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没在那二百人里看见白楼子,以为他没来,还有些可惜。
此时见到他,还是挺高兴的。
这人对于妖鬼之流比一般人了解太多了。
此时闻言,颇为好奇:“龙祸?”
扫了一眼周围,又道:“别在这里站着了,都先进屋吧。”
这些东西不适合在大庭广众说,以免惊吓旁人。
而且他现在也有点太过于引人注目。
白雄海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了。”
有白雄海善后,顾安没什么不放心的。
带着众人走进了顾家。
分主客坐定。
白楼子便迫不及待道:“刚才那东西,你别看是一团火,其实那就是一条狗!”
“狗?”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旋即不信。
谢灵飞怀疑道:“大个子,你该不会是也不知道,在这瞎扯吧?”
“那不能!”
白楼子的热情,似乎只针对顾安。
对于谢灵飞就没那么客气了。
听到他怀疑自己,转过脸,面上的憨笑就没了。
斜矁了他一眼,似懒得理他,又转了回去,对着顾安换上了一副憨笑。
这种变脸技术看得谢灵飞差点鼻子都气歪。
“顾兄弟……哦不对,现在不能叫你顾兄弟了,得叫顾大人!”
顾安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白楼子连连摇头:“那不行,不过叫大人是生分了,俺还是叫你六郎吧。”
顾安一笑:“随你。”
白楼子嘿嘿一笑,显然很是高兴。
“那东西上古异种,属妖鬼精怪中的怪,是一头黑犬,能吞吐黑火,而且有大小变化之能,”
“皮肉坚韧如金铁,速度快如电光,很不好对付的。”
“今天也就是遇上六郎,要不然其他人可没这么容易收拾得了。”
白楼子说着,还故意朝谢灵飞瞥了一眼。
这回谢灵飞鼻子是真气歪了:“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个东西?”
白楼子不屑道:“你能见过几个妖怪?”
说完也不理他。
朝顾安道:“六郎可还记得上回咱杀的那只金精?”
“俺估计,这龙祸就是冲着金精来的。”
顾安诧异:“金精?”
白楼子道:“龙祸与金精,都同属天地间五行之精华所生,龙祸为火,金精为金,”
“火克金,那原本守着金精,十有八九,就是这龙祸,”
“五行之属,相生相克,但只要不是被克,便都是大补,”
“那龙祸也不知守了金精多少年月,如今让它跑了,又哪里会放过?”
顾安皱眉道:“如此说来,这次的祸患,还是因为我?”
又摇了摇头:“还是我大意了,上次你就提醒过,那东西必定会来寻金精,我竟没有防备。”
白楼子连忙道:“六郎哪儿的话,你不知这些东西的习性,都怪俺没有说清楚。”
顾安摆摆手:“错了便是错了,只是吸取了教训,以后不能再犯了。”
“白兄弟,既然你来了,不知可愿在我这里做事?”
“我想聘你为教头,教授我麾下兵士降妖除怪的本事。”
若是那天听到的几个边军士卒所说话不假,折冲府以后怕是少不了和妖魔打交道。
如今有白楼子这位行家在,再好不过。
“那敢情好!”
白楼兴奋道:“俺本来就是来投奔六郎的,你不嫌弃俺,俺求得求不来,怎会不愿?”
“六郎放心!这次,也就是太突然,俺算着那畜生还会再来,待明日俺在庄子里布置一番,”
“包管那畜生进来了就别想再逃出去,也不会让它伤着了人!”
顾安喜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小子能行吗?”
谢灵飞在旁不爽地“嘀咕”。
白楼子撇嘴:“俺能不能行不知道,但肯定比你行!”
“嘿!”
谢灵飞气结。
“老子不与你计较!”
一阵吵吵闹闹,众人散去。
谢灵飞也告辞离去,不过离去之前,对顾安道:“顾兄,你这几日可没去点卯啊。”
顾安一愣:“点卯?”
谢灵飞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话一出口,顾安念头也转了过来。
谢灵飞也一样:“那个温隆没和你说?”
