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接过采购单子与介绍信，将那寥寥几行字看了又看。

还生怕是自己一时心神激荡看错了……

只要能去粤省广府，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他可是有真正香江身份证的人，而且昨晚他还抽中了另一件东西……

过关一事，半点不难。

蒋科长见姜岐拿着单子默然出神，问道：“小七，你怎么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为难？”

姜岐定了定心神，急忙对蒋科长笑道：“没有为难，没有为难！”

“我保证完成任务！”

怎么可能为难啊，他等这一天已经足足等了七个多月……

对娄晓娥蘑菇蛋母子的思念，就要从心里溢出来……

蒋科长满眼是笑：“不为难就好，快回去准备吧……”

“这次要用的食材不少……”

姜岐恍恍惚惚朝蒋科长笑了笑，整个人飘飘然，就像踩在云端里……

蹬着二八大杠离开红星轧钢厂。

直到回了寿比胡同，姜岐才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又掉出了眼泪……

终于能去香江了……

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儿子……

都在那一河之隔的对岸……

这一次，除了赵师傅之外，姜岐谁都没有告诉他要去香江。

就连傻柱问，他都只说是去粤省广府采购。

次日一大早，姜岐拿着介绍信去火车站排队买票。

这时候还都是普快，Z字开头的火车还没有。

从四九城到粤省广府要坐上一天多的时间。

没有吴九狮那位倔师父，姜岐没有打算再坐硬座，而是买了一张卧铺。

没苦硬吃，可不是他的风格……

只不过，在去广府之前，他还有另一個地方要去……

那也是他魂牵梦萦好些年的地方……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今次趁着去粤省广府，也好去看看……

无论是什么情况，也总是了结一桩心事……

提前数站，姜岐下了火车。

这里是他前世的家乡……

简陋的火车站，完全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姜岐找了个角落，放出二八大杠，朝东北方向附近的山村骑去。

这里附近有个煤矿，再过去不远就是大名鼎鼎的功勋铀矿。

曾经为邱小姐立下汗马功劳……

当然，现在那边还是特级保密单位，根本无法靠近。

从渡口上船后，很快到了那座村子。

村里的建筑还是他记忆里明清老宅与土墙屋……

姜岐进了村，绕过几条小巷后，站在一栋老宅跟前，沉默不语……

位置是对的……

但是门前的橘子树与桂花树都没了……

就连他记得很清楚的老宅门口两座石鼓也没了……

就连大门也不再是黑漆的，而是两扇木门……

一切变得似是而非……

姜岐一颗心直往下沉。

终究是不甘心……

在村里找到一位正在纳凉的老人，用家乡话问道：“嗲嗲，那边座大屋的主人是不是姓姜？”

老人茫然摇头。

“我们整个村子都姓陈，这里就叫陈家楼……”

“从来没有姓姜的……”

“后生家，你找哪个……”

姜岐如遭电击，踉踉跄跄往后退……

他的爷爷没了……

爸爸也没了……

那他呢……那怎么还能留在这个时空里……

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姜岐忽然转身就跑……

一头扎进村子前面清澈的河水中……

盛夏的河水，上面一层被阳光晒得滚烫……

下面一层河水兀自清凉……

姜岐此时心中无比混乱……

他害怕所经过的一切都是梦……

没有娄晓娥，没有蘑菇蛋……

没有师父师母，没有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

没有关于这个时空的一切……

到头来不过是他濒死前的幻想……

姜岐忽然狠狠一口咬上自己手背。

疼感，真实无比……

良久，姜岐才从河水里钻出来。

河边一群嬉水的孩子，诧异的看着他……

“大哥哥，你怎么衣裳都不脱，就下河玩水？”

姜岐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没有说话，失魂落魄的上了岸。

他连二八大杠都没放出来，默然朝林城方向走去……

渐渐，身上衣裳干了，头发也干了……

就跟从来没有下过河一样……

而心里那道裂缝却始终未能平复……

林城火车站，姜岐买了张明天去广府的火车票……

再去站前招待所入住。

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拿着介绍信盘问了半天……

才相信姜岐是因为下车抽烟，而没来得及赶回去车厢……

给他登记了一间房……

姜岐摇头苦笑，这静止的社会啊，还当真是麻烦……

半夜，姜岐宛若一道青烟飘了出去……

正午看见的那座老宅里，住着整整齐齐一大家子人……

没有一个是他的爷爷……

姜岐终于死了心……

回到招待所，倒头大睡。

梦里，也没有爷爷……

次日。

还是阳光灿烂的一天。

“哐哧！”“哐哧！”“哐哧！”

绿皮火车离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城。

姜岐默默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重生到这个时空两三年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想要回家乡看看……

