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在耳房门口停好自行车,走进月亮门。
果不其然,前院中院后院的人都聚集在后院西厢房废墟前。
姜岐四处打量一圈。
从人群里薅出正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娄晓娥。
姜岐轻声道:“都这么大肚子了,还挤人堆里看热闹?”
“也不怕被人磕着碰着?”
娄晓娥抓了把瓜子磕着,正在眼泪汪汪。
边抹眼泪边问:“小七下班了?”
“不站在人群里看得不过瘾嘛……”
“唉,许叔真可怜……”
得,这位资本家的千金小姐是彻底学坏了……
一边看热闹,一边掉眼泪,还没耽误她嗑瓜子……
西厢房瓦砾场中。
亲自坐在地上哭嚎的人是许三才……
许母只站在一旁抹眼泪,连嚎哭着帮腔都不会……
许大茂蹲在地上低头抽烟,一言不发。
他到底没有许三才这么厚的面皮……
今早回来看见西厢房废墟的时候,许大茂想得是跟姜岐结婚那会一样……
拿个小本本到处借钱……
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又有西厢房惨状做对比,他不信比姜岐那回借出来的钱少……
而许三才的想法则是让三位大爷出面,直接开全院大会,号召院里群众募捐。
募捐来的钱当然不用还……
他要不先坐在瓦砾场上哭嚎这一场。
勾起整院群众的同情心,他等会怎么好道德绑架……
许三才老泪纵横。
边哭边道:“旧社会,老许家上代人在娄家做雇农……”
“一贫如洗……”
“等有了轧钢厂以后又做雇工……”
“还是建国后,在组织关怀下,才分到这三间西厢房……”
“一家老小,总算是有了立足之地……”
“就在这三间西厢房里,送走了两老,生了大丫头跟大茂……”
“处处都是回忆啊……”
“如今一朝烧成白地,别说回忆,就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
“我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不得不说,许三才这一招十分有效……
他不比贾张氏,整天撒泼打滚嚎哭早已看惯了……
一个大老爷们泪流满面,坐在瓦砾堆里……
十根手指缠着胶布,胶布上还满是血迹……
的确看着有些让人动容……
许三才流着眼泪道:“这清明时节,时晴时雨,我想给老伴儿挖件衣裳出来换洗都没有……”
“你们看看我这手……”
“全完了啊……”
他想起找不到的大黄鱼小黄鱼,神色愈加凄惶……
朝人群伸出双手十指,声音微微发颤……
将一個陡然遇见天灾的无助老人,演的活灵活现……
许母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许三才回来挖瓦砾场的样子,哭的声音更大了……
她只会哭……
易中海看着这一家子满心不落忍。
深深叹了口气,从人群里站出来。
“老许,弟妹,都别哭了……”
“大家想想辄,办法总是会有的……”
“都是街里街坊的,绝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一家子冻饿而死……”
刘海中拍着胸膛道:“老许只管放心!”
“遭了这么大灾,组织上绝对不会不管不顾!”
“你是去了电影院工作,大茂怎么说都还是咱们红星轧钢厂的正式职工!”
“补助会有的,米面口粮也一定会有的!”
他一开口就是打官腔,姜岐听得直皱眉。
这位二大爷的性子,也是改不了了……
许三才抹着眼泪,朝刘海中幽幽叹气……
“他二大爷,这远水救不得近火啊……”
他当然知道街道上,红星轧钢厂,以及他工作的电影院都会有补助跟口粮下来。
但是,那些东西总还要走程序办手续,下来的没这么快……
易中海见刘海中的话没有说到点子上。
连忙道:“我知道大家如今都不富余……”
“这事既然摊上了,也是没法子……”
“这样吧,开个全院大会募捐,大家伙都凑凑……”
“现金也好,衣裳被褥也好,米面粮油也好……”
“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转头又对刘海中道:“老刘。”
“你这东厢房这面靠墙跟的地方,好歹要搭个棚子出来……”
“先给他们一家三口住下……”
“不然,万一刮风下雨的,老许一家三口住哪?”
