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站站着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

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太极八卦袍。

最让顾安在意的，是此人肩上的挂着一把黑色的连鞘长剑。

“看来，你应该知道贫道是谁了。”

怪人张口，发出的声音和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太大差别。

顾安笑道：“前辈应该就是禇道人的师门长辈了？”

怪人呵呵一笑：“既然知道，你怎敢下船？”

顾安道：“即便不下船，便能逃过前辈的手掌心么？与其劳动前辈，还不如我自己前来。”

“哈哈哈，你这后生有些意思。”

这怪人果然是禇道人口中的祖师。

“若非你杀了禇不器，老道还真不想取你性命，可惜了。”

“禇不器虽是个鲁钝的，但到底出自我金华门下，老道不能不闻问，你杀了他，老道也不能放过你。”

顾安点头道：“应该的。”

怪人奇道：“你不后悔？”

顾安笑道：“他要杀我，我自然要杀他，我杀了他，前辈便要杀我，都是应理所应当，何必后悔。”

怪人点点头，露出赞许之色：“你资质虽平平，但这心性却是难得，若是可以，老道倒更想收你入门下。”

“真是可惜，为了禇不器这么个蠢货，累老道我丢了一个上佳的传人，真是死有余辜。”

这人不仅是看着怪，这性子也是怪得很。

明明是为门人报仇而来，却又对禇道人如此不屑一顿。

“后生有意思，有资格知道老道名讳，你记着了，老道名包道乙。”

顾安一惊：“包道乙？可是圣公座下一仙一佛的‘仙人’？”

包道乙咧嘴一笑：“后生还有些见识。”

说话间，他慢吞吞地解下肩头挂着的连鞘长剑。

“后生，老道还有要事在身，也不与你多说了，禇不器这蠢才，让次让老道施了剑，斩了个不知所谓之人，凭白污了宝剑，”

“今日看你顺眼，便还让你死在老道这玄元混天宝剑之下，你也可瞑目了。”

正在他低头解剑之时，却是异变突起。

一道厉啸破空之声陡然响起。

银灰色的剑芒吞吐，带着绝世的锋锐，自其脑后倏忽而至。

“咦？”

剑丸已至脑后数寸，包道乙却仍是不紧不慢，甚至手上解剑的动作都未停。

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咦，似乎有些意外。

下一刻，便听“噗”的一声轻响。

其周身数寸，浮起一层清光。

剑丸击在其上，只发出了一声闷响，便无功而返，落回顾安手中。

包道乙看着在顾安手掌上滴溜溜旋转的剑丸，啧啧称奇：“我听禇不器说起，你已得我金华派混元剑术真传，”

“修为不弱于他，炼得两枚锡丸，本还有疑，如今一见，这禇不器果是不成器的蠢才，”

“你哪里是不弱于他？是远远强胜于他。”

“你还有一枚剑丸在何处？放出来让老道一观，金华一派，还从来没有人能一次蕴养出两枚剑丸。”

他慢悠悠的说着，丝毫不像是要来杀人的模样，也好像是刚才剑丸要杀的人不是他一样。

“前辈想看，晚辈自然不敢推辞。”

顾安一击无返，而且明显实力悬殊，却也没有动摇，生出惧意。

手中剑丸激射而出。

另一枚剑丸，却是从另一个角度，仿佛自虚空凭空出现一般。

两枚剑丸同时绕着包道乙疾飞。

如同两条灵蛇，灵动迅捷，倏忽在前，倏忽在后，时左时右。

奇快无比，难以捉摸。

只是不论再快、再灵动、再锋锐，也根本破不去包道乙那一层护身的清光。

“天一生水，清清法水。”

“神水洋洋，万里精光。”

“邪秽灭处，书符建功。”

“五雷布炁，斩绝不祥。”

“急急如律令！”

“轰隆隆！”

身后河水陡然汹涌澎湃。

一浪叠一浪，一重又一重。

眨眼之间，便叠出了十数丈高的巨浪。

朝着这边袭卷而来，宛如一条狰狞咆哮的水龙。

包道乙本是漫不经心的模样，见此情景，两眼一亮，透出几分惊色。

“好精纯的水法，这是正宗道门水法……不对，竟是根本大法？”