“折冲府建成,朝廷册封的折冲将军到来之前,咱们这些小军官,都暂时归兵曹管属,”
“平日虽无大事,却需每日到衙门点卯。”
顾安摇摇头:“归兵曹统管倒是说了,”
“其余的,他只让我十日内点齐二百人,备足钱粮,届时他要清查入册。”
谢灵飞奇怪:“你得罪了他?”
顾安道:“此前我连他是谁都不知,怎么得罪他?”
“那是你没给好处?”
谢灵飞一拍手:“看来就是了!”
顾安摇头:“恐怕是他看我出身寒微,有意排挤罢了。”
他也是被那天这温隆的态度给骗过去了。
虽然敷衍之态很明显,但起码表面功夫做得很足,样样都没脱出一个礼字。
这也让顾安以为这人虽对自己不喜,却也应该是个守规矩的人。
可没想到居然会用这么无聊的手段。
“算了,我今晚不走了,明日与你一同去点卯,看他能如何。”
谢灵飞道:“这个温隆,也不过是出身寒门,要不是他机缘巧合,拜了个好老师,也坐不到这兵曹之位,”
“他家从他这一代起,恐怕也得降为青白之家。”
“放心,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顾安点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顿了顿又道:“你说他拜了个好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谢灵飞道:“这温隆师从陈仲谨,你不是在书院当过差?或许也见过。”
“此人原是朝廷官员,官居御史台殿中侍御史,从六品上,”
“素有刚直敢谏之名,颇有风骨,好像是八九年前告老还乡,被冯炯邀至书院,做了个博士,”
“对了,这陈仲谨早年还在冯炯门下求学,算是冯炯学生,”
“也不知道温隆是怎么攀上他,成了他门下弟子。”
陈仲谨?
顾安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不过,冯炯门一个弟子就官至从六品,倒是令他惊讶。
看着似乎不算大,实际上这已经是能站在天子金阙之上的大员了。
难怪当初一纸名帖就能让阴子方唯命是从。
……
无独有偶。
顾安与谢灵飞谈及温隆。
这温隆也正提及他。
“温大人,不知那事如何了?”
兵曹衙署里,温隆与与一老者对面而坐。
面对老者的询问,温隆微微一笑,温文有礼道:“钱大掌柜放心便是,不过是个出身寒微的小辈,也敢妄想官身?”
“温大人,此人虽出身寒微,却不好对付啊,都说此子有天骄之姿,”
“江湖上多的是名门大派,想要将他收入门下,”
“就连书院也对其另眼相看,上次若非是书院插手,又哪里还能容得他逍遥至今?”
温隆不屑一笑:“一介武夫,怎敢妄称天骄?”
“即便真是如此,那又如何?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
“江湖武夫,再是厉害,终究也如溪中小鱼儿,”
“他若好好待在水里便罢,若真敢上岸,那便是自寻死路。”
“本官只需略施小计,管叫他自己乖乖退让。”
“钱大掌柜,不是我说你,你是肉肆四位大掌柜之一,也算是老江湖了,怎的连个小辈也对付不了?”
钱大掌柜听着他一边口口声声糟践江湖中人,一边又说自己是老江湖。
等同于把自己也骂了。
却也不敢表露出什么不满。
如今那小子已经羽翼初成,凭肉肆已经很难对付得了。
也只有靠这个温隆。
与那顾六算旧账倒是其次,夺回指挥使之位才是他的目的。
温隆是兵曹主官,正是其顶头上司。
又是书院博士弟子。
那顾六再想靠书院出头,也是断然不能了。
……
次日。
顾安本想与谢灵飞一同去衙门。
只是还没走出白屋庄,便迎面撞上了一位熟人。
“春诵?”
是书院的书童,春诵。
“你怎会来此?”
春诵书童见了顾安,仍是那副别别扭扭的模样。
不过,虽是表面别扭,相较以前,心中倒是对顾安多了些认同,还有几分自己不太愿意承认的敬佩。
明明是与自己一般的贱藉出身,却硬生生地咸鱼翻身,不仅脱了贱籍,如今还成了折冲府的指挥使。
无论文武,都是这个年纪的同龄人难以企及的。
有些复杂的看着顾安:“水石先生要见你,让我来唤你。”
王涳?
“先生要见我?”
