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每次看见这条街的时候,总是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朝阳门内大街在他前世最出名的地方是81号洋楼小院……
传说中,那里是闹鬼胜地……
跟虎坊桥湖广会馆,西单小石虎胡同33号,西安门礼王府并称四九城四大凶宅。
还好娄公馆在16号,距离还有那么远……
不过现在朝内81号还是69号,是个天主教堂。
还没有荒废到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时候。
娄公馆是独门独院的花园洋房别墅,典型西式建筑风格。
门口有草坪,有带小型喷泉的水池,还有架白色的秋千架。
当初是娄一啸的大儿子楼承业,从约翰牛国留学归来亲自设计,建造而成。
五十年初的那场运动,曾经被分了出去。
后来公私合营,娄一啸是四九城内第一个献出楼氏轧钢厂大半股份的大实业家。
算是個典型。
所以这栋花园洋楼辗辗转转又还了回来……
娄一啸难免请人大修了一回,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当年那些住进去的人,可不会珍惜……
娄公馆会客厅,富丽堂皇。
水晶吊灯,西洋沙发,壁炉壁画,留声机,一应俱全。
娄一啸的穿着打扮也跟那天在红星轧钢厂看见的完全不同。
棉布长袍当然不穿了。
而是笔挺西装,打着领带,甚至嘴巴上还叼着一根雪茄。
这年头还敢穿这身打扮的人没几个……
幸好是独门独院,花园别墅,要是姜岐住着的那种大杂院。
非被戴红套的街道大妈带走问话不可……
跟在谭岚青身边迎客的娄晓娥见姜岐果然来了,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儿。
见姜岐很明显是特意收拾过,心中愈加欢喜。
姜岐含笑上前招呼:“娄先生您好,谭姨您好,晓娥好。”
赵师傅与孙沉香也带着三个孩子跟娄一啸谭岚青夫妇打招呼。
娄晓娥笑嘻嘻地道:“姜岐,是不是很奇怪我爸爸平时在家里是这个样子?”
“跟那天去你们红星轧钢厂完全不一样?”
“告诉你啊,我爸爸那天是故意装成那样给你们厂里的那些领导看的!”
姜岐哭笑不得。
这个娄晓娥啊,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倒……
娄一啸掩饰着抽了口雪茄,笑了笑。
“晓娥说笑呢,我那天是好久没穿长袍,觉得穿着舒服自在。”
“所以才换上的。”
姜岐当然不会揭破他。
先将民国藤编梯梁大食盒打开。
拿出一瓶茅台,一包稻香村点心,一袋大白兔奶糖,还有从技能空间掉落的几尺毛呢布料。
其实他潜力乾坤技能空间里,还有一些临安丝绸与金陵锦缎……
只是太过扎眼,他不好现在拿出来……
就连那串手工风铃他也暂时没有拿出来。
毕竟不合适。
姜岐笑道:“娄先生,谭姨。”
“第一次上门,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谭岚青嗔道:“这些东西现在可不便宜,要你这孩子破费什么?”
“我们家还会缺这个?”
姜岐道:“谭姨,怎么说都是第一次上门,一点心意而已。”
“您家有您的,我送当然也有我的礼数。”
谁家毛脚女婿空手上门,那才当真是个笑话。
谭岚青抿着嘴,朝孙沉香一笑。
“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弟子。”
“跟孙老先生一样讲究这些虚礼!”
孙沉香道:“你可别冤枉我,小七正经是老赵手把手教出来的。”
姜岐微笑道:“师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师父踏实做事,真诚待人。”
“谁教都是一样。”
娄一啸在姜岐说话的时候,一直打量着姜岐。
哪怕是在这栋装饰豪华的花园洋楼里,跟大宅院完全不同的环境中。
姜岐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拘谨不自在的神色,依旧宛若闲庭信步,云淡风轻。
娄一啸对姜岐的好感度不由的上升了几分。
不过一想到这小子是来自家拱白菜的,不知不觉又将脸色沉了下来……
娄晓娥可是他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心肝尖尖。
在做父亲的眼里,再好的男子都能挑出毛病。
赵师傅自己有些无聊。
担心孩子们也无聊,朝赵建国兄妹道:“建国,春云,春秀,你们几个孩子去花园玩玩。”
“好嘞!”
“爸爸,妈妈,娄姨夫,孙姨,我们出去玩了!”
赵春云最喜欢那座秋千架,招呼一声,拉着春秀就跑。
赵建国反应到底慢些。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秋千上早已传来春云春秀银铃般的笑声。
小姑娘的欢笑声打动了孙沉香与谭岚青。
她们的童年战火纷飞,扶桑的屠刀高高举起……
哪里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候?
等到局势平稳,她们也长大成人了……
娄一啸对姜岐道:“听你谭姨说,你也爱玩古董?”
姜岐神色谦虚。
“些许爱好而已,算不上精通。”
“不及娄先生您见多识广,眼界开阔。”
娄一啸淡淡扫了姜岐一眼:“西周青铜器特点?”
姜岐暗暗皱眉,怎么又来这一出?
这娄一啸谭岚青夫妇都有考教人的爱好?