甚至还幻想过，能够遇见年轻时候的爷爷……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老人家说……

谁知道，就连爷爷这个人都没有了呢……

心如刀割……

此地距离广府不远，不过数小时的车程已经到了。

这时候的广府火车站还在大沙头。

出站之后，姜岐先随便找个招待所住下。

时间还早，他先完成采购任务再去鹏城过关。

如今的广府已经很繁华，爱群大厦就是广府地标建筑。

珠江两岸有密密麻麻的水上人家。

哪怕是现在这个年头，大街上人头攒动。

商铺，餐厅，百货公司依旧喧嚣热闹。

不愧是十三行所在地。

姜岐没再去广府附近人民公社，而是就近在商店将食材采购齐备。

然后再去鹏城。

此时的鹏城还隶属于粤省广府宝安县，距离很近，不过一百多公里。

见到罗湖口岸那座出入境旅客检查楼的一瞬间，姜岐奇异般的松了口气。

过关后，便能见到娄晓娥与蘑菇蛋母子……

手续很顺利，那天统子同学给力的让他抽中一张《香澳同胞回乡介绍书》。

一切都是光明正大。

过了口岸，已是香江土地。

如今的香江，正是鱼龙混杂，帮会横行的时候……

姜岐看看身上格格不入的衣裳，笑了笑。

随便走进一个角落，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玄青色名牌西装。

这笑贫不笑娼的地头，总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街上密密麻麻繁体字的招牌。

电车，汽车，摩托车，飞快行驶在繁华大街上。

是处高楼林立。

姜岐长长舒了口气，先找了金店，换点香江币。

如今的香江币有一十，一百，五百的钞票，也有一豪，一元，十元的硬币。

但是他前世的大金牛，却要在七十年代后才正式在世面上流通。

姜岐今次过来并不打算买楼，也不能停留多久，所以没换太多香江币。

离开金行，先从上水坐大巴去油麻地。

见了吴九狮与叶清灵宫素素再过海去见娄晓娥与蘑菇蛋母子。

车窗外衣着靓丽，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

有穿旗袍的，有穿洋装连衣裙露胳膊露腿的。

姜岐暗暗觉得好笑。

这样的打扮，要是回了四九城，绝壁得被街道大妈拖去批评教育……

只不过隔了一条鹏城河啊，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上车，下车。

开门，关门。

一个多小时后，汽车在油麻地停下。

姜岐下了车，活动活动手脚。

眼前的油麻地跟他前世来旅游的时候，变化还是很大。

随便找了个路人问路。

“唔该，九狮武馆点行？”

路人听完姜岐说的话，像是见了鬼般的转头就跑。

边跑边喊：“唔知！你唔好问我！”

姜岐满头雾水……

师父又干了些啥，将路人都吓成这样？

索性在路旁叫了辆黄包车。

黄包车车夫听见九狮武馆四个字也是浑身抖了抖。

“后生仔，你去做咩？”

姜岐笑道：“探亲！”

黄包车车夫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盘。

见姜岐斯斯文文，白净清秀。

压低声音问道：“真定假？这个月去九狮武馆踢馆的人都说探亲……”

“冚棒缆横着出来嘅……”

姜岐龇牙一乐。

终于知道开始那路人为什么跟见了鬼似的了……

原来是怕他也是找九狮武馆踢馆打架的……

“真嘅，我呃你做咩？”

姜岐前世家乡距离广府不远，受粤省文化影响极深。

所以，他一直会说广府话。

黄包车车夫这才让姜岐上了车，拉着朝九狮武馆跑。

姜岐慢慢套问黄包车车夫九狮武馆情况。

在街面上跑生活的人，大都健谈。

就跟姜岐前世出租车司机一样。

听姜岐问他，那黄包车车夫立即夸夸其谈起来。

“你系真唔知啊，那个馆主好犀利！”

“成条街都打遍，都唔一个走出三招！”

“身边仲有两个娇滴滴靓女，功夫了得！”

姜岐哈哈大笑！

自家师父果然是闯出了名头！

到了志和街口，黄包车车夫怎么都不肯进去……

这条街再进去就是庙街榕树头……

如今两边全是密密麻麻的武馆。

“后生仔，进去走几间，就看见门头了！”

姜岐给了车费。

黄包车车夫接了钱，立即像脱了缰的野狗一般拉着车窜走！

这里武风极胜，稍不留意就会大打出手……

顺路往街里走去。

两边武馆里依稀能听见练拳练棍的声音。

九狮武馆是栋两层小楼。

一楼做跌打馆，二楼就是武馆。

门口居然排着长队……

男女老少皆有，其中还不乏有一看就是混字头的帮会人士。

姜岐笑了笑，虽然这里是油麻地，但是哪里来的这么些跌打损伤的人？

当即越过人群，朝大门走去。

他这一动，惹得整条队伍纷纷大喊！

“扑街啊！”

“看不见要排队？！”

“滚后面去！”

姜岐懒得理会，继续朝前走。

一条纹身大汉冲出队伍，喝道：“扑街，去排队！”

说着伸手朝姜岐一把抓来！

姜岐手一抬：“滚！”

“我今天心情好，懒得打架！”

那条纹身大汉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踉跄数步，退回原位。

莫名其妙看看自己，又看看一身玄青色西装，斯文秀气的姜岐。

一时间愣在当场。

店面里。

正在给人看诊的叶清灵，忽然嘴角上弯，微微一笑。

对那名患者道：“你先等等！”

随即从店里飞身跃出。

“师弟，你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