包道乙目中惊色越胜。

却唯独不见半点紧张之色。

似乎这咆哮的水龙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之所以惊讶，只不过是因为一个蝼蚁施展出了他意料之外的法咒。

包道乙摇摇头：“可惜了，后生你道行太过低微，根本无法展现此法威能之万一，否则今日不是老道杀你，而是老道必死无疑。”

他朝远处看了一眼，呵呵笑道：“后生，你拖延时间，是为了让你那两个同伴离开？”

“你且放心，不是什么人都配死老道我的剑下。”

“如今他们已经走远，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出来便是。”

说话间，他终于将手中黑剑解了下来。

只是轻轻朝前一挥，便见袭卷而来的水龙豁然从中而断。

“哗啦啦”一阵水流之声。

千钧河水洒落岸上，冲掉了许多草木。

却唯独包道乙所立之中，脚下一滴水都没有。

“好，既然如此，前辈请看好了。”

顾安这时道了一声，手中再次掐起咒诀。

包道乙也露出几分期待与好奇。

下一刻，顾安却是突然纵身一跃，跳入了河水中，炸起一片水花，顷刻不见踪影。

包道乙见状，也只是哈哈一笑。

不止没有半点急色，反而慢吞吞地坐了下来，手里的长剑就抱在膝上。

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而此时，在水中的的顾安将仅剩的两缕性灵之光，用了一缕在《水栖术》上。

这门异术他很早以前在朱里庄朱九河身上得到的，一直没有什么用，也就没学。

却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用上了。

或许是此时此刻性命悠关，等于是拿命来氪，竟然一次就升到了LV5.

顾安只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儿，身在水底，能感知到每一道水流的方向。

甚至能感觉到身周一定范围内的水流动静。

比如数丈外有鱼儿游过，带动的水波都能一清二楚地感知。

每一滴水似乎都成了自己的助力。

他瞬间成了这水中最擅游的一条鱼。

可尽管如此，顾安也不敢不顾一切，远离那包道乙。

同样修炼了混元剑丸术，他深知这是徒劳。

就算自己游得再快，也没有包道乙的识见快，没有他手中的飞剑快。

只要自己一旦离开了包道乙的识见感知范围。

那老道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出飞剑。

等待自己的，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人头落地。

所以顾安只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水里不断地变幻着方向。

与其说是要逃，还不如说是在争取时间，寻找生机。

那老道显然不是他能对付的。

差距太过悬殊，就如螳臂挡车，所有反抗都是徒劳的笑话。

他现在的唯一的生机就是法海给的那颗念珠。

只不过，这颗念珠自从进入眉心紫府之中，就一直纹丝不动。

顾安尝试过用精神驾御，试过用御炁的心念去驱使，也试过用性灵之主去搬动。

可无一不是徒劳。

念珠仿佛在紫府中一座扎了根的山丘，动也不动。

如果现在法海出现在他面前，顾安只想对他喊一句：别再玩了，出人命了！

“救命啊！救命啊！”

突然，顾安听到了一阵呼救声。

往前一看，便见到前方有一人在水中挣扎。

虽说自己也是在亡命之中，但顾安还是朝那人游了过去。

不多时，便将那挣扎的人从水中托了出去。

自己也索性爬上了案。

心下估计，自己是往河下游游的，此时应该离那包道乙已有十数里地。

这距离对他自己来说，都还在识见之中，飞剑顷刻便能至。

更遑论包道乙？

怕是跟就在他眼前没什么区别。

索性坐在了地上，也不逃了。

“多谢相救，多谢相救啊！”

那被他从水中救出来的人，是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头。

吐了几口水，喘匀了气，这才爬起来，对顾安连连称谢。

顾安翻了个白眼，说道：“前辈，你若有心搭救，就请施展神通，救我困厄，别玩了。”

老头满脸诧异：“你这后生说甚胡话？”

顾安白眼连翻：“前辈，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若是一个手脚无力的老人，来这里做什么？”

