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天前。
泰山航空特别行动空降成功,将飞行服和降落伞就地掩埋后,他们穿着带着补丁的破布棉袄,各自背着包袱向哈尔滨方向前行。
这装扮是特别设计的,为的就是融入当地人的氛围。
提供建议的是孙德彪、刘掌柜,两人还特别将行动组成员设定成逃荒的人。
即便是在日本人占领的年代,这里依然是关内穷苦人的天堂,每年还是有不少人冒着风险创关东。
因此,这类逃荒的人群很常见,反倒容易掩饰身份。
他们趁着夜色,来到拉林河畔,旁边还有一条小河与拉林河汇聚,地图上没有标记,也无法判断准确位置。
“就地休息三十分钟。”背着电台的吴影踪作为行动组长下令道。
11个人就地休息,交流着。
“过了拉林河,就是窝棚区,那里情况复杂,什么人都有,大家要小心点。”吴影踪道。
“上头要求先找活干,落脚为主,大家有什么打算?”张云飞问道。
“就做拿手的呗,我爹教我一个狗皮膏药方子,这边正好用得上。”赵婉平回道,她個高,长相中性,这次来把头发绞了,再加上一副男人装扮,外人是看不出她是女人。
说到拿手的,这些人还真的都有自家行走江湖谋生的手段,都是父辈传下来的。
他们商量一阵,有了各自的去处。
李铁柱和张云飞一搭,街头卖艺,胸口碎大石,金枪锁喉。
赵婉平乔装游方郎中,主卖狗皮膏药。
陈锁芯、刘影手、钱隐行、周破门、吴影踪五人自然干老本行,不过对象主要以日本人为主。
刘金瑞、刘玉宝、刘银锋三兄弟可不光是摸金倒斗的手艺,还能做假古董,在哈尔滨城里寻那些日本和俄国人冤大头下手。
他们江湖儿女出身,现在如同放归江河的鱼儿,完全不用担心生计。
11人商量好,并且约定了各自的假名,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也到了。
随即,11人从各自包袱里取出牛皮水袋,将里面的水倒空,然后吹鼓封闭,鼓胀水袋捆扎在一起。
这东西是放电报机和武器弹药等物资的,大家把各自的装备衣物放在上面,光条条游水过河。
赵婉平娇羞道:“讨厌,你们不顾及我是女人嘛?”
其余人装作没听见,忙不扯的往河对岸游去,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赵婉平跺脚,跑到另一边行动。
一行人过河,穿衣,整装继续前行。
前面大片的棚户区。
都是一人高的小房子,用木板搭建而成,有的会铺一层茅草和泥灰防止漏雨,有的干脆什么都不用。
这里是中华最北的省份,苦寒之外,还有肥沃的土地,但贫富差距也是绝大,而在日本人占领后,下层人民的日子变得难过。
吴影踪低声向队友们解释:“日本人要在黑龙江迁移百万户,那些人从日本过来,抢占了本地人的土地,除了少数和日本人同流合污的,其他人日子都不好过。”
“呸,还不如分给我们闯关东的,白白便宜了日本人,叫什么事。”李铁柱很代入逃荒的角色,愤愤道。
“小声点。”吴影踪在棚户区的一角停下:“暗号大家都记得吧,我每天会在此处附近留下暗号,你们有情况汇报就来此寻我。记住,落脚行动为期15天,15天后我们共聚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大伙点头,各自寻了方向离去。
就剩下吴影踪和赵婉平。
“你怎么不走?”
“我得做药,游方郎中没药怎么行。暂时本姑娘就和你搭伙,走吧。”
五大三粗的赵婉平扯着并不情愿的吴影踪在棚户区中行走。
她要找药铺,棚户区也有治病需求的,价格便宜实惠的中药铺是必备。
两人很快就找到一家中药铺,直接推门而入。
“老板,我要买药。”赵婉平大嗓门道。
店铺里除了老板,还有五人,正在与店老板商量着什么。
有问题!
