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1866年8月5日
一支由3艘风帆战舰和5艘风帆运输船组成的华人特遣舰队,于清晨时分离开达沃港,一艘接一艘的驶入达沃海湾,在海面上排出了清晰的一字长蛇队形。
这支特遣舰队长官是守备职衔的聂同生大人,他的坐舰是450吨级的“奋斗”号双桅风帆护卫舰,这艘船属于先锋舰队中的一员。
其他的两艘分别是“奋前”号和“奋进”号,一艘排水量380吨,另一艘排水量415吨,都只有一层火力甲板,装备的统一是18磅舰炮,属于轻型轰击炮。
很显然,这是大楚海军的一支轻型风帆舰队。
征服天使港的行动,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能够撞上弗朗基舰队,只是一次例行战斗护航。
此行特遣舰队,护卫着游击将军郑顺大人率领的第二师“辛”字团合计1400余名官兵(注,加强了一支拥有6门9磅野战炮的分队),1200名刀盾手(注;民兵),以及曹玉秀先生率领的71人民政团队,还有大量所需的物资。
“聂大人,此行就拜托了。”
说话的是春风得意的曹玉秀,他是新任天使县丞,得到了大帅府颁授的文书金印任命,今后将在巴拉望岛主政一方。
作为神州最早开眼看世界的一批下南洋官吏,曹玉秀与同伴一样,深感肩负着神圣的民族使命感,为即将投身于殖民开拓大业欢呼雀跃不已。
聂同生深有同感,两人相视一笑,他抱拳行礼说道;“县尊大人请了,下官奉大帅所令恰逢其会,敢不效死力焉?”
“聂大人客气了,想必许多年后,你我回想今日所作所为,当为之自豪。”
“县尊所言不虚,能够生逢其中,何其有幸而也。”
“哈哈哈……曹某亦有同感。”曹玉秀会意的大笑起来。
两人都没提大帅名讳,言语间也是客气居多,寒暄点到即止。
能够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就没有一个傻瓜,怎么说,怎么做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没有可让人诟病的地方。
军方要员忌讳与官府中人走得过近,寻常时日,也仅泛泛之交而已。
跟随在大帅身边时日不短,这些拨擢起来的大楚要员心里都有数。
大帅乃是宏图大略的枭雄,几百年难得一见的惊世大才。
与此同时
大帅的心胸可并不宽广,为人更是果断决绝。对编织党羽的官员,不会因为心念旧情而有丝毫手软,这才是做大事的性格。
曹玉秀心里清楚
大帅将二哥曹玉书放在依皮尔任县丞曹,而将自己远远的放到巴拉望岛履任,未尝没有防范之意。
棉兰老岛总计两府六县,真的将曹氏兄弟都放在岛上担任要职,数年后恐难免做大,形成内部的一股强劲势力。
防患于未然,还是将曹氏两兄弟拆开远远的好。
既能发挥曹氏兄弟的才干,显得大帅知人善任,又让曹氏兄弟形不成合力,互为奥援,尽显用人之道的巧妙。
凭着曹玉秀的聪颖,完全能够猜到;
若三五年后将天使港发展起来,由县治升级为府治,恐怕就是自己离开之日。
以大帅之精明,在军中就对高层将校进行轮换履任,以免形成“兵为将有”的旧例,脱离绝对的掌控。
那么在政府中
自然也不会让一任官员履任太久,从而形成稳固的地方势力。
至于自己未来的去处
曹玉秀也有所猜测,若北伐顺利的话,那么可能履任马尼拉,抑或三宝颜,达沃两府之一,皆有可能。
若曹玉秀转任棉兰老岛的话,则二哥曹玉书必然上调马尼拉,两种可能必居其一。
在如此心有丘壑的主公面前,最好还是老实点好,千万别卖弄自己的小聪明,却适得其反。
特混舰队航行在蔚蓝的海面上,一路风平浪静,高空中白云朵朵,天气晴好。
在与聂同生寒暄几句后,曹玉秀便走下艉楼,一路与水手和甲板上闲逛的书吏们点头寒暄两句,来到了船艏。
