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县尊府中之人,都是各方势力来人。
折冲府的位置就那么多,少一个都心疼。
只是看那方叔望脸色虽冷漠依旧,却没有对阴子方的话有半点异意。
显然已经达成共识。
众人也不想在此时拂了他的面子,影响了后面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此子再是了得,也不过孤身一人,没有凭靠。
得了位置去,十之八九是坐不稳的。
日后自然还另有分说。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奸巨猾。
念头一转,便都换上了一副笑脸。
“县尊哪里话?此事自然是方将军作主,我等哪里敢置喙?”
“不错不错,况且这位顾少侠如此年少英雄,当得起指挥人使之位。”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嘴里吹捧的话都是不要钱似地扔了出来。
谢灵飞走到顾安身边,满脸嫉妒:“我说你能不能收敛点?每次有你的地方都出尽风头,我怎么办?”
顾安笑了笑,没说话。
谢灵飞看了他两眼,这才看出些异样来。
小声道:“你受伤了?”
顾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谢灵飞顿时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想法子,要怎么把顾安带离此地。
不过,阴子方刚刚点了他一个指挥使之位,正是引人注目之时。
人心难测,总得提防。
这时,谢千帆忽然道:
“既然诸位要谈军中事务,那谢某不便久留了,正好谢某公务在身,”
“方将军,阴县尊,谢某这便告辞了。”
方叔望点点头。
阴子方笑道:“如此,老夫自不能妨碍谢总捕公务,请。”
谢千帆指着顾安道:“两位既然点了顾六指挥使,那他留在此地也没有意义,”
“谢某还有一桩案子,需要他协助,可否由让他与谢某先走?”
阴子方看了方叔望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才笑道:“自无不可,谢总捕请自便。”
又对顾安道:“顾六郎,今日之后,你便是折冲府新任指挥使,”
“折冲府新立,诸事繁杂,近日顾六郎可到县府寻老夫与方将军,还有细则需与你详说。”
顾安叉手一礼:“县尊之命,自当遵从。”
谢千帆看向谢灵飞与顾安,还有谢灵飞那位表哥:“你们都随我走吧。”
谢灵飞知道族叔是看出了异样,在替顾安解围。
连忙把住顾安肩膀:“走吧!今日你抢我风头,回去得好好补偿我,跟我打上一架!”
其实几乎是将顾安整个提了起来。
这番作态,肯定不可能完全瞒过这里的人,不过有自己族叔在,也不怕有人放肆。
更多不过是在保住顾安面子罢了。
“把刚才那个人带上。”
顾安朝一个方向看去。
谢灵飞转头,看到了人群里的郑昂。
他刚才见过这个人,虽不明所以,还是招手道:“那个郑什么,过来。”
郑大少爷此时已经傻了。
不,是从刚才顾安和吴梧动手时就傻了。
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对人颐指气使,也顾不上脸红了,心肝都在颤抖。
之前本想趁着没有人注意溜走,可一听到阴子方亲点了顾安为指挥使,又迈不开腿了。
两眼红得跟兔子般。
此时还没回过神来,又让谢灵飞这一指,顿时惊得魂飞天外。
这是找后账来了,完了完了……
心中虽然害怕极了,但他也不敢跑。
那都是什么人啊?
别说谢氏他就惹不起,还有一位朱衣总捕在,就算只是这顾六,他现在也不敢招惹啊。
虽然有点发抖,郑昂还是强忍着尿意,勉强扯出自认为灿烂的笑容:
“好嘞!来了来了!”
“我去备马车!”
