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姜岐从箭扣长城下来，先回红星轧钢厂。

他没有去采购科拿采购单子，而是先去了厂办大楼。

“师父……”

“我找您说点事……”

“咱们去钳工车间那个小库房说……”

赵师傅奇道：“这里说不好么？”

姜岐摇摇头：“不好，这里老有人来来往往……”

师徒两人去了原先钳工车间后的小库房。

姜岐也有段日子没过来了，就连这些废弃的大家伙都看着多了几分亲切。

还是在原来的位置，师徒两人坐下。

姜岐道：“师父，我岳父岳母要带着晓娥跟蘑菇蛋走了……”

赵师傅吃了一惊。

“去哪里？”

“什么时候？”

姜岐沉闷地道：“去香江……”

“大环境越来越恶劣……”

“岳父岳母再不走，撑不下来的……”

赵师傅道：“他们走他们的，晓娥跟蘑菇蛋走什么……”

他是性子粗疏些，却不是傻……

蘑菇蛋还好说，娄晓娥的成分却是逃不开的……

“小七，那你呢？你也要走吗？”赵师傅急忙换了个问题问道。

姜岐先不答。

却问道：“师父，要不您跟师母带着老爷子跟弟弟妹妹也一起去吧……”

赵师傅道：“这孩子，说什么胡话……”

“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走……”

“老爷子还有你两個舅舅，一堆弟弟妹妹……”

姜岐道：“是啊，我也有您跟师母，弟弟妹妹啊……”

“怎么走得了……”

“只要晓娥跟蘑菇蛋能逃开也就够了……”

赵师傅急忙道：“不，不，不……”

“小七，你们一家三口不要分开……”

“不要怕牵连我们……你也走……”

“跟岚青他们一家都去香江……”

姜岐摇摇头。

“师父，您跟师母一家子不走，我就不走……”

“老爷子原本还带着帽子……”

“师母也是知识分子……再受我牵连……不成的……”

“熬不下去……”

“我会武艺，等到大风起兮云飞扬之时，总能护卫您些……”

赵师傅眼圈红了。

他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弟子，为了不牵连他们，连明明有的生路都不肯走……

“小七……”

“不成……”

“我跟你杨叔聂叔再想想办法，让你也走……”

姜岐登时给他吓了一跳！

这毫无正治敏感度的师父啊，他怎么能放心的下……

“师父……您要是想岳父岳母他们能成功离开，就谁都别告诉……”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师父这事回去，只能告诉师母，连三个弟弟妹妹都别说……”

赵师傅挠挠头发，讪讪一笑。

“小七，师父是不是又糊涂了？”

姜岐无奈地看着赵师傅，沉沉叹气。

“嗯呐……”

“师父，稍后我会放出一些风声，跟晓娥离婚……”

“厂里到时候必定满城风雨，您都别信……”

“晓娥是个好姑娘，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赵师傅不傻，就是正治敏感度太低。

问道：“是因为要划清界限？”

姜岐点点头。

“嗯，离婚了，他们家跟我就再无关联……”

“我自己也能多几分安全……”

赵师傅忽然道：“其实最开始我是不同意的……”

“只是你师母喜欢晓娥模样好看，又知根知底……”

“不然也不会……”

姜岐连忙道：“师父，不怪师母，是我自己喜欢……”

“从打看见她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

“如今不过是短暂分离，一切为了蘑菇蛋……”

赵师傅叹了口气。

伸手在姜岐头上短发上揉揉。

“好吧……你既然决定了，就自己安排好……”

“你也大了，师父能帮你的事情不多……”

“这样的环境，师父以后还要靠你……”

如果不是姜岐，连第一轮的交代材料他都过不去……

姜岐看着窗外雪光。

轻声道：“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蛰伏已沉淀，惊起向未来……”

赵师傅道：“走吧，你去上班……”

“我回家会告诉你师母……”

今日有雪。

玻璃板下没有压着采购单子。

姜岐去了趟四九城邮电局，给鲁城崖子镇青山村的宫素素拍去电报。

请她务必在年前来四九城……

再接了娄晓娥蘑菇蛋去娄公馆。

告诉娄一啸夫妇，宫素素也将一同去香江。

横竖姜岐现在不去，娄一啸与谭岚青也没说什么……

默默添上一个名字……

娄一啸问道：“那你师父师母呢？要不要一起走？”

“沉香那成份……”

说起来都是五种人之一，孙伴鹤跟娄一啸区别不大……

姜岐黯然摇头。

“师父不肯走……”

谭岚青叹了口气：“唉……”

留下来，才是煎熬啊……

……………………

时间过得飞快。

娄一啸那边找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伶人。

身长玉立，剑眉星目。

姜岐已经生得够好看了，这位伶人单论五官还要略胜一筹。

只是没有姜岐跟叶清灵那样飘然出尘的气质。

娄公馆会客厅里。

姜岐围着那位打扮的全盘西化的伶人，打了几个转。

不由得满心郁闷起来……

“爸爸，妈妈，这位也太好看了些吧……”

娄一啸谭岚青都笑了。

“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找个好看的，最好是比你还帅。”

“怎么，如今反而不开心了？”

娄晓娥揽着姜岐的胳膊。

看看那位伶人，又看看姜岐。

笑盈盈地道：“还是小七好看！”

“这位看上去，总觉得比小七跟师姐少了些什么……”

娄一啸道：“是气质。”

“小七跟他师姐的气质与寻常世人都不一样……”

“甚至，他们那个师父都没有……”

娄晓娥一拍手掌。

“爸爸说得对！”