这艘指挥舰运载了曹玉书和他率领的71人民政团队,所以甲板上到处都是人,显得拥挤而热闹。
谁都不想局促在住舱的狭小空间,那儿空气不好,有一股难闻的汗味儿混合着脚臭味儿,还有着其他的奇怪味道。
有点儿像死老鼠味儿,又或者食物腐烂变质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只要有可能
大家都愿意到甲板上透透气,或者跑到下层火炮甲板那儿,找个地方坐下聊天,打发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从达沃港至天使港预计航行2天2夜时间,最多三天。
船上挤一挤,对付一下就过去了。
舰艏雕刻着一個长发女人,波浪的长发和胸口高高的耸起极为显眼,据说是鬼佬的什么女神?大伙儿也搞不清楚。
在如今的船艏上端,还供奉着一个小型香炉和牌位,香炉里燃着三柱香,这是出航前舰队祭拜时所留。
船头还依稀有血迹,那是现场宰杀的公鸡和黑狗血,祭拜天地海神,意味着百无禁忌。
牌位上书“敕封至圣南海龙王昭明之神位”,这其实就是祭拜南海龙王敖钦,保佑风调雨顺,行船一路顺风顺水。
有了中外两位神明保护,想必此行安稳的很。
海风鼓荡着满帆形成了强大的拖拽力道,大帆船在海面上一路劈波斩浪,航行甚速,在船艉留下了长长的雪白航迹。
绷紧的缆绳在风帆调向的时候,发出宛如钢索般的“崩崩崩”声音,仿若奏响的巨大七弦琴。
曹玉秀俯身看去,船艏前端海面上有三四条肥硕的海豚快速游动,如同海中精灵一般,伴随着帆船疾驰前行。
如此奇景,看的他心中豪情顿生。
若非下南洋,哪里能够见到如此的奇景奇物?
曹玉秀忍不住想到在与大兄曹玉成的私信中,定要好好说道一番。
这终年的温润气候,这海中的鱼虾成群,这岛上的丰富物产,这难以计数的瓜果飘香,怎不让人心醉呀?
两天后
约莫下午三时许,特混舰队顺着曲折的海湾一路前行,全体加强了瞭望,寻找位于巴拉望岛中部的天使港,这是一处非常原始的小渔港。
据来过此地的船长介绍
天使港只有一些土著人的独木舟,没有任何栈桥和港口的痕迹,稍微疏忽下,就可能错过去了。
巴拉望岛沿岸曲折多港湾,碧海,银沙,椰林风景美不胜收,海湾附近还有一座座岛礁,仿佛是镶嵌在蔚蓝海湾上的碧绿宝石。
可舰队的大多数官兵都无心欣赏,此时的天气不太好。
天边的乌云聚集,海风也越刮越大,强劲浪涌推动着帆船左右摇摆,一场风暴在酝酿中。
“报告长官,前方发现敌情,有一艘不明来历风帆货船停泊在海湾边,敌我难辨,请长官指示。”
爬在桅杆顶端的瞭望哨拼命的敲动身上的铁板,大声示警。
“在哪里?在哪里……快指给我看。”
聂同生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都变了,急忙拿过铜质单筒望远镜冲到船舷边,同时大声喊道。
瞭望哨用手指向左前方海湾,此时的“奋斗”号距离海岸线只有约莫二千余米,作为指挥领舰,一马当先的行驶在最前面。
在他的身后,是一字长蛇阵排开的特混舰队7艘风帆船。
特混舰队正在沿着海岸低速行驶,所有的帆船都收起了主帆,只用副帆和侧帆,速度约七至八节,呈搜索队形前进。
聂同生匆忙举起望远镜搜寻,在望远镜的视野里,很快发现一艘不明来历的风帆船,静静的停靠在“U”型海湾深处。
此时的“奋斗”号已经绕过海岬,用不了多久,对方也能发现自己的存在。
“全员战斗警报,全员战斗警报!”
“升起战斗旗,敲响警钟。”
“放下主帆,打开炮门,准备战斗。”
“再次重申一遍,这不是演习,全员进入一级战备,快,动作快一些。”
“给后方运兵船队打旗语,命令他们减速缓行,与我战斗舰队拉开距离,以免造成误伤。”
“县尊大人,舰队可能面临战斗,请您和吏员们赶紧返回住舱,以免被流矢所伤。”
“命令火枪手装填子弹,刀盾手全副武装戒备,准备展开接舷战。”
“郎中,郎中在哪里?”
