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红楼。

一间香阁中，烟气袅袅，暗香幽幽。

轻纱幔帐间，卧榻之上，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杜春风斜倚榻上，手捧一卷，明艳的容颜上，带着几分慵懒，更添妩媚。

“嘶~”

一声怪异的轻微声音传来，便见窗楹上，一道白影忽现。

竟是一条如白玉般的小蛇，缓缓游了进来。

蜿蜒爬到榻上，顺着一双如凝脂白玉般的腿，缓缓游上这副能令天下男子都痴迷的玲珑躯体。

“小白，莫要调皮。”

杜春风抬起玉指，白蛇轻轻缠绕，便顺着手指游了上来，附到了她耳边。

红信轻吐，嘶嘶作声。

杜春风露出诧异之色：“哦？”

随即发出娇笑。

“庄南溟啊庄南溟，你弄得如此狼狈，却终究苦求而不得，”

“我却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见天数如此。”

杜春风没想到，白蛇竟会给自己带回这样一个消息。

她本来只不过是对那顾安的身份感兴趣，倒没有想着从他身上得到上古胜境。

上古胜境于她，还不如顾门后人更令她感兴趣。

毕竟胜境关键在王家，谁都知道。

可正因如此，所有人都盯着王家。

想要得到，可没这么容易。

如今是天赐之机，岂能不受？

只不过……

“王氏那位大小姐倒不是个好欺的，加上姓顾的小子，连庄南溟都闹了个灰头土脸，”

“我要想从中分一杯羹，也不是这么容易……”

杜春风自语间，抬起手，将白蛇凑到眼前，看着红信吞吐。

“小白，你说我要怎么做呢？”

“吐吐吐，你就知道吐舌头，要你何用？”

“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要是有那白素贞的神通，你家主人我岂不能横行天下？又岂须受那姓庄的鸟气？”

“你倒是快化身啊，变个大美人，我就把你送给那姓顾的，你两若成了神仙眷侣，将胜境送予我作谢礼也好。”

“咯咯咯咯……”

正捧着茶点来到门口的苏小小，听到里面传来的自语和笑声，不由缩了缩脖子。

圣女这精神状态，是越发地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太可怕了……

传言圣女喜怒无常，谈笑杀人。

苏小小很清楚，传言一点都没错。

只是人们以为圣女这在是形容圣女杀人不眨眼，可其实就是字面意思。

圣女的笑，真的能杀人。

“小小，你在外面做什么？进来。”

慵懒中带着钩子的声音传来，令苏小小猛地一颤。

“圣女。”

苏小小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

杜春风扫了她一眼，轻笑：“又去找你家白二郎地了？”

苏小小心中一颤，却又听她道：“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听说你那白二郎最近可是厉害得紧，慈心会经此一遭，在他手里竟是风生水起，”

“不仅把以往慈心会的地盘都收了回来，还将原本肉肆的势力范围也给吞了，”

“如今可谓是威风八面啊。”

“圣女！二郎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发蝼蚁，实在不配入圣女法眼！”

苏小小心中害怕之极，却还是壮着胆子跪了下来。

“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杜春风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敢，圣女天人之姿，姿容绝世。”

“行了，这些虚话就不要说了。”

杜春风放下书卷，慵懒道：“让你家二郎来一趟倚红楼。”

苏小小大惊，猛地磕头：“圣女，求圣女放过二郎！”

杜春风眉黛轻蹙：“我说过要对他如何吗？”

“这男人啊，一但过于沉迷权势，无论他想与不想，总是会变的，”

“你这二郎啊，最近甚是威风，你便不怕将来他弃你如敝履？”

“偶尔停下来，看看身边的人才好，我这是在帮你。”

“圣女……”

苏小小满心惶恐。

杜春风有些不耐：“行了，让他带上那顾六，我听说他们以前不是很爱上这倚红楼吗？”

“这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苏小小听到这里，便知道杜春风的目标不是白二郎，心顿时松了些。

“圣女，二郎他以往到倚红楼，不过是形势所逼，借此打探消息，兼掩人耳目，”

“如今再让他来，没有理由，怕是要引他生疑，暴露了圣女……”

杜春风轻笑一声：“这天底下还有不偷腥的猫？”

“我这新来的花魁要以诗酒会友，招入幕之宾，够不够？”

“啊？”

“怎么？你是嫌我姿色不够？还是怕你那白二郎移情别恋，我抢了你的情郎？”

“不敢！圣女姿容绝世，岂是他能觊觎的？”

苏小小心中是彻底放下了心，知道杜春风的目标果然是那顾六。

不由生起几分疑惑，大着胆子道：“圣女，听说那顾六最近出了好大的风头，还升了官，”

“不过就算如此，也难入圣女的眼吧？圣女何必对他如此另眼相看？”

以花魁的身份，招入幕之宾……

这种噱头自然是十足了。

但以圣女的身份，哪怕万仙教圣女，传言向来作风放荡。

这般做法，也仍是牺牲太大了。

那顾六何德何能？

“你啊，还是眼皮子太浅，回去问问你家白二郎吧。”

“也不妨对他透露些许，以你家二郎的城府，当知晓轻重，谅他也不敢有什么心思。”

杜春风摆摆手，眼皮轻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双勾魂的眼。

显然没了谈兴。

苏小小不敢再言：“是，圣女，奴这便去。”

……

朔邑的一座大宅中。

这里是重振的慈心会新建的据点。

“二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

苏小小垂着头，将自己其实是万仙教圣女的人之事说了出来，便忐忑地等着白得志的反应。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白得志说话。

“二郎？”

白得志回过神，见苏小小神情凄楚，不由道：“好了，我不是在怪你，只是有些惊讶。”

