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头领,有你相助,真是我的幸运。”
顾安看着许江达感叹道。
他本来只是抱着可有可无的侥幸心理,让许江达去试试。
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许江达便将事情办好了。
还办得如此出乎意料。
简直是将白得志查了个底掉。
虽然他说得轻松,但顾安知道,想查到这些,绝对不容易,恐怕付出不少。
许江达闻言连忙站起行礼:“六郎何出此言?”
“六郎于属下恩重如山,能为六郎办事,才是属下三生有幸,本就应尽心尽力,岂敢有所怠慢?”
“以后这等话,请六郎不要再说了,属下实在愧不敢当。”
“你这人啊,太轴。”
顾安摆摆手,也没在这上面多做纠缠。
事不在说,在做。
许江达既然这么尽心,自己自然也不可能亏待他。
来日方长。
“许头领,我让你查白得志,你不好奇吗?”
许江达摇头道:“六郎吩咐属下做事,属下尽心尽力为六郎分忧,”
“其他的,非属下应该多想的。”
顾安有些无趣地咂咂嘴。
这搞得自己像大反派似的。
不过他不想听,顾安还偏要说。
“其实这事吧……”
他将张若之、白得志相关之事,全都一一说了出来。
才道:“你说,我若当真劫了这批钱粮,宁州张氏会不会不顾脸面,来寻我麻烦?”
许江达眉头深皱。
不是因为害怕张氏势大,而正是因为深知张氏势大,才更需要郑重地应对这个问题。
“六郎,别的人还不好说,但这张若之乃张氏嫡长公子,身份非同一般,”
“其脾性听说也是乖戾无常,难以捉摸,”
“别说劫他钱粮,听说此人常常无缘无故,虐杀下人,”
“甚至,还有传言,此人在宁州之时,只是因路人多看了他一眼,便将路人掳去,残虐致死,”
“受害之人家中前去告官,第二日,便传出这家人全家都丧了命,”
“没有人敢深究,但事实如何,人人都心里有数。”
许江达没有回答顾安的问题,只是告诉顾安自己知道的传闻。
意思已经很明显。
张若之这个人,是个癫的。
别说招惹了他,就算不招惹,让他盯上了,下场也会很惨。
许江达是在劝他慎重行事。
顾安叹道:“这么说来,连官府也拿他没办法?”
许江达道:“那倒未必,只是张氏毕竟是七品名门世家,朝中也颇有势力,”
“若非必要,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轻易招惹。”
顾安摸着下巴胡茬:“那要是有必要呢?”
许江达理所当然道:“大庸威服天下,镇压八方,岂是一般?”
“若当真动了真格,张氏一个七品名门,自然也不过是蝼蚁之流,反掌可镇之。”
顾安看向他:“你说,官府要怎么样才会对张氏这等世家动手?”
许江达闻言苦思片刻:“这……除非张氏犯了王法,”
“打蛇打七寸,若要对付张氏这等名门,不动则矣,动则必以雷霆之势,不可留其余地,否则六郎恐怕难以承受反噬。”
“王法?”
顾安笑道:“即便张氏当真犯了王法,也没有哪个官儿敢真的去问罪吧?”
许江达叹了口气:“不错,除非还有一位不畏世家名望权势的官儿。”
“不过,这世上好官儿本来没几个,还要张氏正好犯在这官儿手上,哪里可能?”
顾安忽然道:“诶,我如今大小也算个官儿吧?”
许江达一怔,旋即面色古怪,踟蹰道:“呃……这个……”
“六郎自然是官儿,属下相信,六郎也定会是个好官儿,不过、不过……”
顾安摆手:“行了,我知道我这芝麻小官儿不配,你不必说了。”
许江达讪讪一笑。
马德。
我就不信,拿你没办法。
顾安发现自己被许江达给差点带沟里了。
他要对付的只是张若之,又不是张氏。
欺负不了张氏,我还欺负不了你一个张若之?