想是这么想,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西周青铜器风格趋向简朴、长铭。”
“酒器中的爵、角、斝、觚等青铜器基本消逝在时光的长河里。”
“而壶、罍、盂、樽、鸟兽樽等器种,继续保留了下来。”
“盛食器的簠、盨和注水器匜是新出现的器种,造型大方而实用。”
“青铜钟则由先前3件为一组发展到大小8件为一组。”
“这一时期的列鼎制度尤其盛行。”
“簋也常常成2、4、6、8双数出现,与鼎相配。”
“从器型上看,鼎、甗多做蹄形足,毛公鼎可作为典型代表。”
“鼎与盘有的有流口,盘有的有腹耳。”
“簋的圈足下常有3足,鬲多做折沿,弧裆,在方鬲灶门外还铸一受刖刑的俑人浮雕。”
“壶一般有套环双兽耳,戈援前锋多呈三角形。”
“西周后期出现具有时代艺术风格的纹饰,如环带纹、窃曲纹、鳞纹、重环纹、瓦纹。”
“由于制器者多注重铭文,因而新出现的纹饰不免有粗犷潦草原始之感。”
“以虢季子白盘为西周晚期青铜器代表,早期则是德方鼎。”
他有奇特鉴宝书在脑海中放电影。
压根不担心被烤熟。
娄一啸点点头,脸上笑容终于真诚了几分。
还好,言之有物,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
娄一啸接着道:“上回你在鸽子市帮晓娥挑的那几件小玩意还不错。”
“年代不古,倒还是大开门的真家伙。”
“不如下午陪我去琉璃厂逛逛?”
姜岐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娄一啸神色古怪,转头望向孙沉香。
“沉香,你这弟子是将我当成了老孙先生?”
孙沉香跟谭岚青并肩坐在沙发上,闻言哈哈大笑。
“他跟老爷子说话就是这样,平常倒是不会。”
“老爷子喜欢他什么似的。”
谭岚青笑道:“老问这些古董做什么?”
“晓娥,你带姜岐去后边花园里逛逛。”
前院花园里有三个孩子打秋千,不方便小儿女之间说些悄悄话。
谭岚青当然知道。
若说娄一啸看姜岐,是来拱自家娇嫩小白菜的猪。
谭岚青看姜岐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姜岐正巴不得一声。
他虽然不怕被考教,但是感觉总是不太舒服。
娄一啸那种浑然天成的大实业家气势,跟在红星轧钢厂那个糊涂半大老头完全是两个人!
难怪他要装模作样穿一身棉布长袍做为伪装!
后花园里草木扶疏。
四九城的春晚,不过后院里迎春花,山桃花,玉兰花已经开了。
争相斗艳。
娄晓娥坐在花树下的长椅上。
看着姜岐清秀面容,俏脸微微一红。
轻声道:“开始我还担心你不会来……”
姜岐奇道:“早就说好的事,为什么不来?”
娄晓娥噗呲一笑:“这可是传说中的娄公馆,难道你不怕被牵连?”
她是天真娇憨,却不是傻。
自家的成分,在这个时代可不是荣光与骄傲。
姜岐歪着头直笑:“难道谠组织还管我交朋友?”
“倒是你家的陈设风格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娄晓娥问道:“怎么不一样?”
姜岐道:“难道不该是花梨木条案,八仙桌,再配两把太师椅?”
娄晓娥笑得花枝乱颤。
“那是孙姨父亲孙老爷子家!”
姜岐这时才将那串手工制作的风铃给娄晓娥。
娄晓娥惊喜地道:“呀,好精致的风铃!”
“在哪里买的?”
姜岐笑道:“我自己做的,喜欢吗?”
听姜岐说是自己做的,娄晓娥当然更加欢喜。
白嫩小手迎风摇晃着风铃,听那叮叮当当的声音,笑颜如花
其实做这风铃简单的很,就是几根筷子搭成的架子。
一圈细绳成螺旋状,下面挂着小玻璃瓶。
不过姜岐在筷子尾部雕琢了些云纹,看上去要精致一些。
姜岐问道:“晓娥,你平时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呢?”
“天天逛花园子?”
娄晓娥道:“我可忙了,要读书写字,练琴画画,有时侯也陪妈妈逛百货商场。”
“不过这几年的百货商场也萧条的很,我妈妈都不怎么爱去……”
姜岐暗道,时代的巨浪到底还是影响了这天真娇憨的小姑娘……
不过两人结婚后,他自会为她遮风挡雨。
此后香江那些年,也是个腾飞的年代……
亚细亚四小龙啊,可不是吹出来的牛皮……
环境也要比国内宽松得太多……
两人在后花园里并肩而坐,说说笑笑。
姜岐对娄晓娥的感觉,还是要比橙子姑娘好得多……
以那姑娘的身份,很难说以后会走到哪一步……
正说着话,一名中年雇工妇女走了过来。
“小姐,姜少爷,老爷太太吩咐该过去用餐了。”
这称呼不对劲啊,姜岐诧异的看着娄晓娥。
娄晓娥笑嘻嘻地道:“这是陈妈,在我家几十年了,带着我长大的。”
“她没有孩子,风风雨雨都跟着我家。”
姜岐恍然大悟。
这陈妈应该是日月换天,沧桑巨变之前的佣人。
刚走到前院,就见赵师傅无聊的在花园里转来转去。
两个女人的话题他插不进去。
跟娄一啸又实在没有什么话说。
一个雇农出身,一个大实业家娄半城。
又哪里来的共同语言?
若不是孙沉香跟谭岚青是发小,两个男人根本连认识的机会都不会有。
赵师傅见姜岐回来眼睛一亮。
“小七,快来,陪我下会象棋!”
赵师傅是个臭棋篓子,回回被姜岐杀得车仰马翻,丢盔弃甲,还乐此不疲!
娄一啸则道:“象棋有什么好玩的?”
“姜岐,你会不会下围棋?”
姜岐还是那一句。
“略有涉猎,但是不精。”
娄一啸:“来陪我下围棋!”
赵师傅:“不好,我要下象棋!”
看见两个忽然年纪小了几十岁的中年男人。
姜岐的脑袋瓜子登时嗡嗡响!
一锤定音。
“围棋象棋一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