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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儒家的真面目?

将赵禹的些许异常暗自记下,刘荣便将话头一转,生硬开启下一个议题,将舆论问题暂且略过了。

——舆论这个东西,什么时候都会有的。

尤其是本次科举,与后世历朝历代的科举,都有一个根本性的不同。

诸子百家还在。

华夏思想学术界最活跃、最复杂,同时也是最为激进的时期,并没有完全被历史的车轮所碾碎。

不同于后世,那些儒家早已垄断学术界的时代——如今汉室,还保留着诸子百家当中的绝大多数‘显学’。

后世人常说: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统一了华夏思想界,奠定了华夏文明以儒家文化所推崇的仁、义、礼、智、信等道德规范,为文明根基的基础。

刘荣对此却持有保留意见。

——经过春秋战国数百年,诸子百家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即便各家学说的思想哲学偏重点有所不同,但最终想要达成的目标,和基本的道德价值体系,其实都是百变不离其宗的。

最终目标,无外乎‘致君尧舜上’,使民富、使国强,使天下安定,使国家富足。

区别只在于达成目标的具体手段,以及达成目标过程中倚靠的力量。

黄老学认为,水利万物而不争,要想让国家富强,那政府就该像水一样——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就搭把手、使把劲儿;

用不到你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无为而治’,任由天下人自我发展就好。

法家则认为,百姓民生来愚钝,与其费劲巴脑的教化、开智,不如直接以法制作为约束,以国家力量去引导民众,朝着共同的远大目标使劲。

说的直白点,就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种地就种地,让参军就参军,让修长城修长城,让修直道修直道;

别问为什么,说了你也不懂,照做就是。

儒家算是个异类。

在儒家看来,要想让国家、文明强大,就需要让这个国家、文明的每一个个体都强大起来。

即:让每一个人,都成为文武双全,能读书认字、能骑马射箭,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道德君子。

至于具体怎么做?

——正所谓: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所以,那些‘仓禀、衣食皆足’的地主、豪强,必然是懂礼节、知荣辱的榜样。

既然他们已经知礼节、知荣辱了,那也不用费劲儿了——就让他们发挥一下榜样的力量,带一带那些愚昧的底层民众就是……

从结果来看,这三大显学的思想哲学,显然都有些太过于理想化。

——黄老所提倡的小政府模式,虽然在和平年代降低了政府维护成本,却也大大降低了政府对地方的掌控力度,甚至隐隐朝着‘无政府’的方向靠拢。

这也是黄老学作为汉家的开国执政学派,如今却愈发衰败的原因之一。

因为随着始皇一统,华夏文明正式被注入‘统一’‘集权’的基因,中央集权,已经愈发成为华夏封建政权所向往、所想要达成的远大目标。

尤其当今汉室,在太宗孝文皇帝长达二十七年的‘无为而治’后,于先孝景皇帝年间,正式进入了‘原始资本积累完成,开始大踏步开疆拓土’的高速发展时期。

简而言之,就是从与民休息,转变为了中央集权。

也就难怪提倡小政府的黄老学,与如今汉室中央集权的总体方针相悖,故而逐渐淡出权利决策层中心了。

至于法家那一套高压政策,显然也不行。

——拿老百姓的命当国家进步的燃料,不让问、不让说,只叫百姓老老实实听话,任劳任怨的累死在基建项目上?

后世的绝大多数监狱,都没这么不人性!

追求美好生活,永远都是人类最本能的向往。

这种本能向往被压迫的越狠,最终的反弹就会来的越激烈。

秦二世而亡,一夜崩塌,就是再直白、明确不过的佐证案例。

至于儒家那一套‘乡绅治国’,寄希望于豪强地头蛇起榜样作用,乃至于先富带动后富,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哪家地主那么好心,会教底下的佃户如何成为地主?

埋藏于人类基因深处的自私自利,只会让他们绞尽脑汁,以求将佃户的子孙后代,都变成永远都要为自己劳作、被自己剥削的佃户。

敲骨吸髓,人家都嫌你骨髓不够香、不够多,又怎么可能把你培养成竞争对手,一同奔赴更好的明天?