西厢房连着靠月亮门这一带都烧了,过几天还要重建,自然搭不了棚子……
只能在后罩房跟东厢房的角落处搭棚子。
姜岐很明显看见易中海说开全院大会募捐的时候。
许三才眼睛里闪烁过一道精光……
这老阴比,难道家底真空的干干净净了?
姜岐暗暗摇了摇头,空是肯定空了,完全一点都没有了却也未必……
就算存折烧了,银行里有存根,开张介绍信去,也能补回来……
再说了,许三才跟许大茂父子都有正式工作。
先支上两个月工资修好西厢房,再加上募捐的钱,等补助下来也就好了。
街道上就有红星建筑队,瓦砾场里的青砖瓦片能用的都用上。
最多是买房梁,檩子,这些木料而已。
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这南锣鼓巷95号大院的砖,都是百年前的老青砖,大火烧不坏,扒拉出来还能用。
木料的话,刘海中跟闫阜贵都还攒了些……
就是看那两位肯不肯了……
似乎感觉到姜岐看来的目光,闫阜贵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片,悄悄退后了一步。
这小坏种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啊……
吴疤子出声问道:“一大爷,隔壁烧纸钱的那位,就拿不出来半点赔偿?”
“也不能腾间房出来给老许一家子先住下?”
“这好好三间房,就这么白白烧了?”
易中海皱眉道:“治安局昨儿就将那个烧纸引发火灾的老人带走了……”
“一家子就一个正式工……”
“哪里还能拿来钱出来……”
“那边只有一间厢房,足足挤了五口人……”
“连想让老许家暂时住住都不成……”
听易中海这么一说,满院子里的人,都是长长叹气……
许大茂家这运道也是没谁了……
要是西厢房是被个家底稍微殷实些的人点了……
以许大茂许三才父子的能耐,绝对能够狠狠咬下口肉……
但人家已经一贫如洗,又还能怎样?
闫阜贵张了张口没说话。
他正看着瓦砾场,心里盘算重修西厢房需要些什么……
前院西厢房后墙根子底下,他可还用油毛毡塑料布藏着好些木料……
易中海道:“许大茂,这边瓦砾场上也不好坐人,扶你爸爸妈妈来中院。”
“就去我家对付一口。”
“等会吃完了饭,咱们院里临时开个募捐会。”
“衣服,鞋子,粮食,现金,什么都可以……”
这个时候,还是易中海比刘海中靠谱。
刘海中除了开始打了两句官腔。
听易中海说要募捐后,就藏在人群里没说话。
刘光齐结婚的时候,打家具的时候还剩点木头。
他正在纠结要不要捐个一根两根出来给许三才重建西厢房……
一时又想着许大茂父子平时没什么好处落他身上,捐木头不值当。
一时又觉得到底是街里街坊的,什么都不捐,说不过去……
闫阜贵那大黑十都镶在肾上的人,就更紧张他剩下的那些木头了……
解放解矿结婚还能用呢……
刚刚围在西厢房瓦砾场外看热闹的人都纷纷散了。
先回家吃饭,等会好开募捐会。
姜岐笑道:“柱子哥,等会你背老太太过来,我搬几把椅子放咱们廊下。”
“这募捐会啊,还不定要开多久……”
“老太太跟晓娥都不能久站。”
傻柱道:“没问题!”
“你跟晓娥别开火了,跟雨水一起来正房对付一口得了!”
“横竖我今天带了饭盒!”
