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朝阳门内大街16号,娄公馆张灯结彩。
谭岚青昨晚陪着女儿睡,絮絮叨叨拉着娄晓娥说了半宿话。
当然大婚后的那些男女之事也不能不教……
过了今天,她想再搂着女儿多睡一晚,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谭岚青轻轻推了推身边熟睡的女儿。
“晓娥,该起来洗漱梳头换衣裳了。”
今天的正日子,她并没有给娄晓娥准备什么婚纱礼服。
就算娄家能备好,这年头也不能穿出去……
南锣鼓巷那些带红袖套的街道大妈可不是吃干饭的……
所以谭岚青给娄晓娥准备的是一件大红束腰女式列宁装。
黑色长裤与一双蓝棠女式半高跟皮鞋。
这一身,在如今满世界的青绿灰黑主色调里,已经相当打眼。
愈加衬得娄晓娥肤色白皙,人比花娇。
谭岚青拿着梳子给娄晓娥梳理长发,看着梳妆镜里的笑靥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女儿大了,就要嫁人了……
娄晓娥才换好衣裳,就听见姜岐在娄公馆外按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笑盈盈地道:“妈妈,小七来了!”
“我们下楼去。”
今天的娄公馆终于不再是只有娄一啸夫妇两人。
娄晓娥的二哥楼广业夫妇带着孩子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
娄家在粤省广府的产业公私合营后,如今收归国有。
但是在娄一啸的运作下,娄广业还在厂里负责采购运输工作。
比远在香江的娄承业回家要方便的多。
而香江,相对如今的四九城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
姜岐笑吟吟的走进会客厅。
跟娄一啸谭岚青与娄广业夫妇打招呼。
“爸爸,妈妈,二哥,二嫂。”
又伸手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头上摸了摸。
小男孩是娄广业夫妇的独子,名叫娄虎。
“虎子,想姑姑姑父了吗?”
娄虎仔细想了想,才认真地道:“还是想爷爷奶奶多些。”
会客厅里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
谭岚青搂着大孙子宠溺笑道:“名字还真没起错,就是虎,哪里有这么跟姑父说话的?”
娄一啸道:“既然缝纫机跟收音机沉香他们家里准备了。”
“我这里再给你们一台留声机吧?”
姜岐摇摇头:“收音机我都没留着,放在后院老太太屋里。”
“留声机可就更不成了……打眼啊……”
“过段时间再说吧……”
昨晚95号院中那波涛汹涌的情绪值,让他都有些心惊。
娄一啸沉吟道:“要不放东羊管胡同也行,那边到底清静。”
姜岐笑道:“这個可以有。”
娄广业看着并没见过几次面的妹夫,问道:“听爸爸说,你将东羊管胡同的家具都换了?”
“为什么?”
“难道还嫌弃明式家具不够好?”
姜岐只淡淡地说了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对娄广业的印象一直有些不好,此人跟娄晓娥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同样的话,娄晓娥也说过,却没有娄广业话里隐藏的讥讽与鄙夷。
娄广业这才反应过来,讪讪笑了笑。
如今这年头,以他们家的身份,还是夹起尾巴做人比较好……
谭岚青取出两个大红包,姜岐跟娄晓娥一人一个。
“拿着,结婚红包。”
娄广业的夫人陈慧娟连忙跟着取出四个大红包,笑道:“小七,这是给你们的。”
“另外两个是大哥大嫂准备的。”
结婚红包嘛,这个当然要收。
“谢谢爸爸妈妈。”
“谢谢大哥大嫂,谢谢二哥二嫂。”
姜岐接过红包全部递给娄晓娥,笑道:“放你坤包里收好,等咱们晚上再数红包到天亮。”
娄晓娥拿着红包往坤包里塞:“数到天亮?那我们不睡觉了呀?”
