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的人当然是姜岐。
若是换了吴九狮自己出手的话,他保不齐会打开车窗直接将这个蠢货从车窗里塞出去。
就算现在火车时速才几十公里每小时,从窗户里塞个人出去,也是会要命的。
姜岐一双眼睛里满是嘲讽。
盯着那边座位里几個流里流气的青皮。
大有再过来闹事接着扔出去的样子。
吴九狮起身朝那边座位骂道:
“几个瞎了眼睛连眼眶都没有的蠢货!”
“再敢过来找死,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一身行伍气息,看着比肤色白净的姜岐要有威慑力的多。
那几名青皮齐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中年大汉的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子莫名的凶狠。
暗暗骂道:妈的!
出师不利,遇见了过江龙!
姜岐撇了撇嘴,冷笑着没吱声。
像这样的土鸡瓦狗,在吴九狮师徒三人眼里就是菜。
压根没有将这群垃圾放在心上。
吴九狮一根手指都能捏死他们还有富余。
后半夜,整个车厢里响起了高高低低的鼾声。
还是有两个不死心的青皮,装着上厕所,有意无意,走来这边座位上晃悠。
只不过每次过来的时候,就会撞上姜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青皮无奈走回自己座位,低声骂骂咧咧。
“老的小的都睡了,怎么那个瘦猴子还不睡!”
“那双眼睛就跟防贼似的!”
中年大汉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蠢货!”
“你不是贼是什么?”
“那边三个人,目标这么大!”
“不会等下车再跟过去?!”
“非得在车厢里动手?!”
“还不给老子睡觉,养好精神再说!”
姜岐冷然一笑。
这群青皮很明显是混迹在火车上讨生活的那种人。
也就是今年还能看见。
再过几年将全部消失不见……
“哐当!”“哐当!”“哐当!”
“呜呜呜!”
蒸汽车头冒出滚滚白烟……
二十个小时过去,北国春城终于到了……
那中年大汉见姜岐三人似乎准备下车。
急忙带着几名青皮抢先一步站在车厢接连处排队。
他自然是想要先下车,也好跟在姜岐三人身后下手。
姜岐装着过去看窗口里的站台情况,轻轻挤过中年大汉身边。
旋即,手指微微一动,那条中年大汉毫无察觉。
姜岐从车厢连接处回来,从行李架上取下简单行李。
这趟火车的终点站是黑省冰城,他们是中途下车。
姜岐笑着招呼道:“师父,师姐,咱们也过去排队,准备下车了。”
“出站后,咱们住国营悦来旅馆。”
“就在火车站前不远。”
这座旅馆在解放前就有,原主人是祖宪庭。
昔年东三省响当当的巨贾,跟老帅相交莫逆。
只不过这栋旅馆在几年后,被两个派系冲击的灰飞烟灭……
叶清灵静静看了姜岐一眼。
“咦?”
“居然没杀气?”
吴九狮笑道:“几个蟊贼而已,要什么杀气?”
北国春城这两天正好遇见寒潮,飘着雪花。
他们师徒三人穿的还是在四九城的春季衣裳。
姜岐连忙从行李里取出棉袄大衣。
“师父,师姐,穿上棉袄大衣。”
叶清灵皱眉道:“师弟,这天又不冷……”
吴九狮早已穿上军绿色大衣,乐呵呵地道:“第三课!”
“在人群里,永远别太另类出格!”
“要和光同尘!”
叶清灵抿着嘴角笑了起来,穿上蓝白花色的棉袄。
姜岐也穿上大衣,看着吴九狮哈哈大笑!
“师父,您这一路上准备给我跟师姐上几课?”
吴九狮在风雪里大步行走。
声音在雪天里听来干干的:“一路走,一路教!”
姜岐乐得不行。
“师父,走慢些!”
再走快了,身后那群尾巴跟不上来,他去哪里看热闹。
刚刚走出春城火车站。
那条中年大汉,正领着几个青皮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准备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围上来。
忽然。
中年大汉脚一滑,重重摔了下去,不省人事……
姜岐吴九狮叶清灵三人相视一笑。
在国营悦来客栈里安置好吴九狮与叶清灵。
姜岐笑道:“师父,您跟师姐先在房间里歇会。”
“我去看看张伯父。”
“这里不好做饭,我回来的时候给您带饭菜。”
现在的国营悦来客栈可不是原来祖老爷子手里的悦来栈……
内部布置改动好些……
更没有姜岐前世的什么标间,大床房,空调暖气。
姜岐定是四人间的大通铺,烧炕的那种。
四九城的这个时候,早已经不用烧炕了。
春城原本也不用……
但是,谁叫姜岐来的这一天正好赶上寒潮呢……
不睡热炕可不成……
………………
北国春城街道上的建筑,中西合璧风格的很多。
合作社的人力车夫,在站前广场上等候客人。
也有公共汽车与有轨电车在广场穿行。
不过姜岐还是选择了人力车夫……
这样的天气,多拉一个人。
人力车夫就早完成一个任务,也好早些回家……
吉省春城博物馆的主楼,就在姜岐前世西安大路上香格里拉大酒店的位置。
是一座三层小楼,其中有办公区,也有展览区。
三层小楼旁边有一条小胡同,远远可以瞧见一座黄色二层小楼。
那便是吉省春城博物馆的职工宿舍。
一楼是男宿舍,二楼是女宿舍。
宿舍一楼的格局简单,走廊两侧各有两个面积不大的男职工宿舍……
走廊尽头顶着的是一个横着的长房间,左侧是卧室,右侧小一点的是厨房。
张伯驹先生与他的夫人潘素就住在这里。
姜岐拎着礼物,站在宿舍门口敲敲门。
“张伯父,您在家吗?”
