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城的秋,永远是最美好的季节……
蓝天如洗,流云如丝。
姜岐大清早先赶去工人医院,帮着傻柱接冉秋叶母女出院。
合作社的人力三轮车停工,没有两辆二八大杠带不回去那么些东西。
傻柱细心的给冉秋叶围上丝巾。
“还好今儿天晴,没什么风,不怕被吹着。”
姜岐后车架上放着那天来生娃的时候,傻柱提前准备的生活用品。
到底已经是两个娃的父亲,水壶奶瓶尿片子襁褓小杯子什么的一大堆。
姜岐用根绳子绑好,笑道:“走吧,回寿比胡同坐月子。”
冉秋叶想了想才道:“小七,不如还是回院里……”
“有一大妈跟老太太帮把手……”
“别忘了,柱子跟你还要上班呢……”
女人到底心思缜密些。
姜岐想着也笑了。
“成,那就回院里休养。”
“我只觉得寿比胡同那边清静,院里怕是吵的慌。”
“忘了没人照顾……”
回南锣鼓巷95号院还早得很。
一大妈看见傻柱一家三口回来,心中自是欢喜。
叶清灵亲手配制的药膏灵验的很。
只一夜功夫,一大妈手臂上的淤青已经消了……
连忙接过猫猫抱在怀里。
轻声道:“秋叶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一大爷这事闹的,我都没去医院陪陪你……”
冉秋叶微笑道:“一大妈,没事。”
“以后猫猫还要您帮着照顾……”
傻柱搀扶冉秋叶进里间躺下,一大妈跟着进去帮忙。
姜岐卸下后车架上的生活用品。
对傻柱笑道:“柱子哥,你还有陪产假吧?”
“我先回去上班,见见师父跟聂叔魏叔他们。”
“放在寿比胡同里的食材,等我晚上下班再带回来。”
傻柱乐呵呵地道:“成。”
姜岐道:“那我先回厂里上班。”
一大妈见姜岐要走,急忙将猫猫放在冉秋叶身边。
出来拉着姜岐嘱咐道:“小七,记得你一大爷的事……”
姜岐拍拍一大妈手背。
“一大妈,您放心……”
“我等会就跟师父说说……”
姜岐这才骑着二八大杠去红星轧钢厂。
副主任办公室。
还没到今天开会,学习的时间。
赵师傅面带忧色,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连姜岐进来,他也只是叹了口气……
“小七,我终于知道你的远见了……”
“原先你两位舅父,舅母的同事死了好些……”
姜岐当然知道如今各大高校中的情况……
学生嘛,自古以来都是最最青春热血的一群人……
姜岐蹲在赵师傅跟前,轻声问道:“师父,家里没事吧?”
“师母可好?”
赵师傅道:“上次你去接她回来,就没事了……”
当然不会再有什么事……
姜岐上回去接人的时候,蕴含内气的一声暴喝,可不是开玩笑的……
非但是孙沉香,连闫阜贵鲁小梅穆老师都算是他一声断喝保下的……
直至今日,红星轧钢厂里的那些学生们,都还有心理阴影……
姜岐问道:“那是厂里有什么事?”
赵师傅倏尔眼眶一红。
“教你学大货车的何师傅还记得吗?”
姜岐心弦一紧,连忙问道:“记得,何伯怎么了?”
赵师傅黯然道:“他,他没了……”
姜岐想起那条跟赵师傅差不多魁梧精壮的汉子……
手把手教他开大货车的样子……
心中一疼……
问道:“怎么会没的?”
“咱们厂里?不应该啊……”
魏厂长绝对不会下死手……
赵师傅摇摇头:“不是咱们厂……”
“那天有年轻人组织来咱们厂来参观指导……”
“参观到车队的时候,你何伯性子急,得罪了他们……”
“当天被揪出来,晚上就没了……”
姜岐眉头大皱。
“咱们厂里的保卫科是吃干饭的啊?”
“不会去抢回来?”
这时候的保卫科可是有枪的……
赵师傅叹道:“谁敢啊……那么多人……”
“当时要是你在还差不多……”
“眼睁睁看着……”
“你聂叔开口想劝,挨了个大比兜……”
姜岐心里难受,闭了闭眼睛。
正好广播响起。
赵师傅道:“走了,过去学习学习……”
“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個头……”
姜岐抿抿嘴唇,一言不发。
大势如此……
等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好了……
委会办公室。
聂副厂长等人已经到了。
看见姜岐,聂副厂长欲言又止……
随即组织学习,开会……
等到中午散会,才悄悄拉走姜岐。
“小七,总算回来了……”
“手稿呢?给你冯家姑姑了没有?”
姜岐道:“我昨天回来,晚上给了冯丹父亲。”
聂副厂长揉了一把脸,叹道:“希望有用……”
姜岐道:“应该还是有用的……”
“让四姑配合冯家那边就好……”
又问了问聂家老爷子情况。
聂副厂长叹道:“好在我家老爷子很久不管具体事务……”
“他到底在西苑,暂时没事……”
姜岐略微放下了心。
接着问道:“聂叔,何师傅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后事呢?”