娄一啸等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古怪了起来……
这傻姑娘是要不得了,什么话都往外倒……
中午当然是在娄家吃饭。
南锣鼓巷的正式婚宴安排在晚上。
姜岐倒是有三天婚假。
但今天周四,四合院中的轧钢厂职工都要上班。
吃过午饭,又坐着说了一会话,看看时间不早。
娄一啸夫妇,娄广业夫妇将娄晓娥姜岐送出娄公馆大门。
娄晓娥穿着大红衣裳紧紧依偎在娄一啸谭岚青身边。
就快到离开的时候,这傻姑娘终于意识到自己就要嫁人。
眼泪汪汪的拉着娄一啸谭岚青不放手。
招得谭岚青低着头,也不住抹眼泪。
娄一啸轻拍宝贝女儿手背,轻声安慰道:“别哭,别哭。”
“要是在那边受了委屈,爸爸妈妈随时接你回来。”
姜岐道:“爸爸妈妈,二哥二嫂放心,我保证晓娥不会受委屈!”
娄一啸长长叹了口气。
都说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女儿要嫁人,也是一样担忧啊……
哪怕姜岐早已通过他的考核,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谭岚青含着眼泪给姜岐的自行车上扎上一朵大红花。
又在姜岐跟娄晓娥的胸前一人别了一朵小红花。
姜岐道:“爸爸妈妈,我们先过去了。”
“你们汽车速度快,还能再等等过去不急。”
已经下午四点多,红星轧钢厂就快要下班。
娄家的汽车太扎眼,他还是用自行车带着娄晓娥回南锣鼓巷。
娄晓娥问道:“我们不坐汽车跟爸爸妈妈一起去?”
姜岐笑道:“我用自行车带你回去。”
“给满四九城的人都看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好不好?”
娄晓娥害羞地坐上自行车后座,紧紧搂住姜岐的腰。
“好!”
……………………
已经是下班放学的时候。
闫解放、闫解矿、闫解娣跟刘光天、刘光福、棒梗等人,早早在南鼓锣巷95号院大门口等着。
姜岐给了闫解放五毛钱,今天让他负责放鞭炮。
把个孩子激动的连上课都没有心思。
远远看见姜岐的自行车带着娄晓娥过来了。
闫解矿棒梗等人齐声欢呼:“新娘子来了!”
“放鞭炮!”
噼里叭啦!噼里叭啦!
南锣鼓巷95号大院门口,瞬间硝烟弥漫。
姜岐下了自行车,从大红布包里抓出一把一分钱硬币撒了出去。
今天他终于没有背那个旧军绿书包。
“快捡喜钱啊!”
门口的孩子们欢呼跳跃,连没炸完的鞭炮都不捡了。
一分钱可以买两颗最便宜的糖……
姜岐换了一块钱,能撒上好几把……
已经下班的院中人大声喊道:“小七,晓娥,新婚快乐!”
姜岐的名声是刷后院老太太跟整贾张氏刷出来的,这大喜的日子里,没什么人说怪话。
只有于莉心直口快地问了一句:“小七,晓娥居然没有嫁妆?”
谁都知道娄晓娥是娄家千金,今天就两手空空过了门?
娄晓娥仰起下巴,骄傲跟只白天鹅一样。
“小七说,现在国家困难,要支援国家建设。”
“将我的嫁妆跟送去的彩礼全部捐献给有需要的地方了!”
话是这么说,手却紧紧握着坤包带子,那里面黄澄澄的才是嫁妆……
姜岐笑着摊摊手。
“所以,昨天许大茂说那些话我才生气打人。”
抬高了声音,拉着娄晓娥的手,大声笑道:“我们这是无产群众的婚礼,光荣的婚礼!”
“不要彩礼,不要嫁妆!”
“至于没有钱的时候,当然是问院里的愅命群众借钱度过难关!”
“同甘共苦嘛!”
院的人快活的哈哈大笑!
姜岐置办结婚用品的时候,拿个本子满院子借钱谁都知道。
只有闫阜贵心中黯然……
他原本算计着用娄晓娥的丰厚嫁妆,来狠狠打击一次于莉……
结果,又落了空……
姜岐看着闫阜贵的神情,抓出一把糖塞给他。
笑道:“三大爷,摆桌子,去中院记账!”
