说一枚冰脉丹就能卖到500块灵石左右。
而一枚黄龙丹,起步都是七八百块灵石。
并且,这些疗伤灵丹在坊市各大商行根本没得卖。
因为这些都是无脑入手的传承之宝。
一经拿出,立马就会被疯抢,根本不会等到下一个人。
只有在举办中大型拍卖会的时候,拍卖行为了壮大自己声势,才会特意拿出一两枚,与其他宝物一起拍卖,这也是散修默认能买到二阶以上疗伤灵丹的唯一途径。
然而,拍卖而来的丹药,其价格可想而知。
普通的散修根本没有机会染指。
当年迟敬通身患重疾,就缺一枚冰脉丹保命。
但迟家凑不出500块灵石,迟敬通心里也明白,即便有了500块灵石,也不一定能买到冰脉丹,所以才甘心放弃自己的生命,将剩下的光阴奉献给了迟家。
如今章敏急于兜售灵草,无疑是在收集灵石,为绿云仙子求购这些昂贵的疗伤灵丹作准备。
李相鸣沉吟了一会,叹息道:“师父有难,弟子义不容辞,但此事我一人做不了主,我会如实禀告家主,成与不成,还要看家里高层的意思。”
闻言,章敏点了点头。
见她有些失望,李相鸣又道:“不管结局如何,我会替师父和绿云洞说话。”
“多谢李师弟了。”
章敏这才露出微笑,与李相鸣聊起小时候的日常。
一番交谈,两人都亲近了不少。
然而,李相鸣却能感受其中若有若无的拉拢之意,心中不由感慨,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爱照顾人的师姐,如今已变得成熟老道,心思深沉。
当然,他自己也非从前。
-----------------
李家将李相鸣的婚礼举办得空前盛大,一方面彰显了李家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体现了李相鸣的地位。
这给了某些人机会,认为能通过李相鸣接近李家,以谋求私利。
一时间,李相鸣所到之处,各种生意、机缘、祈求接踵而来。
这些事情说不重要,你又不能不记下,万一是真的呢?
说重要的话,又太多了,且难辨真假。
仅仅在场上呆了不到两个时辰,李相鸣已经疲惫不堪。
李相成察觉到族兄的窘迫,便上前为其挡酒,同时劝道:“要不你先去看看嫂子?这里有我和相贞、继虎就够了。”
李相鸣知道李相成这是好意,于是点了点头,随后向李诚陆交代一声,打算回凤鸣楼歇息。
自李相鸣和曹延菌拜堂后,李诚康就已离开,目前主持婚礼现场的,正是李诚陆。
李诚陆对于四房子弟的婚事,一向很上心。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卷来一股黑风,引起了场上众人的注意。
“是筑基修士!”
有人惊呼。
“哪来的筑基?看上去不像李家的。”
场上之人议论纷纷。
李相鸣眉头紧锁,刚要踏出几步查看情况,却正巧遇到了李相仁。
“大哥,应该是刘雄玉!”
李相鸣低声说道。
“嗯。”
李相仁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但他的脸色凝重,目光如电,法力在体内流转,显然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长阳谷内并非只有李相仁一位筑基修士,李诚康、李谦雄等人也感知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法力波动,纷纷现身,凝视着黑风的来源。
黑风中,一个身影渐渐清晰,果不其然,正是刘雄玉。
他的出现让李家的筑基修士们神色一紧,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三名筑基出来迎接我?不对,是四名。”
刘雄玉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稍微看了一眼站在李家一边的青羊道人。
“刘寨主何故大驾光临?”
李相鸣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可不认为刘雄玉是来找茬的,如此盛事,李家准备充分。
刘雄玉有自知之明,绝不会轻易犯险。
“只是来道喜的,不管怎么说,你我都认识三年之久,难道不欢迎我吗?”
刘雄玉似笑非笑。
李相鸣嘴角抽搐,柳先毅和秦正茹只是恶心自己,而刘雄玉却是多次威胁过自己的性命。
要说忌惮,刘雄玉在他心目中,无出他人之右。
如此,他又怎会欢迎?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相鸣也不愿因为刘雄玉破坏婚宴,乃勉强笑道:“来者是客,只要遵守客道,我自然欢迎。”
“欢迎就好,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说着,刘雄玉扔下一个鹿角。
李相鸣接过,目光一凝,这鹿角分明来自风行云鹿。
风行云鹿乃是蒲阴山颇为罕见的妖兽,成年之后,足有融骨初期的修为。
并且来去如风,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狩猎的。
当然,风行云鹿全身是宝。
单是他手上这一半的鹿角,就价值百块灵石了。
收了贺礼,李相鸣脸色稍缓,这至少说明刘雄玉不是过来闹事的。
“刘寨主何不下来喝两杯?”
李相鸣邀请道。
“不了。”
刘雄玉目光闪烁,他与李家的关系,可算不上友好。
前段时间,他被李家筑基追剿,也就凭借他这一身出神入化的遁术,才得以逃出生天。
在天上,他自信就是筑基后期修士也追不上他。
往地上一坐,四名筑基包抄过来,那真是上天不能入地无门。
“我此番过来,是希望带走麻五和高灿,此二人对你们李家无益,何必扣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