不得不说。

南锣鼓巷９５号院耳房里的春风吹拂的效果不错……

娄晓娥本身又是个心大的，心情比刚刚得知要离婚的时候好得多……

那男子做了个西式礼节。

“姜先生，您好。”

“我是晓娥的远房表哥，也是青梅竹马，才从海外归来。”

姜岐笑道：“不错啊，居然入戏这么快？”

转头对娄晓娥道：“晓娥，只许他陪你逛两回街……”

“然后将消息悄悄传回南锣鼓巷９５号院就好。”

“从今天开始，你回院里的时间就要少些了……”

“我算着日子接你回去吵大架……”

娄晓娥被姜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

“吵大架，还要算着日子？”

姜岐一本正经地道：“当然。”

“我还得给你写剧本，准备道具。”

“有备无患嘛！”

………………

数日过后。

姜岐下班回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

吴疤子媳妇在倒座房里听见姜岐的自行车响。

急忙从倒座房里出来。

一手拉住自行车车把。

压低声音道：“小七啊……”

“嫂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横竖每每说出这句当讲不当讲不当讲的人……

到头来，一定会讲……

姜岐也只能道：“吴嫂子，有事你就直说吧……”

吴疤子媳妇左右看了看。

轻声道：“小七啊，你跟素素是师姐弟……”

“我看在她的情分上，也不会骗你……”

“今天，我去百货大楼办年货……”

“亲眼看见娄晓娥跟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逛百货大楼……”

“我悄悄跟着看……”

“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都是那男人付钱……”

“就只两个人，也没有看见蘑菇蛋……”

姜岐瞬间脸色铁青。

“吴嫂子，你说真的？！”

吴疤子媳妇悄悄地道：“比珍珠还真！”

“那男人穿着西装打领带，外面穿的那件大衣还带着貂皮！”

“莪要是不告诉你吧，心里又过不去……”

“告诉你吧，又怕你骂我乱嚼舌根子……”

姜岐磨着后槽牙道：“谢谢吴嫂子……”

“这事我自己去查查……”

嘴巴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被吴疤子媳妇知道了，不要多久，就会全院知道……

全院知道了，就是整个红星轧钢厂都知道……

不枉他戴上这顶子乌虚有的绿帽子……

次日，晚间。

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门口。

姜岐怒气冲冲地拉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娄晓娥往穿堂冲！

闫阜贵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被姜岐的脸色惊住了。

中院耳房里。

八仙桌上放着一张信纸，另外还有个粗瓷大公碗。

姜岐指指那张信纸，悄声道：“晓娥，先看一遍！”

“等会照着念！”

“注意语气，一定要凶巴巴的！”

“向西厢房贾张氏学习！”

娄晓娥飞快看了一遍。

随后，便传出姜岐跟娄晓娥剧烈的吵架声！

“娄晓娥！”

姜岐用力一拍桌子：“还是舍得跟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跟野男人逛百货大楼逛得乐不思蜀呢！”

“我的儿子呢！”

“蘑菇蛋呢？！”

“你将我的蘑菇蛋藏哪里去了？！”

娄晓娥看着故意拍桌子的姜岐直乐。

这也演的太好了吧？

姜岐指指那张纸，娄晓娥连忙念道：

“姜岐！”

“你到底有完没完？！”

“说了多少次了那是我远房表哥，从海外回来看爸爸妈妈的！”

“我带他去逛逛百货大楼买点年货怎么了？！”

“蘑菇蛋？！”

“蘑菇蛋今天有妈妈跟陈妈带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此时的耳房外。

早已围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娄晓娥嫁进来这么久，可从来没有跟姜岐红过脸……

傻柱更是忧心忡忡的看着耳房。

怎么回事？

忽然两口子吵成这样？

姜岐大声道：“放心？！你叫我怎么放心？！”

“下班回来，到处找不见你！”

“师父家师父家没有，娄公馆娄公馆没人！”

“天天跑去跟个野男人逛百货大楼！”

“要不是吴嫂子告诉我，我特地去百货大楼堵你！”

“脑袋上还不知道要戴多久的绿帽子！”

姜岐这话一说！

整个院里的人都炸开了锅！

什么？！

什么？！

娄晓娥也学会偷人了？！

一大妈不可置信的看着耳房的门……

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可怜的小七啊，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一大妈心中替姜岐难过，更是后悔平常对娄晓娥太好……

连眼圈都红了。

吴疤子媳妇冷冷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人家是资本家大小姐，看不起咱们的小七！”

“天天陪个男人逛百货大楼，有说有笑的！”

姜岐指指纸上一行字，娄晓娥大声念道：

“吴嫂子！”

“那是我娘家表哥！”

“你少胡说八道！”

姜岐怒道：“什么狗屁堂哥要整天跟着你，寸步不离？！”

“你自己说，我哪天去娄公馆没有看见他？！”

姜岐做了个点眼药水的动作。

娄晓娥急忙点眼药水！

哭道：“我算是瞎了眼！”

“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玩意！”

“这么大的屎盆子就扣人家脑袋上！”

说着将门一拉，哭着冲了出去！

姜岐用力将桌子准备好的碗，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碎瓷飞溅！

姜岐嘶声喊道：“娄晓娥！”

“有本事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这时候娄晓娥早已跑远了，上了停在院门口的汽车……

傻柱双眉紧锁走了进来……

“小七……”

姜岐沉沉摇头……

“柱子哥，你让我先缓缓……”

说着将耳房门合上……

门后，

姜岐终于忍不住抖动双肩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容里却看着有些凄凉，有些无助，凄凄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