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火焰腾空而起,剧烈的燃烧起来,猛烈的火舌迅速的蔓延开来,很快将咖啡店附近的几家店铺都点着了,烧的更加欢快。
维多利亚港湾中
“光明”号大帆船缓缓离开码头,郑国辉看向市区的眼神格外深邃,那一簇燃烧的火苗在他的瞳孔中跳跃,仿若来自九天的神焰。
烧吧,把这些污垢烧的干净些!
郑国辉毅然的转身,脚步稳健的走向舱室,他对这个未来的香江明珠已经没什么兴趣,开始要筹谋返回神州后的大事。
当然了,这不耽误抽空送一支武装力量到港岛上来。
李鹤章在来信中也有提及,粤西北的客家人和本地人械斗越来越烈,波及了周边多个州府,数百万之众卷入其内。
双方摆明车马开打,犹如战争一般互相冲杀,残酷血腥程度犹有过之。
在如今的神州大陆
朝不保夕,提着脑袋的亡命之徒那可是要多少有多少,稍加点拨就成。
郑国辉已有决定
只在返回崇明岛后,挑选合适的人手前往粤省,主持搜罗一些敢打敢拼的汉子,用船直接送到香港去。
每個月给送个两三船,再给些洋枪,就能让这群英国佬吃不了兜着走,打的满地找牙。
还踏马“华人不准入内”,谁惯的这些臭毛病?
做的隐秘些,英国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知道背后是哪一个大人物看不惯?
四日后
一路北上的光明号大帆船就顺着入海口进入长江,沿江上溯不久转进了崇明岛内河航道里,停靠在了光明镇码头外。
这一天
是1866年元月十二,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光明镇却分外的热闹,整个镇子比走的时候又扩大了一圈。
“仙侪掐指一算,我那闲不住的将军大人也该燕落归巢了,所以几日前就在此等待,果然被仙侪等到了。”
李鹤章说着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深深一揖又说道;“全赖满天神佛保佑,我家主公一路顺风顺水平安归来,仙侪这里有礼了,恭祝主公万福金安!”
郑国辉连忙抢上一步,双手抱着李鹤章的胳膊将他扶起来,语气真诚的说道;
“静海年轻玩心重,全赖我家军师在背后参赞事宜,总掌一切,佑我南下大军顺风顺水,功在于江山社稷也。”
郑国辉并没有否认对方的“主公”称呼,而是以“功在江山社稷”回报。
你给我一个高帽子,我再灌你一大口鸡汤,聪明人心知肚明。
李鹤章果然转移话题,顺势起身后用手一指后面的光明镇,说道;“将军大人还请入镇安歇,洗去征尘,早已经摆下了酒宴款待,为将军大人洗尘。”
“好,仙侪兄请与我同行。”郑国辉亲热的拽着李鹤章的手臂,两人一起向前行去,好一幅君臣相得的景象。
可惜走在身后的壮汉郑生欣赏不了,他和亲兵队另外一个巨汉董铁柱一手扶刀,一手拎着半人高的木盾走在后面两侧,目光警惕着左右四顾。
作为贴身亲兵,他们在任何公众场合都不会大意。
两人身后各有一排亲兵小跑前进,越过将军大人和李鹤章,在码头栈桥外拉出了警戒线,全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光明镇距离码头也没多远,所以用不着车驾。
郑国辉走过来看时,眼神微微眯了一下,远远的站在镇外就看到了舞龙舞狮队迎了上来,还有密密麻麻的大片人群。
这是大帆船靠上来过于突兀,郑国辉一行在大船靠稳后便下了码头,李鹤章匆忙赶到,没有能够在栈桥摆下欢迎场面,想来是补上的礼节了。
“仙侪兄,到了岛上就像回家一样,不用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吧?”
“主公,礼不可废呀!”
“那么打个商量,尽量从简可否?”
“就依主公之言。”
两人正说着,郑生与董铁柱两个就冲到前面十几步,抬手示意舞狮队和舞龙队到此为止,与大人保持安全距离表演即可。
欢快的锣鼓响起,唢呐响起,摇头摆尾的舞龙舞狮就欢快的舞动了起来,喜庆氛围拉满。
一众人潮涌上前来,纷纷跪地磕头“吾等草民拜见将军大人,恭迎将军大人回归。”
“将军大人活人无数,实乃顶好的菩萨心肠,草民等无以为报,只能在这里给您磕一个了。”
“恭祝将军大人万福金安,好人有好报啊。”
“请起,都请起……”
回到了崇明岛,置身于这些民众之间,郑国辉笑的格外灿烂,他很享受这种万民尊崇爱戴的感觉。
兴许在他的骨子里,就有从政的天分。
李鹤章默默的后退一步,将最光辉绚烂的舞台留给将军大人,心中却有些腹诽。
嘴上说不要,不要,身体咋那么诚实?
李鹤章越看这个侄女婿越发由衷敬佩,有些人可能天生适合大场面。
郑国辉远航回来一点都不显累,神情和煦的与一众百姓嘘寒问暖,尽显老成练达,导致人气格外高涨。
就这么一番作秀,谁能不伸出大拇指夸赞个“好”?