闫阜贵瞬间激动的两眼发光,记账登礼金,他有红包拿!
“解成,快搬个桌子去中院,客人们快来了!”
中院里。
依旧跟昨晚一样,三张桌子排成一行。
上来摆着傻柱从轧钢厂工人食堂借出来的四口大铝锅。
里面早已装满热气腾腾的大锅菜。
一锅猪肉炖粉条子,一锅汆丸子,一锅红烧土豆,一锅辣子炒肉片。
傻柱下午请了半天假,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兄弟,晓娥,新婚快乐!”
姜岐笑着往傻柱围裙兜里塞喜糖。
“辛苦柱子哥!”
傻柱笑呵呵地道:“里面席面的菜也快好了,就等客人上门。”
棒梗慌里慌张跑进来:“小七叔,晓娥婶子,外面来了好多客人!”
姜岐牵着娄晓娥的手出去迎客。
赵师傅孙沉香到了。
杨厂长,聂副厂长,王主任,宋叔来了。
吴九狮孤身前来,叶清灵向来不喜欢见生人没来。
至于李怀德,他当然不可能来,也压根没有人给他送喜帖。
姜岐满脸是笑,上前一个个招呼:“师父师母请,弟弟妹妹怎么不带了来?”
孙沉香笑道:“老爷子在家看着他们呢。”
姜岐又笑着对吴九狮道:“师父,您请。”
叶清灵不喜欢见生人,所以没问。
姜岐再招呼宋叔夫妇:“宋叔,王姨请里面坐,嫂子呢?”
王主任笑道:“在家带牛娃呢!”
亲疏有别,姜岐最后才招呼道:“杨厂长,聂副厂长两位请。”
聂副厂长跟姜岐早已熟悉,顺手拍了他一下,笑道:“叫什么聂副厂长,从你师父那边论,你也得叫我叔!”
他跟吴九狮宋叔都是从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战友。
姜岐从善如流:“好的,聂叔请。”
杨厂长也笑了。
“小七啊,难道从你这位赵师父这边论,不应该也是叫我叔?”
一群人都笑了,赵师傅跟杨厂长是发小。
人群中的刘海中看的眼睛发直。
红星轧钢厂四大厂长,今天一下就来了俩,其中一个还是正厂长!
他官瘾又犯了,满脸赔笑跟着人群往中院走,却压根插不上话……
正房里摆着两张大圆桌,桌子也是从红星轧钢厂借来的。
赵师傅孙沉香吴九狮等人在中院写了礼金,依次坐下。
他们夫妇跟吴九狮今天代表的是姜岐父母,所以坐在首位。
刘海中这才不好意思跟进去,站在正房外面羡慕不已。
闫阜贵更是接人情的手都在打颤……
小七这跟脚了不得啊……
平时都没见他怎么去厂办,居然跟厂长关系这么好……
心里默默盘算着。
这时候。
门口一声汽车喇叭响。
娄一啸谭岚青与娄广业夫妇一家子到了。
姜岐起身笑道:“师父师母,您三位帮我陪陪客人,我去接岳父岳母!”
娄一啸一进中院就微微皱起了眉头。
破破烂烂的三张桌子,四口大铝锅……
花色各异,大小不一的碗……
盯着酒坛子准备开喝的小年轻……
悄悄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去掀铝锅盖子的孩子们……
看着他们全家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的大妈……
窃窃私语的大姑娘小媳妇……
这复杂的生活环境,宝贝女儿怎么能习惯……
娄一啸简直连头都要大了……
娄广业更是满脸嫌弃,死死牵着娄虎的手,生怕被他窜出去。
谭岚青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姜岐身边的娄晓娥。
见娄晓娥毫不在意,笑靥如花。
“爸爸妈妈,二哥二嫂,快进来正房坐!”
“柱子哥的厨艺可好了,妈妈今天一定要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