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重阳节,姜岐四处派送完重阳糕与菊花酒后。
跟着王世襄,朱家溍,陈梦家等人去了西山。
孙伴鹤毕竟年纪大了,姜岐没让老爷子一道山上。
古人认为重九之时,天气下降而地气上升,天地二气相交,不正之气弥漫。
为避免接触不正之气,须登高山以避重九之邪气。
所以,今日前来西山的人自然很多。
都是按照传统风俗前来登高望远。
四人找了个安静地方席地而坐。
姜岐铺上餐布,将提梁食盒里准备好的酒菜一样样往餐布上放。
王世襄笑道:“还是小七做的事有野趣。”
朱家溍打趣道:“得了!得了!”
“知道你们一老一小,臭味相投,就别再互相吹捧了。”
陈梦家拉着姜岐道:“小七,上回那两件残片,在甘省大地湾遗址又找到了十来片……”
“如今正组织专家学者研究破解……”
“夏所长嘱咐我一定要多多感谢孙老爷子跟你……”
“那些残片字符足足让我国历史多了三千年!”
姜岐急忙问道:“既然组织专家学者。”
“陈伯父,您要不要去甘省大地湾?”
陈梦家诧异道:“我研究金文跟汉简……”
“对那些字符不了解啊……”
陈梦家若是如今带着早已好转的赵萝蕤去甘省大地湾……
或许还能逃过那一天来临……
姜岐道:“不都是研究嘛,您多看看万一就能懂了呢……”
“就算学着玩玩嘛!”
来日大风,从上往下吹……
偏远些的地方,反而更好……
陈梦家啼笑皆非。
“这是什么孩子话?”
“哪一项学术研究,不得穷极一生之力。”
“怎么能是玩玩而已?”
姜岐朝王世襄举举杯。
“学习王伯父啊,哪一样玩儿他没玩出世间顶尖水平?”
说起这个,王世襄立即得意洋洋。
“那是,那是!”
“说到玩,别说四九城,就全国都没几個能比得上我的!”
“这叫玩物不丧志!”
朱家溍喝着酒乐道:“得亏你还好意思说!”
姜岐陪着喝了两杯酒,问道:“王伯父,吴南星,您熟悉不熟悉?”
王世襄道:“这不是一个人,是三个。”
“三家村札记。”
姜岐道:“我知道,我是想问具体的。”
“比如吴伯辰与马南邨。”
繁星虽然也遭劫,不过活到了九十年代。
暂且不用问。
王世襄看了姜岐一眼,轻声道:“你向来不中意郭沫若,也不会中意吴伯辰。”
“问他做什么?”
朱家溍嗤笑着补充道:“说两件小事。”
“此人曾经批判一手提携他的恩师胡适……”
“胡适之做过我的老师,没给过我什么,我之有些知识,主要是靠自学……”
“前些年沈岳焕沈老哥遭难,在博物馆扫地……”
“见到此人,想着照旧握手,直接视而不见……”
“呵呵,呵呵。”
就连陈梦家都道:“还是那一年,在章罗同盟问题上……”
“此人为了自己的前途,拿出建国前秘藏的老友私信,污蔑构陷,落井下石之事,不胜枚举……”
“跟郭沫若一道主持拆城墙,挖定陵,造成的损失,你也是知道的……”
姜岐轻轻呼了口气。
此人死的当真不冤枉……
难怪那位中年妇女朝他下手,这满身小辫子……
果然,这些隐秘之事,还得问同一圈子出来的人……
姜岐又问道:“马南邨呢?”
这下三位大师级别的人物脸色都好看了起来。
王世襄笑道:“去年,他还无偿捐献一百五十多卷字画给中国美术馆。”
“其中包括东坡真迹《潇湘竹石图》,沈周的《萱草葵花图卷》。”
“唐寅的《湖山一览图》、吕纪的《牡丹锦鸡图》、仇英的《采芝图》等,多属国之瑰宝。”
“不是跟雪斋他们一起去看的?”
“小七,你忘了?”
姜岐啼笑皆非地道:“王伯父,那次盛事没我!”
“您没带我去!”
其实,在马南邨这幅苏轼真迹背后,还有个小故事……
马南邨在思想正治,组织经济那会子就躲不过……
还是小石桥胡同里的那位出手救了他一把……
只不过救得一时,救不得一世……
王世襄拍了一把脑门。
笑呵呵地道:“请孙老爷子的时候叫过你,当时你去了香江……”
“我也老了……”
顿了顿又道:“小七,你问他们做什么?”
姜岐轻声道:“我那师姐先医后卜,如今行走大江南北,正研究连山,归藏……”
王世襄听得一乐。
“清灵姑娘算出来的?”
姜岐点点头。
“嗯,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就是师姐行遍大江南北编的。”
“只不过,师姐不愿要这虚名,挂在卫生部名下。”
三人肃然起敬!
“好!好一名奇女子!”
《赤脚医生手册》发行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几位当然知道。
朱家溍问道:“令师姐算出什么?”
姜岐沉声道:“岁星当空……风起青萍之末……”
随手用酒水写下几个字,复又抹去。
此时,山风阵阵,林间幽深。
三人都是经过风浪的人,看着字迹,不觉都有些毛骨悚然……
姜岐轻声道:“王伯父,朱伯父,陈伯父……”
“实不相瞒,老爷子家中古籍善本,字画珍玩,我已经帮他转移妥当……”
“来日……”
“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家中珍藏,可托付于我……”
王世襄向来不拘小节,笑道:“信得过!”
