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畏前脚把人杀死,后脚俞婉就进屋了。
俞婉没料到会在房里看见如此血腥的一幕,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站在她的床前,一刀捅了另一个裹在她被子里的人?
俞婉正要开口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俞峰牵着一只羊到了,很快,俞松也到了,又紧接着,上俞婉家卖笋的白大婶儿也到了。
白大婶儿嘹亮的嗓门儿一吆喝,全村都来了。
“阿婉家进贼啦!”
“怕被我发现,躲到了阿婉的床上。”
“他要害阿婉哩!”
“是新来的那户人家叫叫啥来着?”
“阿畏。”翠花道。
张婶儿道:“对对对,就是阿喂!”
一旁的阿畏:“我叫阿畏!不叫阿喂!”
“阿喂发现那小贼鬼鬼祟祟地进了阿婉的屋,想去把揪出来,结果把他惹毛了,他就想了杀阿喂灭口哟!好在阿喂有身手!”
张婶儿与翠花等人,站在俞婉家外,讲得有鼻子有眼睛,仿佛她们全程都看在了眼里似的。
俞邵青将尸体挪了出去,怕吓着乡亲,搁在了后院的毛竹林里,里正与栓子、栓子哥、二牛等人都听说消息赶来了,栓子哥与二牛是在战场杀过敌的,他们不怕死人,倒是里正与栓子好生恶寒了一把。
“要报官吗?”里正问。
俞邵青检查完尸体,蹙眉道:“不必,这种人,官府管不着。”
他没多说,可在场人不傻,连官府都管不着的人,想必是大有来头的,里正没见过大世面,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
“是是不是那个抢你军功的人派来的呀?”里正斗胆揣测。
不怪里正如此猜测,实在是里正知道的与俞家不对付的大人物只有抢了军功的那一位,据说还封了侯,深得皇帝器重。
俞邵青暗暗摇头,这人若是守在俞邵青的屋子,或许还能勉强认为是颜丛铭派来的,尽管他们并不认为颜丛铭有这个本事但偏偏他是守在女儿的屋子里,倒更像是冲着女儿来的。
“是许邵。”里正等人离开后,俞婉对父亲说。
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二人,俞邵青点点头,许邵有个做贤妃的妹妹、一个做皇子的侄儿,怎么看,他的背景都比颜丛铭要雄厚,当然他也更有伤害俞婉的作案动机。
“他是死士。”俞邵青说。
俞婉不解地看向父亲。
俞邵青自他怀中摸出一张银色面具。
“还是银面死士。”他说。
俞邵青没混迹过江湖,然而在营地也听过不少有关死士的传闻,死士是一种用极为残忍的办法培育而出的杀人工具,他们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就彻底抛却了从前的一切,他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正常人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去战斗,一旦被下达命令,他们要么死,要么完成使命,因此才有了死士之称。
匈奴也有死士,击杀过他们不少将领,俞邵青曾与他们打过照面,但那些都是最为初级的死士,饶是如此,他亦感到十分棘手,不敢想象,许邵竟然派出了一名银面死士,这是铁了心要他女儿的命。
“真是多谢那位小兄弟了。”俞邵青劫后余生地说,要不是他一刀捅死人家,以自己的身手,恐怕不是这名死士的对手,届时,女儿就危险了。
俞婉深以为然:“我去谢谢他!”
俞婉出了屋子,在门口碰见姜氏。
“阿婉去哪儿?”姜氏问。
俞婉说道:“阿畏救了我,我去谢谢阿畏。”
姜氏温柔一笑:“好啊。”
俞婉抱上一坛子臭豆腐,三个小奶包也跐溜跐溜地跟上,他们也找俞婉各要了一个小罐罐,俞婉抱着大坛子,他们抱着小罐子,风风火火地去找阿畏了。
阿畏被一群婶子大娘围在村口,七嘴八舌地夸呀问呀。
阿畏是单身哟。
阿畏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终于摆脱了那群婶子大娘们,却没走两步,便碰上了前来道谢的俞婉。
俞婉堵住他的去路,先为早先不大愉快的见面道了歉:“上次是我失礼了,阿畏哥不要介意。”
说的是阿畏等人搬来的第一日,没拴好马,结果马儿跑去隔壁,啃了张婶种的菜,俞婉亲自把马儿牵了回去,还告诫他看好自己的马。
“还以为阿畏哥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呢。”
我本来就是啊!
我最不好相处了!
阿畏摩拳擦掌。
“这次的事,多谢阿畏哥了。”俞婉把手中的坛子往他面前一递,“阿畏哥,你真是好人。”
我不是!!!