这些人站立姿态看似松懈,却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发力状态。
都是练家子,家传武学的赵婉平顿时就生出警惕,下意识护住了吴影踪。
而同时,对方也生出了同样判断。
两人快步走到木门处,挡住退路,三人散开,呈现包夹姿态。
“不要用枪。”吴影踪和对方同时出声,在楞了片刻后,双方动手。
赵婉平张开双臂,直接夹住两位偷袭者的头,然后借力腾空,飞踢第三位。
吴影踪身手稍差,但天赋够,他错身躲过对手扑击,顺势绕到其后,用刀片抵住对手的静脉。
“都住手,我们应该是误会了。”
唯一没有动手的那位国字脸也出声道:“停手。”
赵婉平松开胳膊,将两个对手推回。
吴影踪也放开被自己控制的人。
他出声道:“刚才我喊不要用枪,你也同样,表明我们都怕惊动日本人。”
“你们俩的年纪不大,身手却这么好,哈尔滨地界的能手我都认识,你们不是本地人,说吧,哪来的过江龙?”对方回道。
吴影踪露出笑容:“甭给我打哑巴缠,我们不是二虎八鸡,这地界混的,连个话都说不转,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两人针锋相对,其实经过试探后,都不是本地混的,不由相视而笑。
那男子伸出手:“李山河,我们是东北抗联的。”
对方不管是不是东北抗联,这个态度表了,就得装作接受。
经过训练后的吴影踪和赵婉平谨记总经理的那句话:“喜怒不由心,善变才是道。”
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像演戏,绝对不要做自己。
吴影踪也还以笑容,与其握手:“我叫李佳生,这是我兄弟李佳明,我们从山东来,老家活不下去了,来这边讨生活,却没想这里现在比关内还难。”
“是啊。”李山河感慨道:“你们可能是最后一批闯关东的了。现在东北的地都是给日本垦荒团留的,说是垦荒,好些个熟地良田都被他们占去,和前年比起来,棚户区多了三成。”
李山河可不只是感慨,他对这两位好身手的青年也很感兴趣。
随即又道:“我们抗联就是专门和日本人作对的,不把小日本赶出东北,决不罢休,你们兄弟两个身手不错,不如加入抗联一起干?”
“加入抗联?”化名李佳生的吴影踪故作惊讶,看向赵婉平:“佳明,这日子混不下去了。要不跟他们干?”
“能吃饱饭吗?”赵婉平反问句。
李山河笑道:“能。”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因为身手好,行动队两人就成了抗联的成员。
随后两人跟着李山河来到他们藏身的地方,也在棚户区,连片的几间房都是他们的人,还不少呢。
进了一间棚户房,李山河让人拿出关二爷的神像。
上香,然后转身道:
“你们两个,是不是诚心加入抗联,只有神明论断,来,给关玛法上香磕头,便算你们入伙了。”
吴影踪和赵婉平心中无愧,烧香发誓,算是正式入伙。
这一出,让李山河再无怀疑,他拿出一张照片,感慨道。
“看到这个了吧,民国19年,我们东北第一军第五旅扛着青龙偃月刀进的北平城,我们几个就在其中。后来哥几个调回沈阳,却一枪不发让日本人占去,我们哥几个干脆偷了枪上山为寇不伺候日本人。”
从这位的话,就能听出,本次行动成员的复杂性。
除了土匪外,其他屋子的人,据李山河说,有义勇军的,也有东北军时期的警员士兵,还有地方的武装。
吴影踪惊讶,这么多人,都跑到这里集结,是要干嘛啊?!
他出声询问:“哥,莪们入伙了,你得告诉我们要做什么了吧?”