“而且帮帮忙了，你落水的地方离两岸都远隔数十丈，又无行船，你别告诉我你在野泳啊？”

老头气道：“我就不能是从别的地方被水冲来的？”

顾安重重地叹了口气：“前辈，那麻烦你先把衣服浸湿行不行？你当我瞎啊？”

伸手指了指老头。

这老头刚从水里出来，别说衣服，连头发丝都没湿一根。

老头黑面皮微红，露出几分讪讪之色：“许久未履红尘，倒是一时忘了，老道玉骨仙体，凡尘不染，水火不侵。”

顾安心一跳。

大佬啊！

其实刚才逃命，他也没有分心注意到。

只是不太相信巧合罢了。

上岸摆烂后，便仔细打量，才发现端倪。

也只是开口试探老头身份，没想到还真是在演他，而且听口气大得很。

“前辈，晚辈被仇家追杀，实在无心与前辈玩闹。”

老头呵呵一笑：“不过是区区一个金华弃徒，何足道哉？”

口气这么大？

顾安很干脆地爬起来，躬身腰身拜了下去：“还请前辈慈悲搭救！”

“贫道不履红尘，也不好轻易破了规矩。”

老头摇摇头，令顾安心一揪，旋即又道：“不过，对那金华弃徒，倒也不需要贫道出手，”

“贫道教你一个咒儿，自然不必惧他了。”

顾安闻言欣喜，直接跪了下来：“请前辈赐教！”

“你这后生，脸皮倒也厚。”

老头笑道。

顾安道：“小命都要没了，还要什么脸皮？再者，不说前辈年长，这传艺救命之恩，何以为报？跪一跪算什么？”

“哈哈哈哈……”

“好，好，你倒有几分豁达之性，如此正好。”

老头似乎对顾安十分满意。

“你且过来。”

顾安很干脆地趴了过来。

老头伸出手指，朝顾安眉心直直点来。

又来？

一个两个都喜欢往这招呼？

【你得高人授法，你得到了《五行遁咒·土遁咒》】

【《五行遁咒·土遁咒》：脱胎天罡法之五行大遁，大神通者简化之咒术，正心诚念，宣之于口，可施五行之土遁。】

【品鉴：妙品·上。】

“！”

顾安脑子里像被强行塞进了许多东西。

无质无形，也无图文。

只是一丝丝看不清摸不着的气机。

本来是一点都不懂，看到镜子上的文字才知道怎么回事。

此时老头笑眯眯开口道：“此咒也算不得多玄妙，但你若能学得，那金华弃徒的飞剑之术便难伤你分毫。”

顾安看了老头一眼，见他眼中带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倒是有几分要看自己笑话的意思。

这是在地考验他？

这老头出现得突兀怪异。

以他的本事，自然不可能落水，只能是故意的。

八成还是为了试探自己。

高人都这么无聊？

不过，老头看人还是挺准。

若是靠自己，打死顾安也不可能短时间参透那些气机中的玄妙，学会这遁术。

但是……

镜子！

【你使用了性灵之光1】

【你开始修习《五行遁咒·土遁咒》】

【你参悟高人所授气机，一无所获，但是你不信邪，认为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能惨透玄机。】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你终于在第三十个年头，参透了一丝玄机。】

【阴阳顺逆妙难穷，两仪化出五行重，内外相通归九宫，天地都在一掌中。】

【你发现原来五行之遁，暗含数术之妙，身外身内，天地归一，幻化无穷。】

【你参透了五和地遁术的奥妙，你从气机中得到了真正的咒法。】

【你修成了《五行遁咒·土遁咒》LV1（1/800）——初窥门径。】

哈！

顾安默念土遁咒，身形“咻”的一下，就钻进了地里。

“咻”的一下，又从十数丈外的土里钻了出来。

但是身上一丝泥土都没有。

这是土遁，不是钻地。

玄妙之处，难以言说。

而那方才还笑意吟吟，似乎想等着看他笑话的老头，此时却是圆瞪着双眼，像见了鬼似的。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