张氏一族虽然势大,却也绝对不可能是一块儿铁板。
没准,里面多的是人巴不得张若之去死呢。
就算碍于面子,会来找自己麻烦,也不可能倾巢而来。
那就有操作的余地。
顾安将这事暂时按下。
对付张若之是必须的。
以这小畜生的性子,惹了他,不把自己弄死不会干休。
既然如此,那双方就是不死不休了。
没什么好顾虑的。
“许头领,你说,白得志邀我去劫慈心会,是什么意思?”
许江达思索道:
“这些钱粮是慈心会为张氏运送保管的,若是出了岔子,慈心会难逃其咎,”
“以张若之的脾性,恐怕慈心会一个都跑不了,”
“可如今白得志也算是慈心会中的一个骨干,”
“恕属下愚钝,实在是想不出原由。”
顾安点点头。
若说白得志是知道相好被张若之杀了,想要报仇。
一批钱粮罢了,不伤筋不动骨,报什么仇?
他心念转动,忽然道:“慈心会中,污衣和净衣两派关系如何?”
许江达想了想道:“势同水火。”
“别说污衣和净衣,单只污衣一派中,也是四分五裂,正邪掺杂,良莠不齐,”
“韩老英雄在世时,慈心会还算是个正道门派,”
“在其去世后,便越来越不像话,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令人不耻,”
“韩老英雄闯下的那点局面,都尽数丧尽了,”
“如今其会中还因此各自分裂争斗,大多数在那些令人不耻的勾当中,尝到了甜头,大把大把银子的赚,再不愿回到以往的苦日子,”
“还有一些,还守着韩老英雄在世时的宗旨,行侠仗义,”
“不过,毕竟是少数,这些人在慈心会中,已经被压得翻不起半点水花了。”
顾安道:“白得志算哪派?”
许江达道:“属下倒是查过,白得志与他手下一批人还算是其中少有的恪守韩老英雄在世时宗旨的,”
“虽然算不上什么仁侠之士,也常有坑骗之举,但还算守着底线,没有与那些黑了心的同流合污。”
顾安闻言,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白得志进了慈心会后,还真揪着一点心。
若是这小子当真也黑了心,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这是白六六唯一一个在世的儿子。
顾安道:“既然这样,咱们也不妨助他一臂,正好也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你觉得如何?”
许江达道:“六郎独断便是,不过,若要属下说,这白得志与六郎是同乡,”
“从这些年他所作所为来看,此人虽多有圆滑攀附之举,却不失是条汉子,”
“他若得势,想来也不会与六郎为敌,或许还能成六郎臂助。”
顾安摇摇头:“臂助什么的就算了,我只望他好自为之,不要给白屋庄带来祸害。”
他想了想道:“你派个人,到倚红楼寻一个叫苏小小的艺伎,便说三天之内,我可以出手,”
“他们想做什么,就赶紧准备好。”
许江达抱拳道:“是,对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六郎,属下这次去招揽安置那些朋友兄弟,花费白银共两千六百五十两,”
“这里是明细,还有那些兄弟的名单,共二百八十九人……”
顾安摆手道:“这些不必与我说,到王鹏那里留个底就是了。”
“是!”
……
倚红楼。
一间厢房中。
苏小小正站在一个人瘦高的男子身前。
此人正是许久不曾回白屋庄的白得志。
与顾安印象中的吊儿啷当、甚至有一丝委琐的那个蜈蚣头领相比,此刻的白得志,神色间虽有一丝玩世不恭的姿态。
但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隐然之势。
居移气,养移体。
不同的地位,自然养出不一样的气势。
“三天?”
听完苏小小的汇报,白得志微微一笑:“来的是什么人?”
苏小小回想道:“是一个江湖人,奴查了,那人叫鲍大同,诨号翻江蛟,曾是黑水河上的一个水盗,武道二境,”
“几年前便已销声匿迹,传闻是被仇家杀害,没想到,竟是藏在二郎你那同乡的麾下。”
“翻江蛟?”