看着屁颠屁颠跑出去的郑昂,谢灵飞与顾安相视一眼,脸皮同时抽了抽。
……
不多时。
郑大公子华丽的马车上。
谢千帆看着顾安笑道:“本官倒是走了眼,听说你习武时间不长,却已有这般造诣。”
“看来本官也犯了先入为主之错,认为传言不足信,如今看来,你的本事,更胜传言。”
“天骄之姿,名符其实。”
顾安此时也不必强撑,有些虚弱道:“谢前辈过誉了。”
谢千帆摆手:“你不必过谦,本官有言在先,就绝不会食言,这个赌,你赢了。”
“追魂手的案子,本官会仔细重审。”
“王家之事,本官也会关照一二。”
“至于折冲府……”
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朱红色的牌子,扔到了顾安怀里:
“日后你若有难处,执此令牌来寻本官,本官可助你三次。”
“别怪本官耍滑,打了折扣,折冲府乃边军所辖,本官身在六扇门,不便沾惹。”
顾安忙道:“岂敢?谢前辈此言已是千金之诺,晚辈受之有愧。”
他知道谢千帆根本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口头打个赌罢了,以对方的地位,就算不食言,也有一万种方法敷衍自己。
没必要耍什么滑头。
六扇门势力极大,若再与边军牵扯,确实很敏感。
谢千帆能许下这样的诺,恐怕已经是冒很大风险。
顾安不是个极端的人,这世间是非混淆,善恶并存。
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世上是有善意的。
不过,善意难得。
尤其是谢千帆这种江湖朝堂上的老油条。
一言一行,都应该有深意。
但顾安看不出他的意思。
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想把自己拉到六扇门。
可这也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总不能,真是单纯的善意吧?
着实令人费解。
但不管如何,有王家和许江达搭在里面,这个人情自己还必须受着。
“你也不必多想,本官还不至于要算计你一个小辈。”
谢千帆如同火眼金睛,看出他的心思。
笑了笑道。
“行了,让灵飞这小子送你回去吧,我就不与你们年轻人凑一起了,本官日后暂住朔邑,你有闲暇,也不妨过来一叙。”
说完,便中途下了车。
那个谢灵飞称作表哥的年轻男子朝他笑了笑,也跟着下去了。
谢灵飞道:
“他是我表哥,名叫万里追,我族叔的外甥,虽不姓谢,却是我谢家最杰出的传人,深得我族叔真传,”
“江湖人称孤星,名声不及吴梧,但真打起来,还真是未必谁胜谁负。”
“我表哥这人性子怪,原本我族叔想把他推上指挥使之位,不过他不愿,就把我给揪来了。”
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别看你今晚出尽风头,我什么都没干,一样白捡一个指挥使。”
顾安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理他。
刚才虽然与吴梧看似打得不分胜负,但自己付出的代价不小。
不是被吴梧所伤,而是自己强行破境,一时用力过猛,血气不稳。
又与吴梧全力一战,气血逆冲,自己伤了自己。
问题不大,不过少不得要虚弱几天。
“郑大少爷,走错路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出了城,走了一段路。
顾安朝前面赶车的郑昂道。
郑昂吓得一个激灵。
回头陪笑道:“顾六郎,没错啊?这是去白屋庄……”
顾安打断道:“不去白屋庄,去找金风,你知道他在哪儿。”
“啊?”
郑大少爷心中更是发虚。
他找金风干什么?
该不会是知道我和金风的勾当了吧?
但他也不敢不听,掉转方向,朝陶豹那座园子驶去。
……
马车在郑昂提心吊胆之中,停在了园子门外。
“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灵飞扶着顾安下车,打量了几眼,好奇道。
“打秋风。”
顾安笑着说了一句,便凭他怎么问都不再说。
谢灵飞只好憋着。
不多时。
几人便见到了金风。
还是在上次那个厅堂中。
不过,这会儿金风正趴在地上,虚弱地喘息着。
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露出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
竟像是自己抓的。
“救、救我……”
似乎知道有人进来了,金风奋起余力呼救。
他今夜本如往常一般,从洒金街叫了不少女子,喝酒玩乐。
却突然血气沸腾,浑身奇痒难耐,痛不欲生。
作为西山派弟子,他哪里能不知道金阳融血功炼出的劲力中暗藏阴毒,能给人种下血毒?
