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外,依旧雪虐风饕、落雨成冰。
但仅仅一步之隔,关内却是春意盎然、一片风和日丽。
第一次这么直面感受到国运带来的异象,就连金蝉自己都颇为震惊。
“金将军,麻烦您稍微快些,白将军和一众将军都已到了,现在就等您一个了!”
前往关楼顶的台阶上,白家军的一位传令兵,看着金蝉停住了脚步在眺望关外,于是连忙催促了起来。
“这次来人都有谁?”
金蝉将目光收回,抬头看了眼还有近百米高的阶梯,心里暗想这上一次楼还真是不容易。
“王翦、王贲、史内腾.....,这次出兵的各路将领们都受白将军之令来了。”
“看来白老将军这是有大事要做啊!”
此时的金家军,全都留在了关外秦国方向五里外,今日只有金蝉一人登关。
继续又走了一刻钟后。
金蝉才来到了函谷关的顶楼。
刚一登顶,便是狂风呼啸而过,将金蝉肩上的披风卷上了头顶。
护栏外,一边是云层与其平行,一边是雨雪朦胧,仿佛让人置身于空中楼阁一般。
“金家军,金将军到!”
随着传令兵高呼一声。
只见前方的宴席厅内,数十人纷纷侧目看来。
这其中不但有一袭灰袍断了一臂的白起,还有李信、子岸甚至暮玄子一众后来函谷关的小辈。
“小金子,来,来,来,你迟到了,快来自罚三盏!”
金蝉人还没上前,白起那爽朗的声音便压制了风声传了过来。
只不过这“小金子”一词,让金蝉略微挑眉。
“白老将军!”
金蝉走上前去,对这位三朝老臣行了军礼后,便二话不说直接拿起桌上的三盏烈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不愧是平了雍城之乱的少年将军,对了,军中传闻你曾和项燕的小孙子交过手,而且还败了他?”
白起端坐在人群中央,其余人则是分散坐到两侧。
而众人的身后,还摆放着函谷关附近的沙盘模型,上面还有排兵布阵的痕迹。
看这样子在金蝉来前,白起已经和众人商讨过了接下来的行势。
“的确赢了一招半式!”
金蝉倒也不敢托大,当日要不是鱼腹突显神威,恐怕自己这不死不灭的秘密早就被楚军知道了。
“非但不骄,还倒有三分谦逊,颇有良将之姿,可期,可期!”
白起抚着胡须赞誉道。
“不过,老夫想问问你,你这鱼腹剑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话锋突然一转,只见白起双眸眯起,透出一股冷冽的寒光直射金蝉。
而其人群中,白起之子白马错也是同样如此,死死的盯着金蝉,甚至右手都悄悄的抓向了腰间的剑柄。
“果然!”
自从自己的威名在秦国传开后,金蝉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毕竟这鱼腹剑,当年可是昭王赐给白起,白起又赐给了自己的孙子白陶。
若不是白陶在南荒时被普渡贤师所杀,这鱼腹剑或许还落不到金蝉的手里。
“南荒,公子镇,白家军,暗字营,白陶死前所赠!”
金蝉直视着白起,淡淡的开口说道。
“我儿已死?他是被谁所杀?”
白起还未开口,一旁的白马错便先怒吼一句。
虽然十三年未有白陶的消息,但真当听到这句话时,身为父亲的白马错还是不免有些伤心。
“白老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金蝉直接无视白马错,而是从怀里掏出了暗字营的令牌。
而看到暗字营令牌后,白起先是一愣,便转身和金蝉两人来到了远处的护栏前。
甚至呵住了想要一同前来的白马错。
“普渡贤师!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几年唐国不太参与中原之事,还严守各处关卡。”
在金蝉说完南荒的事情后,白起眺望着云层低头自语道。
不过关于南荒发生的一切,金蝉并不是全盘托出,着重只是说了关于暗字营的事情。
“这鱼腹你能使用?”
当初昭王将鱼腹赠给白起后,白起发现这玩意和废铁没什么区别,便直接丢给了自己的儿子白马错。
而鱼腹在白马错手里,也是同样不能一展中原绝兵之姿。
最后实在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才又丢给了白陶。
但谁知白陶也是一样。
“自然可以!”
说罢,金蝉直接抽出鱼腹,轻轻在旁边的玉瓷瓶上一划,就和切豆腐一般,毫不费力就将其割成了两半。
“白老将军,暗字营五百人,南荒战死白陶、红良玉等三十六人,其余人现在皆在咸阳城,不过他们因为当年无故失踪之事害你被贬,心里一直愧疚不已,自感辱没了白家军和你的名声。”
“胡闹,老夫被贬岂会是因为他们,等回到咸阳后你告诉他们,暗字营没有辱没白家军的军旗,就说是我白起所言。”
白起虽然言辞犀利,但嘴角却微微扬起一点。
戎马一生,能有如此忠义手下,心中倒也有几分自豪。
“告诉大王,暗字营本就特殊,而且各个心智坚定、善于刺杀、收集情报,若是不嫌可将其归纳于黑冰台。”
金蝉没想到,自己还没表明意图,白起反而先说出了出来。
对于暗字营那伙人,金蝉的确早有收服为亲兵之意。
但因为兵种特殊的原因,暗字营并不适合聚众作战,反倒更适合纳入黑冰台,与大唐千牛卫那种王城精锐一般。
两人结束了对话后,便返回了宴厅中。
“各位,三天后国运散去,但九十天的雨雪,早已让关外变成厚厚的冰层,楚、唐、齐三国小儿并不会即刻全军攻城,今日让大家前来,正是为了国运消散后的事宜。”
白起来到沙盘前,将一杯酒水倒在了函谷关外的地方。
“白将军,楚、唐、齐三国联军足有两百万之多,九十天的冰封,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粮草已经快要耗尽,不如继续坚壁清野,靠着函谷关的天险再守两月,只要对方久攻不下、粮草耗尽,便是我大军反击之时。”
一向以用兵稳重著称的王翦,将沙盘上秦军的旗子撤到了关内。
“不可!”