聂同生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整个甲板瞬间便乱了起来,警钟长鸣,血红的战斗旗帆升上了桅顶。
随即,后方的风帆战舰响起了警钟声,桅顶同样升起了血红的战斗旗。
可以看到紧随“奋斗”号的“奋前”号和“奋进”两艘风帆战舰,每船都额外搭载了200名步卒,此刻全副武装的冲向船舷。
刀盾手在前,火枪手在后,已经做出了战斗戒备。
船舷上的炮门相继打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海面,黝黑的炮身散发着钢铁的冰冷光芒,杀意凛冽。
大楚的特遣舰队由于一直在寻找天使港,桅顶上的瞭望哨站得高,看得远,所以在风帆大船绕过海岬之前,幸运的提前发现了这艘不知名的风帆大船。
得到警示,特遣舰队率先做好了战斗应变。
在这里发现不知来历风帆大船,百分之百是敌非友,聂同生果断发出了战斗警报,升起了战斗旗。
“奋斗”号高大的船身露出海岬,后面的“奋前”号和“奋进”两艘风帆战舰也相继显现出高大的身形,气势汹汹的向锚泊在港湾中的风帆大船扑来。
这艘不知名的风帆大船即便再迟钝,也发现了面临危险。
从望远镜里
可以看到白人水手声嘶力竭的狂喊,有十几名白人水手冲到船舷边,用手指着特遣舰队扑来的方向,大声的示警。
此时双方相距约五公里,在特遣舰队落下了主帆开始加速的情况下,接近也只需十来分钟时间。
这艘不明来历的风帆大船显然没有准备,猝不及防之下,海岸边还有一些白人水手跑向小舢板,用力划着想返回大船。
一些白人水手奋力的开始推动绞盘,试图收回抛在海中的船锚。
另有一些白人帆缆手如同灵活的猴子一样,迅速的爬上主桅,副桅,侧桅,解开了束缚的绳索,“哗啦”一下放下了巨大的风帆。
距离越来越近,这艘不知名的风帆大船全力警戒,船舷侧面打开了黑洞洞的炮门,露出了7个炮口。
原本离得远还看不清楚,这下一切水落石出了。
站在桅顶的瞭望哨拼命的敲动铁板,声嘶力竭的大喊道;“紧急战斗警报,敌舰,敌舰,是弗朗基鬼佬的敌舰。”
其实不用他说,聂同生已经从望远镜里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神色十分凝重,大声的命令道;
“火炮甲板听令,立刻装填弹药,待命击发。”
“一炮好。”
“二炮好。”
“四炮好。”
“三炮好。”
……
炮位上传来一连串的报告声音,这代表火炮已经装填火药,装填引信药池和炮弹,随时可以轰击。
“奋斗”号双桅快帆船率领着两个同伴,气势汹汹的猛扑过去,双方的距离迅速从5公里,缩短到4公里,3公里……
而此时
弗朗基人的风帆战舰依然没有把铁锚绞上来,甲板上的弗朗基水手乱的像一锅粥,纷纷拿出火枪冲到甲板上来。
垂落的风帆兜住了海风,将这艘弗朗基风帆大船拉拽的稍微偏离了驻泊点,更是将锚缆拉的笔直,根本就绞不动。
这些弗朗基人也是忙中出错,犯了最简单的错误。
应该先绞上船锚,然后再落下船帆,这个顺序可不能错。
一旦风帆吃上了力,与扒在海底的船锚两边拉拽起来,锚缆很快就被拉的笔直,何止数千磅之力。
凭借区区七八名弗朗基水手,如何能够绞得动?
放在平时
七八名水手想要绞起船锚,至少也得十几二十分钟时间,在危急时刻,延缓每一分钟都是要命的事儿。
看到敌舰忙中出错,聂同生嘴角浮现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下稳了,可以痛打落水狗。
“调整主帆右向20度,调整副帆右向20度,放慢航速,准备战斗。”
命令下达后
华人水手们疯狂的摇动缆桩绞盘,开始调整风帆角度,让风帆顺着风向,这样可以只兜到少许的海风,而不是让风帆完全吃满。
拖拽的力道消失大半,风帆战船前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聂同生透过望远镜看到,一个白人大汉正挥舞着大斧,正在一下又一下的猛砍锚缆,在砍到第四下的时候,终于把绷直的锚缆砍断了。
这时候弗朗基战船一下就移动了起来,缓缓的开始加速,转向……
可此时已经晚了
“奋斗”号领衔的三艘风帆战舰猛扑过来,双方距离缩短到不足2公里,满船的华人士兵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怪叫着,宣泄着战前紧张激奋的心情。
警钟回荡在海面上,激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