姜岐带着娄晓娥去正房傻柱屋里吃饭。
他过去当然不会空手,上回给王世襄做盒子菜的卤菜还有好些收在空间里。
顺手拿上一盘子就好。
几个人都在正房吃饭,渐渐,天黑了下来。
中院。
易中海指挥着院里的小年轻们,三张桌子又拼了起来。
当中放着个纸盒子,当做募捐箱。
跟上回选一大爷不一样,易中海又坐在了当中的位置。
就连许三才许大茂许母一家人,都坐在桌子旁边。
许三才一家子刚刚都在东厢房易中海家中吃的饭……
刘海中看着易中海坐的位置,暗中直叹气……
他始终还是没能坐上管院一大爷的宝座啊……
傻柱先去后院背出聋老太太。
姜岐笑道:“老太太,您坐这里开会。”
“等会要捐什么,都在我身上,不要您操半点心……”
聋老太太乐呵呵地道:“好,好,好。”
姜岐扶着聋老太太坐下。
又让娄晓娥,一大妈,冉秋叶,何雨水几人都在廊下坐了。
“晓娥,坐累了就起身走走,活动活动,免得气血不通。”
娄晓娥笑嘻嘻地道:“我知道,师姐教过的!”
“小七,你怎么不坐?”
姜岐眨巴眨巴眼,打趣道:“不是你说的,坐着看热闹没劲?”
一句话提醒了娄晓娥,跑回耳房抓出几大把瓜子。
一个劲往聋老太太,一大妈等人手里塞……
姜岐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傻扑棱蛾子啊……
跟傻柱靠在廊柱上等着开募捐大会。
今天早上电力部门过来抢修,南锣鼓巷的电已经通了。
就连那盏能拍鬼片的灯泡,都顺手换了一个。
所以今天的中院比原来要亮堂好些。
易中海站起来道:“今天就一件事。”
“老许家遭了灾,西厢房全没了,大家伙都看见了。”
“咱们开个临时的募捐大会。”
“钱呢,就放在纸箱子里,衣衫米面粮油这些暂时摆桌子上。”
“等会我腾个木箱子出来装衣裳。”
“老闫,你拿个本子登记下……”
“钱也好,物也好,都要有个数!”
闫阜贵急忙打开人造革公文包,拿本子拿笔,准备记录。
这样的事,他最喜欢干……
暗中昧下钱当然不可能,不过等会从募捐箱里数钱的感觉……
他最中意不过了……
易中海说完话后,满院子的人都沉默了。
他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正打算第一个捐款,也好带动院里人的积极性。
姜岐笑了笑,抢在易中海说话前,施施然从廊下走来。
“大茂哥,许叔,许婶。”
“我身边钱也不多,你跟许叔上回借了五块五毛结婚,今天我先还上。”
“另外捐四块五毛,凑上一张大黑十……”
易中海一肚子话都被姜岐憋了回去,满心郁闷!
这小坏种卡点卡的这么好!
许大茂那张加长马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这小短命鬼转死性了?
怎么这么好说话?
仔细看了又看,却在姜岐脸上没发现半分端倪……
许大茂连连鞠躬道谢。
“小七,到底还是你仁义……”
“这是雪中送炭啊……”
“哥得领你这分情!”
话是这么说,等有机会能坑姜岐的时候,他一样照坑不误!
这才是许大茂!
许三才跟许母也连声道谢。
“谢谢小七!”
闫阜贵连忙在本子上记下姜岐的名字数目。
心里却在默默寻思,什么时候这小坏种才能还上他那七块钱啊……
傻柱过来,先看看许大茂那张加长马脸。
嘿嘿笑了两声。
伸手往箱子里放了张大黑十。
“许大茂,我这钱是给许叔、许大妈安置灾后生活起居的!”
“可不是给你这马脸孙贼花用的!”
许大茂嘿嘿一笑:“多谢柱子哥!”
只要有大黑十,被骂句马脸孙贼也算了……
他这辈子都没管傻柱叫过几声柱子哥……
旁边围着募捐箱的人群都嘻嘻哈哈的笑……
吴疤子笑道:“我从许大茂嘴巴里听见柱子哥这仨字,咋就这么不习惯呢?”
傻柱龇牙朝许大茂一乐!
“孙贼,长大了啊!”
“都会叫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