潘素打开门,双眼骤然亮了亮!
惊喜地道:“小七啊,你怎么来了春城?”
“家骐,快来看看,谁来了?”
她一边往里让,又一边满口问好。
“鸣皋夫妇可好?”
“晓娥可有孩子了?”
潘素,字慧素,中国女画家。
早年习花鸟,中年转攻山水,晚年善金碧青绿山水及雪景山水。
也是一位传奇女子……
她与张先生不仅仅是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侣,也是患难与共生死相随的恩爱夫妻……
如今张伯驹先生有程帅与他部下宋正廷的关怀。
这段在北国春城的日子过的还算自在。
姜岐笑嘻嘻地道:“岳父岳母都好,晓娥已经有了五个多月身孕……”
潘素喜不自胜,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
“今天春节我们回了一趟四九城,却没遇见你……”
张伯驹从里间出来,笑眯眯地道:“小七,你来的正好!”
“快来看看这个!”
“行云兄要是见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欢喜!”
那是一方小砚。
珊瑚红漆盒,制作精致。
清乾隆尺宽一寸九分,高(长)二寸二分。
盒底小楷书款“万历癸酉(1573)姑苏吴万有造”十字。
盒上盖内刻细暗花纹薛素素像,凭栏立帷前,笔极纤雅。
右上篆‘红颜素心’四字,左下‘杜陵内史’小方印。
为仇十洲之女仇珠所画者。
砚质甚细,微有胭脂晕乃鱼脑纹,宽一寸五分许,高一寸九分许。
砚周边镌柳枝,旧脂犹存。
背刻王穉登行草书五绝。
姜岐上手一触,当即浑身大震!
果然是传说中的那方脂砚斋小砚!
张伯驹笑呵呵地道:“小七,今年春节,我带着它特地去了趟津门。”
“周禹言也断定是真品!”
周汝昌,字禹言,后改字玉言。
此老没被湘云迷到疯魔之前,还是相当不错的……
后来就说不得了……
张伯驹的性子跟王世襄大不一样。
姜岐也不好随便跟他开玩笑。
摩挲着小砚,沉吟了半晌才道:“张伯父,此物不凡,切勿外借……”
这方小砚,在姜岐前世昙花一现。
三年后外借返京时,神秘消失,从此不知所踪……
张伯驹神色有些为难。
“今年夏天,故宫有曹雪芹先生逝世二百周年纪念展览……”
“故宫博物院方面已经跟吉省博物馆发过公函……”
“仲超与季黄两位都还跟我写了私信……”
“想不外借,不好拒绝啊……”
姜岐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看来只能等进京路上再徐徐图之……
三年后的那年月,姜岐估计这方脂砚很可能落在小石桥胡同里的那人手中……
那厮,短短数年,手中藏品无数……
对姜岐来说,这个当然不能忍……
姜岐笑了笑:“实在拒绝不了,也没法子啊……”
转头看了看厨房。
笑道:“张伯父,潘姨,今儿还没吃中饭?”
“我正好带了食材。”
张伯驹与潘素两人都不善下厨……
潘素抿着嘴笑:“正准备去食堂打饭……”
她青年时容光绝美,虽然如今已是将及天命之年。
这抿嘴一笑,依旧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姜岐举着手中食材笑道:“还是我来做。”
“正好分出一部分来留给师父师姐。”
张伯驹连忙问道:“行云兄之婿来了春城?”
“你这孩子怎么不带来做客?”
姜岐一边去厨房下厨,一边笑道:“不是赵师傅,是我另一位师父。”
“劈挂门的,我跟他习武呢!”
张伯驹笑道:“你这孩子学得倒是杂……”
姜岐的厨艺自然不必说。
一顿饭下来,将张伯驹与潘素吃得眉花眼笑。
张伯驹乐道:“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畅安跟你是忘年之交了。”
“你们两个从骨子里就是一类人嘛!”
姜岐谦虚道:“那可不敢比……”
“王伯父是世间第一流人物……”
“我不过是浊骨凡胎的村夫俗子罢了……”
张伯驹被姜岐逗得哈哈大笑!
问道:“小七,你在春城待几天?”
“明儿我带你去逛逛吉博?”
这座博物馆都因他一人而成就,遇见故友之婿,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
姜岐想了想才道:“我明天跟师父师姐下公社。”
“师姐去采药,我要采购些食材回四九城……”
张伯驹也不勉强,只再三嘱咐道:“等离开春城之时,务必前来一见。”
姜岐连连点头。
眼前,张伯驹慈祥和蔼,潘素笑容恬静……
猛地想起几年后这对神仙眷侣在书兰的遭遇。
禁不住心头一酸。
“张伯父,潘姨,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