朱家溍与陈梦家也连连点头:“到时候一并托付。”
姜岐看着陈梦家那张俊朗的脸,想要提醒他明年之事……
只是又怕玄异太过,就连推叶清灵头上都说不清楚……
想了想半天才道:“陈伯父,师姐明年开春回四九城……”
“我让她见见您……”
当日陈梦家带赵萝蕤去寿比胡同治病,见过叶清灵多次。
自然知道叶清灵与常人不同。
问道:“小七,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其实姜岐明里暗里点过他多次。
只是一来时机未至,二来他研究事忙。
陈梦家当时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姜岐苦笑道:“陈伯父,会医书会卜术的人不是我啊……”
“等明年开春师姐回来再说……”
此时,日影初斜。
姜岐将东西收好,结伴下山。
这三人里王世襄与朱家溍尚能平安。
诗人气质的陈梦家是千难万难……
………………
一个月后。
文会报上,一篇名为《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横空出世。
顿时一石惊起千重浪!
王世襄,朱家溍,陈梦家三人猛地想起重阳节那天姜岐提醒的话。
俱都脸色发白……
那位清灵姑娘还当真成了精……
姜岐看着文汇报上的文章,一颗心紧紧被揪住了一般……
每一个文字都在眼前跳舞……
脑海当中,黄钟大吕,齐齐作响……
此时已是重九深秋,四九城气温渐低。
耳房当中虽然早已点起了炉子。
姜岐忽然觉得从哪里有透骨阵阵寒气袭来……
这寒意,不从外界而来……
而是从内心深处,嗖嗖往外乱窜……
姜岐皱皱眉,他是早已寒属不浸,风雨不沾的人,哪里来的寒气?
旋即盘膝坐下,五心向天。
这一运转内气,登时傻了眼……
天杀的……
怎么一点预兆没有……
只听傻柱在正房外喊道:“小七,吃饭了!”
姜岐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脸色煞白,牙齿咬得嘎吱响……
浑身内气疯狂运转……
“蓬!”一声轻响!
在这时局即将动荡的档口,他的罡劲境界缝隙也陡然松动……
姜岐不由得暗暗叫苦……
要命……
怕是这个时候要突破……
师父师姐一个没在……
他要敢在四合院里突破,这方圆数百米怕都得夷为齑粉……
傻柱叫了数声,没听见姜岐回话。
又见耳房中亮着灯光。
过去问道:“小七,睡觉了吗?”
姜岐此时正在强行收拢四处乱窜,寻求突破之机的内气。
颤声道:“柱子哥……”
“快……快……进来……”
傻柱一听姜岐的声音不对,心里有些慌……
这是病了吗?
急忙用备用钥匙打开耳房房门。
见姜岐强行保持盘膝而坐的姿势,却摇摇欲坠。
更兼脸色煞白,猛地吓了这一跳!
连忙问道:“小七,你怎么了?”
“是不是病了?”
姜岐道:“柱子哥……”
“快……快……用自行车带我去箭扣长城……”
“我,我怕要突破了……”
“师父,师姐都不在……”
傻柱二话不说,将姜岐往二八大纲后车架一放。
急忙朝院外冲去。
冉秋叶听见动静,连忙问道:“柱子,小七,你们去哪里?”
傻柱道:“秋叶,帮小七关灯关门,我们马上回来!”
旋即离开南锣鼓巷95号大门。
疯狂蹬着二八大杠车蹬子!
身后姜岐的身上的寒意,隔着几层衣裳都像是块大冰块……
到箭扣长城,已经是深夜。
此地是野长城,地势险峻无匹。
傻柱的修为远远不及叶清灵跟宫素素……
背上背着一个人,一路跌跌撞撞……
好容易到了群山之巅……
姜岐道:“到了,柱子哥,放莪下来。”
“你退远些,越远越好……”
事发忽然,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就算气机牵引,惊动海子泉山里藏着的隐世高手也没办法了……
姜岐定定神,一步,一步走向夜空深处。
倏尔仰头大喝!
“一剑斩落风云,一刀劈断因果!”
“大浪起时天下惊,今日方知我是我!”
随即在傻柱眼中,看见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奇景……
不远处……
黑云翻滚,汇聚成团。
云团越来越大,云中更是变幻万端……
似若大海潮生,似若千帆竞度;
似若千军万马,似若烽烟战火;
似若血海森罗,似若群魔乱舞;
狂风在半空凄厉盘旋,黑云中的幻像还在一层一层叠加……
飞沙走石,草木移位。
前方处处,迥非人间气象……
倏尔,无数道电闪雷鸣,呼啸而至!
闪电当中,姜岐手中长剑宛若匹练横空!
傻柱奇怪的看看自己周围,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就像是所有的异象奇景,都局限在前方不远处宛若蛋壳般的小天地里……
分明应该是嘈杂喧嚣的雷霆暴雨,傻柱却什么都听不见……
只能看见那方小天地中,姜岐的身影虚无缥缈,宛若虚幻梦境。
渐渐,姜岐剑法愈来愈淡然,身影愈来愈清灵……
小天地里,黑云一层层打散……
云中幻像被灭破灭一次又一次……
紧着着,风声停,暴雨止,雷声歇,霹雳散……
下一瞬间!
前方那个宛若巨大鸡蛋般的小天地,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劈成两半!
就在鸡蛋碎裂的刹那,方圆数百米全部化为齑粉!
就连一小段长城都被夷为平地!
傻柱更是像是被什么当胸狠狠揍了一拳!
两眼一黑!
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