阿畏内心咆哮。
这时,三个小奶包也走上前,把自己抱了一路的小罐罐送给阿畏。
阿畏一见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奶包,登时炸毛了!
孩子都是魔鬼!阿畏讨厌孩子!
小奶包伸出手,去抱阿畏的腿。
阿畏像躲瘟疫似的,一蹦而起!
那动作的幅度实在太大,小奶包们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哈哈,笑出了猪叫。
三人罐罐也不要了,踮起脚尖,把罐罐往俞婉怀里一塞,跐溜跐溜地去追阿畏了。
阿畏抓狂逃窜!
小奶包伸出小手,追赶他,在他身后笑出一排猪叫。
小奶包喜欢阿畏。
阿畏不喜欢小奶包。
呜
俞婉见一大三小玩得欢,也就没硬把臭豆腐与酸笋塞到阿畏手上了,而是转身送到了阿畏家
小奶包的猪叫笑声响了一路,半个村子都听到了。
好不容易摆脱几个小奶包,阿畏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阿畏还会哄孩子哩!”一个婶子说。
打得了恶贼,哄得了孩子,阿畏简直成了全村口里最完美的大好人。
不!他是族里第一恶棍!
为证明自己确实恶贯满盈暴脾气,阿畏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恰巧此时,张婶子费力地搬了个箱子出来了,那箱子极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定装了不少好东西。
阿畏二话不说走过去,抡起拳头,“呔!”
箱子被砸烂了,砸得寸寸的,都成一块块的木板了。
阿畏扬起下巴,愚蠢的村民,这下总该相信他阿畏无恶不作了!
“哎呀!”张婶儿大叫,一把抓住阿畏的手,“这箱子让白蚁蛀了,我正想劈了拿去当柴烧呢,可惜这是老沉木,我劈了半晌劈不动,多谢你了啊,阿喂!”
彻底崩溃的阿畏:“”
那名死士让俞邵青拖去后山埋了,可俞婉寻思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燕九朝,她猜测是许邵,却并无证据,万一自己猜错了呢?还有,这人表面是冲着她来的,却极有可能是奔着伤害燕九朝去的,她无论如何都得给燕九朝提个醒。
傍晚,今日醉仙居的伙计来补拿一批酸笋,俞婉把写好的信用蜡封了口,交给醉仙居的伙计,让他去一趟少主府,她本想说亲手交到燕九朝的手上,可又担心燕九朝出府了,于是吩咐伙计将信件交到万叔或者影护卫的手上。
这三人,总该是至少有一个留在府里的。
俞婉没细说是影六还是影十三,在她看来这不重要,二人都对燕九朝忠心耿耿,交到谁手上没差。
俞婉是醉仙居的二当家,她的吩咐,伙计自然去办了。
伙计先将货送去醉仙居,之后马不停蹄地去了少主府,问小厮府中可有一位叫万叔的,或一个姓影的护卫。
影六自外头搜集消息回来,听到伙计的话,翻身下马,问他道:“有什么事?”
“你是府里的人吗?”伙计谨慎地问。
守门的小厮上前打了招呼:“影护卫!”
这就是影护卫啊,伙计忙把俞婉给自己的书信拿了出来,双手呈给他道:“这是咱们二当家的信,嘱托我亲手交给万叔或影护卫,我是醉仙居的。”
一听醉仙居,影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影六收下信,进了少主府。
书房,燕九朝静静地坐在书桌后,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封用腊封了口的信。
他没立刻去拆信,而是揉了一把腿上的小雪狐,没儿子玩了,只能玩雪狐,人生凄惨。
小雪狐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伸出爪子,去捞桌上的信,奈何爪爪太短,捞了半日捞不着。
燕九朝哼道:“明日就是俞邵青的生辰,她赶在这个时辰给本少主来信,你们猜会是因为什么?”
影六直白道:“因为有急事?”
燕九朝凉飕飕地睨了他一眼。
影十三面不改色道:“一定是想邀请少主明日去给俞老爷贺寿。”
燕九朝呵了一声:“就她这点心思,还当瞒得过谁呢?还要亲手交到万叔或影护卫手上,唯恐谁不知道她多挂念本少主似的。”
影六:您不觉得你的话自相矛盾吗
燕九朝春风得意地拆了信,看完,脸色沉下来了。
影六的心咯噔一下,少主又要作什么妖了?
燕九朝看向影六,拉长了音调道:“确定没送漏吗?”
“没啊!你看那蜡啊!”影六话到一半,让影十三狠狠地掐了一把。
影十三道:“我看见有张信纸掉在那伙计的马车上了,当时没多想。”
燕九朝冷冷一哼:“本少主就知道!”