这种血毒,他再清楚不过。
和自己身上发作的一般无二。
血毒发作的痛苦,令他根本没有余力去想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中血毒。
只是痛苦地嚎叫。
随着血气运行全身,血毒发作愈深。
又痛又痒,在地上不断打滚,在身上抓挠着。
那些女子早就被他可怖的模样吓跑了,只余他一人在这里哀嚎。
直至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但无力并不代表痛苦消失。
没抓没挠的,更让他的痛痒成倍加剧。
这时听到了人声动静,哪还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灵飞和郑昂看着金风这般模样,还在奋力地蠕动,摩擦着地面,满地的血糊肉糊。
只觉浑身发麻。
顾安虽是始作俑者,却也是心里抖了一下。
才强忍心中不适,笑道:
“金风,融血之毒不好受吧?”
“是、是你?!”
金风听出是声音所属,顿时醒悟。
除了西山派真传弟子,这天下恐怕也就只有这顾六可能学了金阳融血功!
“金阳融血功?!”
谢灵飞显然也听过这门奇功的特异之处,不由瞪着顾安:“你连这门奇功也学到手了?”
这岂不是将西山派三大绝学都一网打尽了?
金风惊恐道:“顾、顾六郎……你为何、为何害我!?”
“为何?你心里没点数吗?”
顾安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郑大少爷,要不然你告诉他?”
金风顿时大怒:“郑昂!你出卖我?!”
郑昂又傻了,连连摇手:“金兄,我没没没……”
他没了半天,突然看到顾安目光朝他扫过,顿时将否认的话咽了回去,一声不敢吭。
金风只当他默认,更是大怒。
可如今他也做不了什么。
只好哀求:“顾六郎,我实在无意戏弄你,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此番争斗,着实凶险,你无根无凭,若是一脚插进去,实在是祸非福啊!”
郑昂此时不忍地提醒道:“那个……金兄,顾六郎已经是方将军和阴县尊亲点的指挥使了。”
金风:“……”
他说不出话来了。
一是痛苦,无力。
二是大脑被这消息撞得停止运转了。
顾安笑道:
“金风,你应该了解,融血之毒,只有施毒之人能解,否则即便是你西山派掌门亲至,最多也是为你换去一身毒血,”
“届时你一身修为丧尽,你愿意吗?”
这门奇功也不知是谁人所创,十分歹毒,无人能解。
甚至连施功之人也不能完全解掉。
只能每月一次,以特殊手法缓解。
修为极其深厚之人,以强横的气劲打入体内,强行将毒血尽数逼出,倒是能解掉。
只是如此一来,人即便不死,也已经废了。
金风沉默了许久,似乎才提起一丝力气道:“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顾安道:“将你们针对王家的阴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吧。”
他走了过去,以金阳融血功中记载的独门手法,暂时为他解去了血毒之痛。
要不然金风连说话力气都没了。
这种恶毒的手段,本就是创出此功之人,用来控制人的。
只有每月暂解一次,令中毒者不得不听命施功之人。
“我不能说……”
却不料刚刚缓过一口气,如同重生的金风此时竟还不肯说。
“嘿,你小子骨头还挺硬。”
谢灵飞都不由佩服了。
却听金风苦笑一声:“不是我骨头硬,是说不得。”
“不说,我只是受血毒之痛,再痛苦也不过是这一条命。”
“说了,我怕是要被抽魂摄魄,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谢灵飞一惊,对顾安小声道:“你小子惹上道佛两教的高人了?”
也只有这两教高人,才有抽魂摄魄,令人永世不得超生的本事。
顾安摇摇头。
他却知道,金风说的肯定是那位小神仙。
这庄南溟竟还有这等匪夷所思的手段?
可这样一来,自己想从他嘴里知道庄南溟的底细,是不太可能了。
思虑间说道:“那就没办法了,你若是没有用处,那我也没有必要再管你。”
金风面现惊恐:“顾六郎,我虽不敢说出那位相关之事,”
“但有一事,顾六郎应欲知晓,我若说出来,只盼顾六郎能饶我一遭。”
顾安不置可否:“你先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