所以,无论黄老学的‘小政府无为而治’,法家的‘中央政府高压统治’,还是儒家的‘政府无为,乡绅治国’,显然都是或不符合人性、或不符合现实的,过于理想化的方法。

但他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国富民强,国泰民安。

甚至于农家、医家,乃至小说家、阴阳家等,最终的目标也都是这个,只是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方法。

路径不同,目标一致,不外如是。

至于道德标准,那就更是高度一致了——不外乎华夏文明最朴素的:忠孝友善,人伦孝悌等。

你说儒家崇尚仁义礼智信,难不成法家,就推崇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了?

儒家讲究‘温润君子’,难道墨家讲的就是穷凶极恶、悍匪暴徒了?

显然都不是。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诸子百家一大抄。

在道德标准层面,除去一个‘杨朱唯我,不以物累’的异类,诸子百家所推崇的,基本都是朴素的:与人平和、友善,敬重长者,友爱幼者之类。

所以,在刘荣看来,汉武大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说他是‘奠定了华夏文明讲仁义礼智信的道德体系’,多少有点欺负后世人没见识,不懂诸子百家其他学说的价值体系了。

倒是统一华夏思想界,是独尊儒术实打实的现实意义。

理解起来也很简单:在汉武大帝之前,诸子百家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黄老说无为而治,法家说高压统治,儒家说乡绅治国;

墨家说无政府共产,兵家说打下全世界,农家说种地就能强国……

各类说法五八门,偏偏每一家的说法都有点道理,让你根本分不清谁对谁错。

这又会导致中央政府有什么大动作的时候,你作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普通民众,往往就会陷入无以复加的迷茫、纠结。

好比某年冬天,你所在县的县衙发布公告,说是你们县唯一的一条大渠淤堵了,要召集全县青壮,赶在开春前把渠道清理干净,以免影响来年春耕。

这本来是一件不值得思考的事——利国利民,干就完了。

但你身边的人,开始对此事发表褒贬不一的看法了。

——村头治黄老的老人家说:国家不是这么治理的,放任不管才是上策;

至于淤堵的水渠,堵到一定程度了,就会被水流自然冲开,并不需要特意投入人力物力去疏通。

这大冷天的,官府居然还征召苦命农户家的青壮,去进行无偿体力劳动,分明就是残民!

你有心反驳,但觉得老人家说的不无道理。正当你要认可老人家的说法,决定拒绝县衙征召,并痛骂几声‘狗官残民’的时候,邻居家的远方表亲来串门,也就此事发表了观念。

据这位法家出身的青年所言,县衙征召青壮疏通水渠,这是官府关心民众、重视百姓生计的体现。

官府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却也还是费心费力的发布了公告,决定带领老百姓疏通渠道,以更高的迎接来年春耕。

这是善政。

生活在这样的县,有这样积极向上、将百姓放在心上的父母官,你做梦都该偷着乐!

这个说法,你也觉得有点道理。

但有些无法判断这个说法,和村头老先生那个说法,二者到底谁对说错。

不等你做出抉择、判断,村长家的老儒又发话了:哎呀

事儿是好事儿;

但这种事儿,怎么能让贪墨成习、受贿成风的官吏来做呢?

这分明就是把一件大好事,交给一群道德败坏的人去干呐

又怎么可能会得出好结果呢?

这种事儿,还是应该由地方表率,也就是乡绅这样的代表性人物去办。

然后,你就麻了。

不就是挖个渠吗?

家里有地,觉得通渠对自己家有利的,便派家中青壮去帮忙不就是了?

怎么还整出这么多弯弯绕?

