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倒在榻上,从前只道二孙女为人木讷胆竟不知如今开朗起来如此有趣。眉眼间尽是喜,比素日里瞧着更明艳许多。老太太心里头越发欢喜。
又听随行的管事妈妈说,姑娘们在宫里举止得体,颇受夸赞。老太太一高兴,大手一挥,又送每人许多礼物。什么金钗银钗、玉镯耳坠、各锦缎、文房四宝等物,又赏了随行伺候的妈妈、丫鬟、小厮各类金裸子。
三姑娘姜玥忽然得了这么多的赏赐,委实有些受宠若惊。素日里姑娘们虽然不分嫡庶,吃穿用度皆是一样。可到底各嫡出的受重视些,姜采背后有太子妃姐姐和统领哥哥照顾,姜淮背后有秦氏,两个姑娘到底比他们这些庶出的风光。
如今进了一次宫,开了眼界,又得了这许多东西,姜玥的心思难免有些浮动。一面清点东西入库,一面有了盘算。大婢女兰草点完库,掀了帘子进门,满面红光。“如今姑娘的小库房里已装的满满的。照惯例到了年底,庄子上纳贡,老太太仍要赏姑娘们许多呢。姑娘今年的进项真好呢。”
姜玥也是高兴,白净净的容长脸,两道弯弯的眉,瞧着就带喜气。声音更是娇俏,“今年比往年宽裕,总能拿出些银子贴补贴补这屋子。”一面说,一面环顾了一下屋内。“昨儿去四妹妹屋子,你没瞧见她那屋的光景?光那靠墙摆着的紫檀木博古架子上,就摆了不知多少珍奇玩意。更不说那家具摆设如何奢华的。再瞧瞧我这,床铺、桌椅、柜子都是半旧不新的梨木。更别说能放什么珍贵的东西。瞧着就寒酸。如今得了这些东西,便是换不了这屋子里的大件儿,填些个簇新的铺陈摆设也是好的。免得年下节前的有人来做客,笑话我身份低微,日子过的清贫。”
姜玥心气颇高,可却没能投生到夫人的肚子里,偏是个庶女,处处觉得低人一头。得甄姨娘的真传,人前一副老实本分,姊妹和睦的乖巧样子,人后卯足了劲同姊妹较量,处处掐尖儿。谁都不能比她好一星半点,若是好了必定想方设法害人。兰草年纪大些,为人稳重,自是明辨是非,为了姜玥好,少不得劝上几句。“姑娘何必在意旁人的,论门楣那些姑娘哪一个能比的上您?咱们英国府比有些个王府还要兴旺呢,何必在意他们镇日里说什么?无非是因着嫉妒,言语上想惹姑娘不痛快罢了。”
姜玥冷哼,“谁与他们认真?她们自是不如我的,论出身、论才情甚至论样貌,哪一个高过我去?可她们却巴巴的去巴结姜采、姜淮,还不是打量我不是嫡出的,又这般寒酸。我没投生到夫人肚子里,在府里比不过二姐姐和四妹妹就罢了,竟还得平白受着那些人的气?凭什么?再者,认真计较起来,二姐姐和四妹妹也不比我强到哪儿去,无非生的好罢了。”
“姑娘,您快莫说这样的话了。”兰草大惊,忙打发小丫头去外面守着,莫叫人听了去。“这府里头国公爷和老太太对所有姑娘都是一样的,哪里分了嫡庶。姑娘们十岁前,连穿着打扮皆是一样的。姑娘这样一口一个嫡庶,岂不是怪老太太和国公爷厚此薄彼了。不说这,便就是让姨娘听去了,也免不得伤心的。”
“我伤什么心?”甄姨娘掀了帘子进门,声音爽利,自带一股泼辣劲儿。她生的十分瘦削,身上穿着红菱袄青缎面的长比甲,头上银钗坠坠。顾自到姜玥对面炕上坐下,端了她的茶饮。“她几时把我放在心上了?怕是日日要埋怨,怎么我是她的亲娘,夫人不是。”
姜玥蹙眉,看着甄姨娘那张瘦削干瘪的脸就觉得心烦。冷声道,“平白无故的,来我屋子做什么?”
“你得了赏赐,竟不知道孝敬亲娘了?”甄姨娘将手中的青花瓷小茶碗往桌上一掷,厉道,“好没良心的东西。”
姜玥素来厌烦生母,只当她是个下人一般对待。瞧她那三角眼一瞪,猥琐掐尖儿的样子,心里的火腾的一下燃起来。越发冷了脸,“论起来,我是记在先夫人名下的,那过世的才是我的母亲,清芷园内的夫人才是我的嫡母。您来我面前没的摆什么谱?”
甄姨娘气恼,怀胎十月竟生了这么没良心的东西。瞧人家那院儿的林姨娘母女,姜瑜可是一心一意的孝顺、抬举亲娘。她恼的不行,论规矩又不能伸手去打姜玥。只将手边的茶碗举起来,泼了姜玥一头一脸。伴着姜玥的尖叫声,猛的站起身子来,指尖恨不得戳破姜玥的脸,“你又没的跟我摆什么主子谱?下作的东西,若没有我伺候你父亲,这世上哪里有你?你不感激我养你这么多年,也该记着我生你的苦。”
姜玥气急反笑,一把推开上前要替她擦脸的兰草,胡乱摸了一把脸,也拔高了声音。“你竟有脸说这些?倘若不是你当年用下作手段喂了父亲药,父亲如何会看上你一个贱婢?你如何怀胎的,心里竟不清楚吗?若不是先夫人仁慈,你哪里会活到今天?若不是你这般下作,我又如何会投胎到一个姨娘肚子里,处处低人一等。”
甄姨娘不料女儿竟将十几年前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心里既羞愧又愤怒,一张脸气的铁青。伸出手来指着姜玥,双唇颤抖,“你你好没脸的东西,一个姑娘家,竟竟说出这样的话。”
“再没脸还能比得过你吗?做婢女时不知守着本分,与那有头有脸有些钱的小厮鬼混,换些银两花。后来攀上了父亲也不知守着本分。你以为我那可怜的弟弟如何丢的?还不是你与人通奸生下了孽种,老太太为得体面未曾发落你,偷偷将他送了出去。”姜玥越说越激动,完全不知忌讳,也不在乎旁人能不能听得见,声音几乎嘶哑的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