顾安有些奇怪,回头看了眼谢灵飞。
谢灵飞赶忙道:“你快去吧,水石先生是名士,离大儒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温隆就别管了,你信不信他要知道你是去见水石先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若是有他一句话,别说那个狗屁温隆,就算是他那老师陈仲谨也不敢说半个字。”
顾安眉头微皱。
说实话。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书院打交道。
但是王涳算是个例外。
这个人……很难说。
虽然顾安也只是上过他一堂课,对他也不熟悉。
但就是感觉很奇怪,和其他的读书人不太一样。
再者,王涳是王丞的老师。
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凭这点也该敬他三分。
“那我去一趟,你自己去点卯吧。”
“走走走!”
三人还是同道而行,进了朔邑城才分开。
顾安跟着春诵,再次走进书院。
讲经日后,书院关闭。
这次再来,竟然有些仿佛经年未见的陌生怀念。
“小春诵,书院重开了?”
“我叫春诵,不叫小春诵!”
春诵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才道:“没有,不过是水石先生有召,你才能进来。”
顾安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书院为什么关闭?”
春诵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小书童。”
顾安眨眨眼:“你不是说你不小吗?”
“……”
春诵恼羞成怒,加快了脚步。
“喂,你知不知道水石先生找我干嘛?”
“你有完没完!”
春诵吼了一声,干脆小跑起来。
“你走慢点啊,看你腿挺短,倒还挺利索。”
“……”
在春诵被顾安烦得快崩溃之前,终于见到了王涳。
春诵如蒙大赦,朝王涳拜了拜,一溜烟地跑了。
顾安笑了笑,便好奇地打量起周围来。
这是一座建在湖边的院子。
平湖如镜,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绿树成林,霜雪如玉,妆点着枝头。
很矛盾,也很美的景致。
还有点眼熟。
王涳此时就搬着一张小马扎,正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凿了个洞。
从洞里垂下了钓钩。
回头笑道:“是不是看着眼熟?这里便是澄湖,不过只是一部分实境,没有那老东西允许,我也进不去深处。”
“你身后的院子,就是王丞在书院里的住处。”
顾安有些意外。
王丞的住处其实是这里?
那之前的精舍就是他故意给自己留的了?
“不知王兄现在在何处?”
王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眼顾安,看得顾安莫名其妙。
才古怪地笑道:“他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待他日你们有缘再见,你自己问他吧。”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我和王兄很难再见一样?
“那里有椅子,你搬过来坐吧。”
王涳指了指院子。
顾安也懒得去搬,走到王涳身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冰面上。
以他现在的体魄,倒不至于怕这点冰冷。
“你倒是随性。”
王涳笑了笑,便开门见山道:“我本欲收你为关门弟子,不过现下却是不成了。”
顾安神色微动,却没有接话。
王涳见他模样,不由有趣:“你知不知道老夫是谁?”
顾安道:“自然知道,水石先生德高望重,乃文人之楷模。”
“嗤。”
“油嘴滑舌,毫无诚意。”
王涳嗤笑一声,也没计较,反而更喜顾安的随性。
“听说你在阴子方那,被那个什么姓张的子弟给折辱了,”
王涳笑眯眯道:
“不是老夫吹牛,你要是成了老夫的关门弟子,不说王公贵子,至少这西州的大大小小名门世家公子,全都要向你低头,”
“那个姓张的小子也不例外。”
“如此,你还不觉得可惜?”
顾安认真地考虑了几秒,点点头:“是有些可惜。”
“不过先生既然说现下不成了,那学生可惜也没有用。”
王涳看了他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老夫现在是更想收你做弟子了。”
“不过谁让老夫欠了那老顽固人情?不仅把自己搭了进去,还把你这么个现成的关门弟子搭进去。”
顾安不知道他说的老顽固是谁,不过大抵能猜得出。
除了那位院长大儒,书院里应该没有其他人能让王涳如此了。
“这老顽固不让老夫收你为徒,老夫也没法违背承诺,”
“但老夫偏偏不想让他如意,他不让我收,我偏要收,我不能收,我让别人收!”
他颠三倒四地自言自语一番,朝顾安道:“顾小子,你想不想拜师?”
顾安奇怪:“拜师?拜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