这个时期,压根不会再有什么灵堂……
所谓后事,就是化人场上走一遭,再去工人墓园找个地方埋了……
聂副厂长压低声音道:“我安排了人,已经入土为安……”
“当时,实在是没法子……”
姜岐知道他护不过这么多人,轻声道:“聂叔,不怪你……”
“要怪就怪这贼老天吧……”
此时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这贼老天哪里看得见人间疾苦……
跟聂副厂长说了几句话后。
姜岐又悄悄去找魏厂长。
以他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三楼魏厂长办公室里。
自然将人狠狠吓了一跳。
魏厂长苦笑道:“小七,我这天天担惊受怕的,还经得住你跑来吓我?”
“有事吗?”
姜岐笑了笑。
“魏叔,讨个人情。”
“咱们厂那老八级钳工叫易中海的,松松手吧。”
“家里还有个病恹恹的老伴……”
魏厂长急忙道:“小七,我知道这个人……”
“只是没想到是你们院里人自己揪出来的……”
“成,既然你开了口,以后上台没他了。”
姜岐道:“多谢……”
魏厂长问道:“小七,你未来岳父岳母还好?”
姜岐道:“没什么事,我昨儿才去看过。”
魏厂长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依附冯家已久。
当真有什么大事发生,自是一根藤上的瓜,撕罗不开。
姜岐还要说些什么,楼下一阵高昂激越的声音响起!
魏厂长脸色骤变!
“小七,快走!”
他们分属不同阵营,明面上是该打生打死的人。
万万不能被看见姜岐跟他说话……
姜岐身形一晃,丝滑无比从三楼窗户消失……
魏厂长看着姜岐消失背影,用力揉了一把脸。
转身下楼,对着年轻工友,露出了打了鸡血般的狂热神情!
右手高举,喊着小册子上的话: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年轻工友同样齐声呐喊!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浩浩荡荡人群朝车间方向冲去!
旋即,从车间方向又涌出一群人!
以聂副厂长,赵师傅为首。
同样高呼着小册子上的话!
这叫做打小册子仗,然后便是大型辩论。
看似轰轰烈烈,如火如荼。
其实,双方克制的很。
大型辩论完后,各自找各自的高台空地开个会……
推出人来接受严厉的批评……
拳脚当然还是还有的……
但是跟其他地方高帽木板一色,皮带棍棒齐飞的惨烈完全不同……
姜岐早就悄无声音的进了人群……
将眼前这一幕看似荒唐,实则可控的场景看在眼中……
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样啊,其实还好……
甚至他身边几个钳工车间女工,还有心思说八卦……
“听说没有,朝内大街十六号闹鬼呢!”
姜岐装模作样回头:“啥?”
女工道:“就是你前岳父家,娄公馆!”
“搬进去住的那些人,怕是受不住那资本家的豪华宅子!”
“个个都横七竖八睡在院里草坪上!”
姜岐心中暗乐。
过两天再去吓吓,让那些人多敬畏些也好。
保护好娄公馆,等日后腾退。
要知道娄公馆的房契还在他身上。
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怎么回这样?”
“我那前岳父住的好好的……”
另一名女工压低声音道:“娄公馆算什么……”
“咱们厂赵主任岳父,一家子不是齐齐整整留了遗书死了么……”
“那边闹得才凶……”
“人都睡在院里不算,连旧家具都没了……”
“听说是孙老爷冤魂不散……”
“恨别人住他的院子来着……”
“还有人听见半夜有老人孩子的读书声……”
姜岐暗中笑得更厉害了……
这瞎话编的倒是给了他个思路……
他袖里乾坤技能空间里有录音机……
改天去芳嘉园胡同3号院,请王世襄他们吟唱几首诗录上……
那“鬼”闹得更十足十了……
姜岐装着揉眼角……
“说起孙老爷子,我见过好多次……”
“多好的一个老人啊……”
女工看看台上的一群人,低声安慰道:“小七,你回去也安慰安慰你师母……”
“咱们厂算是很好了……”
“外面……”
姜岐也转头看了看台上。
大部分还是当初洗澡洗手那会没下楼的人……
不算冤枉,也没留意……
等到散会,跟赵师傅赵建国三人一同回豆角胡同。
赵春云,赵春秀都在上初中。
如今也停学在家里。
穿着绿军装,梳着两条麻花辫,别着像章。
跟姜岐那天才下火车时候的装扮一模一样。
姜岐笑了笑。
“春云,春秀,在家还这么个打扮?”
赵春云笑嘻嘻地指指胳膊上的袖章,道:“小七哥,我有这个呢!”
“随时听从召唤!”
孙沉香是被学生们狠狠吓过的人,连忙道:“春云,不许胡闹!”
赵春云忙道:“妈妈,我没有胡闹!”
“我还悄悄帮了李老师呢!”
赵春云今年已经十四岁,早已是少女模样。
姜岐不好再跟小时候一样扯她麻花辫……
只能轻声道:“春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坚持初心……”
“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学那些不好的风气……”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潘多拉魔盒的故事吗?”
赵春云赵春秀都道:“记得……”
姜岐叹了口气。
“终有一天……”
“潘多拉的魔盒将收回放出去的灾难……”
“这人世间的贪婪、虚无、诽谤、嫉妒、痛苦、争斗、疯狂、血腥、暴虐,统统消失不见……”
“换上幸福,平安,和平,善良,希望……”
“春云,春秀,坚持初心,做好自己……”
两个小姑娘齐刷刷懵懂点头……
孙沉香却是眼圈陡然一红……
那一天,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