搞得你这个原本知道这是好事儿的人,都有些分不清这事儿是好是坏,甚至办这事儿的人,究竟该不该负责这件事儿了。

这都还算好的。

——你们县只有这么三个不同学派的知识分子,这都还算好的。

据说隔壁县,还有一个墨家出生的墨者,一听要疏通水渠,就自发召集民众把活儿给干了。

搞得当地县衙往上报,都不知道该怎么写报告——写事儿办成了也不行,说没办成也不对,怎么都别扭……

更要命的是:不单你这么个老百姓纠结、迷茫,就连县衙那些个官老爷,也被这五八门的说法给整麻了。

县令觉得黄老说的有道理,这事儿就不该官府去管,迟迟不肯在动工书上签字;

县尉觉得法家说的有理,无论是为了使命还是仕途,这事儿都必须得干。

为了这事儿,二人还起了不小的争执。

顶头两个神仙打架,底下的‘池鱼’也争的面红耳赤。

主簿说了:儒家说得对,这事儿就该乡绅去干;

吏篆又说了:墨家的人有本事,把事儿交给他们准没错,省时又省力,还什么都不用做……

就这么乱了好几年,渠道也迟迟没能疏通。

灌溉不足,导致县里的农田肥力越来越差,当地官员被迁、免了一茬又一茬。

而水渠疏通的事儿,也随着县衙班子换了又换,而周而复始的陷入扯皮循环,迟迟没能落到实处……

等汉武大帝独尊儒术,一切就都简单多了。

——中央明确规定:儒家是对的!

那无论是底层民众,还是地方官员,大家谁都不用纠结了——就按儒家说得来。

该乡绅负责就乡绅负责,官府该支持的时候支持,该闭嘴的时候闭嘴。

等事儿办完了,老百姓的农田不缺水灌溉了,乡绅也赚到自己想要的名望了,地方官员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政绩拿到手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凡是与此事有关的各方,就没有不受益的……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历史告诉刘荣——并非如此。

就拿同样一件事:疏通渠道举例。

头一回,乡绅负责此事,自然是替官府代劳,充当一个组织者的角色。

但慢慢的,随着官员因政绩累计升迁,而走了一茬又一茬,地方乡绅也愈发‘德高望重’,事态,就会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应该分发给青壮的吃食、工钱,没了;

——原本该疏通的公共大渠,开始变成了乡绅家的私渠。

再然后,青壮们开始‘付钱上班’了;

十里八乡,但凡哪家富户需要重劳力,就都要通过这种‘乡绅治国’的方式了。

政府拨的项目款,乡绅吃了;

青壮上交的‘上班费’,乡绅也吃了。

顺带着,乡绅家以后再有什么活儿,也都再也不用钱了不说,甚至还能从苦哈哈的农户青壮手里,收上来一笔‘上班费’。

美其名曰:孝敬。

再然后,力工们找不到活计了;

地方官府越来越懒、越来越习惯于把所有的事,都丢给乡绅去负责。

时日一久,官府就成了看客,乡绅反倒成了地方的统治者。

如此数百年后,某一届官府班子突然想起来:诶,不对啊?

这地方,应该是我说了算啊?

这时候,乡绅就会站出来,满是疑惑地问出一句:您哪位啊?

官儿?

谁家的官儿,还真管事儿啊?

几百年来,不都是官儿负责加官进爵,我辈乡绅负责治理百姓——官儿升官,乡绅发财的吗?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您家祖祖辈辈的官老爷们,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于是,国家统治者在潜移默化中,从中央政府下辖的地方政府,润物细无声的,转变成了地方豪强富户,也就是所谓的‘乡绅’。

在他们的‘治理’下,国家土地兼并加剧,底层百姓民不聊生;

逼不得已,最终一人登高而呼,百姓民揭竿而起,彻底推翻了这个逼得他们失去活路的‘腐朽’王朝。

至于那些‘乡绅’们?

则面部红心不跳,转头就对新朝的地方官员表示:官爷,您要政绩不要?

只要您开金口,我辈乡绅马上就给您送来!

不用您出钱,不用您出力;

只要您老乖乖窝在县衙,该办的事儿,俺们这些乡绅都给您办妥。

什么?

您问我图什么?

还不就是仰慕您,为您的风姿所折服,想要为您老办点事儿嘛

国家兴亡,乡绅有责嘛!

什么?

土地兼并,残民害民?

怎么可能!

我辈乡绅躬耕传家,读的那都是圣贤书,张口仁义道德,闭口道德仁义的;

又怎么可能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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