“好……舞的好,本将军大人重重有赏。”
“来人啊!看赏。”
说话间,五两一个的大银锭子就“呱呱”扔出去几个,高兴的那些艺人合不拢嘴,连连磕头称谢。
又是一番寒暄热闹,这才进入镇中。
进入元月后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到处都冻的硬邦邦,泥水也和不开,更不适合建房,所以镇子上建的房子都停了下来。
光明镇沿街以二~三层的典型明清式建筑为主,到处铺贴的红对联,红灯笼和门头窗花,还有街道上油炸果子的香气飘散,已经明显有了年味儿。
现在是农闲时节
下面村屯到镇子里来逛的人也多,镇上16米宽的大街熙熙攘攘,人潮涌动,还有一些儿童蹦跳着穿梭其中,到处一片欢声笑语。
在这崇明岛上
用不着担心拐小孩儿,拍花子的恶棍,小孩放开给他自己玩没事儿,绝对丢不了。
进入土城里
李鹤章率人把将军大人迎入议事堂,当即奉上热茶香茗,喝些水暖暖身子,正好说说话。
后面的厨房已经准备了,过一会儿就可以摆开宴席。
这种场合也不会讲什么重要的事儿,捡一些天南海北的见闻秩事,聊着不冷场就行。
“将军大人,您这可真是单枪匹马就杀了回来,着实让人担心不已。好歹也组个船队,不应如此轻率为妥,让我等心下难安。”
这话也只有李鹤章能说,规劝郑国辉太大意了,回来身边连个护卫船队都没有。
郑国辉美滋滋的饮了口茶,放下茶盏,这才说道;
“仙侪兄您有所不知,我这光明号大帆船在海面上行驶起来,急逾奔马,其他船如何也追不及的。
从香港至崇明岛仅四日便可抵达,若加了那些累赘,一周都到不了。”
“西洋船竟如此快速?”李鹤章确实有些诧异了。
他仕途20年,湖南,江西,闽,浙,皖,苏几乎都跑遍了,可以说乘船无数,唯独没坐过西洋大帆船。
郑国辉肯定的点点头,道;“不错,静海没有虚言。”
“想不到西洋非但火器犀利,船舶造物亦如此精巧,可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宜多借鉴,方为上理。”李鹤章已是当今世上见多识广之辈,依然认识偏颇。
这是当今之世
朝廷乃至封建士大夫阶层普遍的认知,面对洋人一方面是极度的自卑,一方面是极度的自信。
自卑不谈了,自从两次被攻破京师,朝廷上下的官员就换上了普遍的“恐洋症”,从愚昧自大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极度的自信,源自于数千年深厚的文化积淀,封建士大夫阶层普遍以“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自居,看不上鬼佬那套粗鄙可笑的礼节。
各种讽刺,挖苦和贬低,认识偏颇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郑国辉这么说,李鹤章恍然大悟的发现“哦……船舶造物亦如此精巧?”很有些成语里的盲人摸象。
不客气的说
当今朝廷能够清楚认知西洋的官僚只有一个半,一个是郑国辉,另外半个是恭亲王奕訢,其他的洋务大臣包括左宗棠,李鸿章之流,也包括李鹤章都是盲人摸象。
李鸿章算是知兵的,亦熟知洋务,但现在的认知远不如数十年后。
仅限于“洋兵数千枪炮并发,所当则靡”
“大炮之精纯,子药之精巧,器械之鲜明,队伍之雄整,实非华夏所能及。其陆军虽非所长,而每攻城劫营,各项军火,皆中土所无”。
洋人枪械之犀利,给予李鸿章极为深刻的印象,“深以中国军器远逊外洋为耻”。
并发誓要“日戒将士忍辱,学得西人一二秘法,期有增益”。
认为洋人仅仅是军火犀利,对已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中的欧洲列强社会乃至文化方面发生的巨变,压根没有什么认知。
直到30年后,1896年李鸿章出访欧洲,那是一次对他世界观的颠覆之行。
此乃后话。
郑国辉无意在这时候谈及此事,李鹤章终究是要下南洋的,百闻不如一见,到时候自然分晓。
于是他话题一转,问及金陵诸事,李鹤章看了看他苦笑说道;
“原本将军大人不问,吃过饭我也要说的,既然大人问及此间情形,仙侪自然和盘托出。
大人下南洋的前两个月,布政使司一直未见动作,双方相安无事。
期间,有一股南下的捻匪马队,闯进徐州府地界烧杀抢掠,啸聚匪众,一时间难民四起。
布政使司屡次行文问责,后我徐州守将何汝霖,淮安守将郑家宝各自领兵剿匪,追踪至古邳城王家集,咬住匪踪恶战一场。
此战我军大胜,当场歼敌3072人,俘获无算。
并一路追击至沛县地界,格毙匪首马天生,过山风,汪海等穷凶极恶之徒,彻底奠定了胜局,令捻匪之众不敢南顾。”
说到这里
李鹤章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朝廷党争的宿疾了,可又全无办法。
继续说道;
“这一个多月,布政使遏隆不知听信何人谗言,屡次三番要问责我绿营军将,诬陷我军“杀良冒功”“纵兵劫掠,为祸乡里”“结党营私,中饱宦囊”“主将沉迷酒池肉林,行事荒唐”云云17条大罪,弹劾奏章已经送往京城。
二兄那里,想必会暂时压一会,但压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