“我说了你们肯定愿意,我们这次是来打下中马堡的。”
中马堡,让吴影踪心脏狂跳,他们行动队也是冲着中马堡来的,却没想碰到另一路人马。
“你们也......”赵婉平差点说漏嘴,还好被吴影踪扯了下及时醒悟。
“你们要打的中马堡是什么地方?粮仓吗?”吴影踪问道。
“哎,我带你们去见个人。”李山河带着两人出门,去了旁边的棚户房。
在那里,他介绍一位消瘦的男子。
“他是老李,全名不能说,日本人正在到处找他。让他告诉你中马堡发生了什么事。老李,这是我们新招的行动人员,身手好着呢,就是对日本的暴行还不清楚,你给他们上堂课。”
消瘦男子点头。
“去年,我在哈尔滨做工,那天下了工,我和工友在街上走,突然封街。一帮日本军和警员将街上所有人赶到一边,只选青壮年带走。我们当时以为是抓劳工,也不敢反抗,就这么被他们带上卡车。”
男子说到这里露出懊悔表情。
“要是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我们拼死也不会从的。他们在车上给我们绑上眼布,也不知道走了多远,送进了一个大院子里。那里四周都是楼房围住,还有很多日本兵把守。”
听到这里,吴影踪突然出声打断。“我能不能将这些写出来,好让更多人知道这事?”
“可以啊!”李山河和那位男子同意了。
在给吴影踪找来纸笔记录后,男子的自诉继续。
“我们被关在监狱里,带着手铐和脚镣,但吃的方面却没亏待,有大米、白面吃,偶尔还有肉。当时我们还在为此高兴,不用做工就能吃到饱饭。但后来,我们发现了问题。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被带走,那些人再也不会回来,等人少了后,又会有新人补充进来。”
“这种事让我们感到害怕,便向看守询问,看守说那些人都是害了重病,送到医院治疗去了。直到有一天,日本人过节,喝了很多酒,他们将三个带出去的人送了回来。这三个人,也没有什么体外伤,却奄奄一息的样子。这些人,连动都动不了,和死了差不多。我和其中一位相熟,便过去照顾他。他突然清醒,垂死之际告诉了我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男子双肩在颤抖,不可压抑的悲伤和恐惧。
李山河叹了口气,倒了杯水给男子。
喝了水后,男子情绪缓解,继续道。
“他说,被带到一个像刑房的地方,绑在铁架子床上,穿白衣服的日本人用小孩手臂粗的大针筒抽血,抽了很多。体质弱的,抽完血就废了,直接带出去处理。其他人会送到另一间房,注射药剂,每种药都不同,有的发烧生疹子,有的浑身长脓包,有的当场就死掉。反正就是求死不能,求生无路。”
“我们当时听了吓得不轻,讨论一定要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中秋节那天,日本竟然也在过节,他们聚众饮酒,却忘了给我们送餐。直到半夜,才有一名守卫提着食物过来。我们趁其送餐的空挡,抢下啤酒瓶,用瓶子砸晕他,随后取走其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几个牢门,一起逃了出去。”
吴影踪认真记录着,男子的经历还在继续。
他们搭乘人梯翻过围墙,却被发现,还没来得及翻墙的那位狱友冲向警卫,被射杀了。
剩下的人翻过壕沟,向东逃去,日本兵用机枪向他们扫射。
这些人里面,有两位逃到了中马堡15里外的八家子屯,却被伪军自卫团长吴省三抓住,一名当场处死,一名送回了那个恶魔监狱。
剩下的12人却逃出生天,其中就有述说的男子,他毅然加入了抗联。
所有的资料都记录完,吴影踪虽然心中激动,却没有任何表态。
他谨记自己的身份,不管任何事,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向总经理报告是必须的。
第一天,他没有机会。
第二天,也没有。
直到第三天,抗联又弄了几间房接待新加入的人,他和赵婉平分到了一个独处的房间。
这才有了机会向南边发报。
第一次汇报后,上面命令他阻止抗联的行动。
这可不是好办的事情,两名新入伙的成员,怎么能阻止得了抗联的事情。
在做过尝试未果后,他们于第四天,又回电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