白得志念叨了几声,旋即笑道:“没想到我这小老弟如今竟已有这般气象,手下能人颇众啊。”
苏小小犹豫道:“二郎,当真要与那人合作?”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苏小小咬了咬牙:“恕奴直言,您那同乡……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心思,可不像二郎说的那般纯朴,弯弯绕可多了。”
白得志笑道:“看来,你是吃过他的亏?”
苏小小想起三次与顾安见面的情景,吃亏谈不上,但那副淡然的模样,简直将她视作无物,言语间也是几乎将她玩弄于鼓掌间,实在是令人不爽。
不过在白二郎面前,她是经不会承认的。
“奴怎么也是久经风尘,怎会吃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亏?”
“只是这次他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了九成去,可见是个贪心的。”
“谁知他还打着主意?”
“二郎你念着同乡旧情,人家可未必哩。”
白得志闻言眼中现出回忆唏嘘之色。
这顾老六这段时间的变化,确实是令他瞠目结舌。
传言他是在大雪山中得了奇遇,吃了什么天材地宝,或是受了什么高人点化,突然开了窍。
但白得志可不信这些鬼话。
在白屋庄,若论谁对顾老六最好,他白得志肯定排不上号。
可若论谁与顾老六最亲近,最了解的,那就莫过于他白得志了。
顾老六哪儿有这般机缘?
白得志更愿意相信,这老六以往怕是在藏拙。
如果真是如此,藏拙能藏到这份上,连他都骗了过去。
那这老六的心思智计,还真是挺令人生寒。
“无妨。”
白得志摇摇头。
“咱们这次所求,不是利,他求利,我倒更放心。”
“不过,你也不要对顾老六儿这般心怀不满,他是个什么性情,我清楚得很,”
“人的本事再怎么能藏,他的本性总不会藏得如此彻底,”
“你呀,放下成见,会看到他的好的。”
苏小小撇撇嘴,小声道:“他好与不好与我何干?我只怕他坏了二郎大事。”
白得志闻言眉头微皱。
“北庭那边的消息如何?新任折冲将,可是方叔望?”
苏小小道:“正是,二郎料事如神,新任折冲将军已定,果真是这位人头将军,”
“而且,折冲总府,便设立在灌风口不远,朔西与朔北两县交界之处,方叔望不日便要路经朔邑。”
“好……”
白得志站了起来,目光变得阴冷:“你速速安排人手,看住长生观,”
“将张家那两名五境高手的底细给顾老六送去,你不必回来了,留在他身边听命,”
“待他动手,便将慈心会之人尽数杀绝!”
“这一次,我要那张若之死无葬身之地。”
“是,二郎。”
……
两日后。
顾安再次见到了苏小小。
“苏娘子,又见面了,气色不错啊。”
又是这鬼样子……
苏小小现在对顾安这副轻描淡写的姿态不爽到了极点。
主要是这个人心思太多弯弯绕,看着是同轻云淡,心里不知道在动什么歪心思。
不知不觉就能让他绕进去。
苏小小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其实与其说是不爽,她对顾安更多的是害怕。
强颜欢笑道:“顾六郎才是风采更胜了。”
顾安摆摆手,不经意地道:
“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怎么样?白二哥这次可有把握,让那张若之不得翻身?”
“那是当……”
苏小小矜持一笑,刚一张口,脸色却变了:“你又诈我!”
“呵呵……”
顾安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
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朝一旁的谢灵飞道:“你可真的决定了?”
谢灵飞知道他要去劫粮,便嚷着要一起。
慈心会虽名声不显,但毕竟是存留了这么久,其中高手定然不少。
顾安也不会妄自尊大,能有谢灵飞这么个高手一起,自然不会拒绝。
谢灵飞道:“哼,不就是一个张氏,你都不怕,我还能怕了?”
“行,走吧。”
将猎弓背在身后,提着光复剑,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