万仙教，多遥远啊。

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一群仙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何曾想过，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你是说，那位圣女让我把老六带过去？”

白得志皱眉道：“她想干什么？”

虽然自地窟之事后，他与顾老六渐行渐远。

但同乡之情尚在，这是作不得假的。

他对顾安，可没有半点加害之心。

苏小小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二郎，不管圣女想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了，”

“只管照圣女的吩咐行事，千万不要有半点违逆，你不知道，圣女……不是凡人能抗的。”

白得志沉声道：“顾老六虽然因我隐瞒，对我有所不满，但我却不能对他不义。”

苏小小急道：“二郎……！”

白得志打断她道：“你也不必如此害怕她，就算咱们对付不了，可顾老六也未必是她能轻易拿捏的。”

见苏小小面露不屑之意，白得志便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连小神仙庄南溟都在老六手底下吃了亏，闹了个灰头土脸？”

“什么？！”

苏小小还真不知道。

那日动静虽大，但似乎有人在刻意掩盖。

除了少数有能力察觉那一战的人，一般的人也只知道锦绣街曾出现了许多官兵，不知究竟。

后来官府给出了说法，是在捉拿要犯，也没有人怀疑。

白得志也是机缘巧合，在慈心会这段急速发展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位大人物，从那位大人物口中得知了此中真相。

见苏小小不信，他也不隐瞒，将此事说了出来。

“他、他竟有这般本事？”

苏小小听完，满脸不可置信。

顾安此人，在她眼里，固然是有些本事的。

但也还只是个凡人。

小神仙与圣女是一个层次的人物，在她眼里，向来如高居云天之上，凡人不可亵渎。

可如今，凡人竟将她眼中高居云天上的神仙也给打落了尘埃。

怎叫她不惊？怎叫她置信？

白得志道：“这事做不得假，你不必怀疑。”

“我也没想到，这老六居然藏得这么深，有这般本事……”

“若非那小神仙的长辈及时赶到，恐怕这小神仙也未必能留得一命，走出朔邑。”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苏小小很难以接受，一个不久前，还让自己不太看得上眼的人，如今竟已能与小神仙、圣女这等自己只能俯首、仰望的人物分庭抗礼？

白得志道：“这位圣女必然是对老六有所图，只是老六也令她心有忌惮，”

“否则她也不必让你来与我说这些，不过是想通过我，作为与老六之间的一个缓冲罢了，”

“忌惮有之，不想得罪了老六亦有之，”

“她不是要我骗老六，是要我做说客，想见老六一面罢了。”

“是这样吗？”

苏小小呆怔怔道。

她没想到，圣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有着这般多的弯弯绕绕。

更想不到，以圣女之尊，对那顾六竟也须如此谨慎。

想到这里，不由担忧道：“那二郎，这顾六既然如此了得，你将他骗去倚红楼，若是与圣女起了冲突，他岂非会记恨于你？”

若是以往的顾六，即便是当了官，她也不放在眼里，不认为他能影响到二郎。

这是作为万仙教中人，作为圣女的人的自信与骄傲。

否则，她若真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再怎么心高气傲，又怎么敢从头到尾，都看不上一个少年天骄？

如今既然知道，这人是能与圣女分庭抗礼之人，自然便担心，自己往日态度得罪了他，会影响他与二郎的关系。

更担心此番圣女的吩咐，会害了二郎。

白得志笑道：“你放心，那位圣女应该没有恶意，否则她不会让你对我说这些，早就直接动手了。”

“至于老六……他本就对我不满，到时最多不过打骂我两句，我俩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这点情份在，他还不会对我如何。”

“而且，我虽不知那圣女是何意，但估摸着是对老六有所求了，对老六来说未必是坏事。”

白得志说着，目中闪烁着光芒。

他未尝没有盘算，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处。

一个是万仙教圣女，一个是能令小神仙庄南溟也灰头土脸的同乡……

这是常人求都求不来，见都难见上一面的。

……

顾安刚从六扇门回来。

知道自己与王家的商议被人听了去，他和王纨便打算将出发去往胜境的日子往后延缓两天，等待那个人找上门来。

他刚去见了谢千帆。

今日谢千帆唤他过去，与他说了一些事。

顾安这才知道，原来庄南溟真的被当成了杀安荣的凶手，洗都洗不掉的那种。

这也太巧了。

不，应该不是巧合。

照谢千帆所说，万仙教的御水咒，是得自所谓的瑶台胜境。

而他的勅水神咒，得自鱼伯，鱼伯出自那片雪原。

很可能与那雪峰上的残垣有关。

如今，他知道这残垣可能就是上古胜境所在。

那处上古胜境，与万仙教的瑶台胜境有关？

否则哪里会这么巧，都有如此相似的水咒？

走到折冲府门前，又看到一个人。

顾安眉头皱起。

怎么都爱跑这里堵我？

“老六！”

白得志朝他高兴地挥手。

顾安撇撇嘴，走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

白得志像以前一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顾安却是轻轻一动，便将他手震开。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白得志感受着微麻的手臂，心中暗惊。

他这些日子得益于慈心会迅猛壮大，得到了不少资源。

自身的武道修为也是迅猛增长，也是四境的高手了。

但在顾老六面前，竟然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面上却没有显露，笑得吊而啷当：“到底是做了大官儿了，翻脸不认人了，摆起了官威，碰都不让碰了？”

顾安却不买他帐，冷笑道：“知道就好，我警告你，以民犯官，按庸律，先打十大板。”

“你有事说事，没事就乖乖跟我进去挨板子。”

“你……！”

白得志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变得越来越难对付了。

看着顾老六越来越危险的眼神，白得志怕他真拿了自己去打板子，不敢再绕弯子。

直接道：“别说哥哥有好事不带着你，你要花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