嘴角一抽的影六:“”
“那少主要去吗?”影十三十分入戏地问。
燕九朝嗤道:“不去怎么办?她闹起来怎么办?本少主丢不起这个人!”
影六:呃她闹她的,怎么变成你丢不起这个人了?你难道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房中人了
“那贺礼”影十三看向燕九朝。
燕九朝漫不经心道:“随便送点儿得了,太厚重显得本少主多含糊她,迫不及待想上门提亲似的!”
刚走到门口的万叔:“”
万叔深吸一口气,拉过一旁的小厮,无奈叹道:“去抓一对大雁来,明儿要下乡提亲。”
许家大宅,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失手了?”许邵难以置信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心腹。
心腹起身,走到门口,朝两侧的走廊望了望,确定无可疑之人,才合上房门,对许邵道:“是的,主子,失手了。”
“怎么会失手的?他他人呢?”许邵问的是死士。
心腹遗憾地说道:“死了,让人杀了。”
许邵彻底震惊了,失手倒罢了,竟然还人杀死了?他派出去的可是一名正儿八经的银面死士,在整个中原都难逢敌手,原本他还觉着派这样的高手去对付一个丫头有些杀鸡用牛刀了,他想,他是让燕九朝逼急了才如此小题大做,可结果,他还高估银面死士的实力了?
这若派去的是个寻常的暗卫,是不是连渣滓都不剩下了?
“谁杀的?”许邵冷声问。
总不会是那丫头,那丫头就算有些拳脚功夫,却并无内力,不可能杀得死一个如此厉害的死士也不太像是俞邵青,俞邵青擅长的是排兵布阵、上场杀敌,暗杀?他不如银面死士。
“是住进赵家的那伙人。”心腹道。
阿畏杀贼救阿婉的事早在村子里传开了,里正与栓子哥以为是颜家派来的杀手,乡亲们则以为是普通的毛贼,不论怎样都好,总之是阿畏干掉的,阿畏立了大功,全村都在议论他。
“主子不是说他们不是燕九朝的人吗?怎么会护着那丫头啊?”心腹不明白。
许邵更不明白,他确定自己没有判错,那伙人既能住进赵家,就绝不可能是燕九朝安排的,但若不是燕九朝安排的,又会是谁?谁能出动一刀杀掉银面死士的高手?
许邵始终不信那几人与俞婉是一伙儿的。
他说道:“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再去查探查探。”
“是!”
天不亮,俞邵青便起了,他起得比以往任何一日都更早一些,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是他生辰,他终于能收到女儿亲手为他做的礼物了。
为了装作不知道,他这段日子简直快给活活憋死了。
女儿会怎么给他呢?
“阿爹,你过来一下,这是我给你做的鞋,虽然做的不是很好,但我头一回做男子的鞋阿爹先试试合不合脚。”
俞邵青的大脚动了动,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那双鞋穿在脚下的舒适了。
小铁蛋去尿尿,一眼看见阿爹站在灶屋外傻笑,不用猜也知道,阿爹又在想他的小红裙裙了!
真是的!
一个大男人居然有这种癖好,丢脸不丢脸啊!
他简直没嘴巴说他了!
小铁蛋心塞塞地回了屋,同情地看了自家娘亲一眼,爬上床继续困觉了。
不等人时,时间嗖的一下就能溜走,真等起来,便觉着度日如年了,俞邵青在女儿的房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决定先给自己找点儿事做,他先发了面团,随后去后院挖笋,打算待会儿做卤肉春笋馅儿的包子。
俞家喂了一只羊,是俞峰昨日打梨村买来的,俞婉拜托他买的,是一只乳养,还产着羊奶。
俞邵青去挖笋没多久,俞婉也起了,她一起,三个小奶包像是有感应似的,也齐刷刷地醒了。
俞婉给他们穿好衣裳,把他们领去院子,他们乖乖地坐在了自己的小马桶上。
俞婉去挤了羊奶,装进三个小羊皮囊中,这些羊皮囊是俞婉改良过的,囊身加了双手柄,木塞上凿了口子,插入一根芦苇管,古代版的小奶瓶就这么诞生了。
三个小奶包拉完尿尿,被俞婉拉着洗漱了一番,双手抓过自己的小奶瓶,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咕唧咕唧地喝了起来。
燕九朝的马车停在了俞家大门外,他走马车,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三个小家伙吸得很大力,额头的汗珠都冒了出来,却一脸的认真与餍足。
燕九朝的心都柔软一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来,正要开口唤他们,这时,挖笋归来的俞邵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是听到了马车的动静,估摸着是家里来客人了,正欲好生招待一番,他连客气的笑容都扬好了,结果就看见玉树临风的燕九朝,以及燕九朝脚上那双女儿亲手为他做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