白马错、史内腾、嬴荡、嬴疾等一代中年将领还没开口,金蝉却直接否决。
“为何不可?”
面对军中新起之秀金蝉的当面反对,王翦倒也不气反而让出位置,让对方前来沙盘说明原因。
“九十天都未退兵,楚、唐、齐三国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早已在心中憋着一股怨气,这股怨气也会化成对我大秦的愤怒。”
金蝉将三国的旗帜,全都移到了函谷关前,然后才开口道。
“怨气又如何?粮草辎重为国战之本,而且函谷关天险,关外山崖高耸凌冽、‘凹’字型的地形一夫当关,就算他们有两百多万的兵力,但一次能来攻城的人数绝不会超过三十万,为何不能坚壁清野?”
函谷关坐立于山谷之间,而关外又是成一千多米长、数百米宽的“凹”字地形,一次能涌入关口的人,顶多也就是二十多万,若是再多便是活靶子,连躲避滚石和箭矢都无法做到。
“阑井车,登楼!”
金蝉随手拿起桌子上一只黑色的酒盏,将其立于在了函谷关之前。
“楚国的中原绝兵虽然我只见过一眼,但其威力想必白将军更为清楚,据说登楼内可容纳百万将士,这样的话地形优势便荡然无存。”
“至于王将军所说的粮草问题,函谷关临近楚国,而楚国地大物博,又是江南水乡粮食储备本就富裕,这一次楚王可是抱着攻破咸阳、灭我大秦而来,这粮草必定不会绊住三军伐秦。”
虽然关于粮草的问题,金蝉只是猜测。
但楚、秦自古世仇,而且这一次伐秦,楚王连登楼都拿了出来,想必不会因为区区的粮草而功败垂成。
“白将军,这登楼真有如此的威力,可轻易攻破这天下第一关?”
中原绝兵,除了灭国战外,本就很少现世。
甚至就连史书的记载也只是寥寥几笔,大部分的王也只知道九件绝兵中七件的名字而已。
王翦无法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倒也是情理之中。
“轻易攻破不好说,但前几日项燕那老家伙的孙子驾着的登楼,其高度几乎与函谷关持平。”
此言一出,众将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人造的奇巧之物,能和数百米之高的函谷关持平。
若是里面还能装人,岂不是登上关楼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金将军,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王翦倒也虚心,在听完金蝉的话后,便立马询问起了对方的意见。
丝毫没有因为年岁而骄傲自大。
“这里!”
金蝉微微一笑,在沙盘上拿起一枚王家军的旗帜,放在函谷关东北方五百里外,一个名为“临”的城池上面。
“这.....”
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除了暮玄子和子岸外,大部分人瞬间便明白了金蝉的用意。
“此处为楚国西边的咽喉,这次楚国出兵近百万伐秦,临城虽大但必然空虚,八万精兵足以拿下,到时候不但能牵制楚国的粮草运输,还能乱其方阵,临城失守楚王自会让距离最近的项羽去夺回城池。”
“只要项羽撤出函谷关,中原绝兵的威胁自会消失,到时我大军出关,胜负将在此一战。”
原本嬴楼和昌灵君布局了多年的计划,并不是如今这样。
但因为登楼的意外出现,只能将原有计划全部打乱,然后重新布阵。
只不过此时已经无法与昌灵君取得联系,金蝉只能在心里暗叹,希望昌灵君能读懂自己的用意。
“虽然有点冒失,但若登楼真如你们所说那般厉害,这办法倒也可以一试,只不过若是失败,去攻临城的军队,将会夹在中间腹背受敌,只能暂时离开战场,绕道千里从大秦的北方关口回国。”
王翦捂着下巴,很快就分析出了其中利弊。
“若函谷关被破,我们便再无优势,只能退居在关外,在关中平原上与三国联军正面交锋。”
金蝉说完,便望向了白起,毕竟白起为主将,拍板定论还需要他来决定。
“可,国运消散后,估计十天冰雪就能融化,到时王翦带兵八万连夜出发拿下临城,只要楚军撤回,大军随我攻破齐、唐两国联军,之后王翦你在绕道北方返回秦国。”
呼~~~
听到白起的话后,金蝉在内心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三国伐秦,他可不是仅仅只为了退敌而已,王权的收回才是金蝉的心头之重。
虽然计划被彻底打乱,但并不是没有了机会。
而且还有李楹台,这谁都想不到的一手妙棋在。
若是顺利的话,不但可以退敌还可灭一国。
之后的几个时辰。
诸位将领在详细商讨完,便准备回到自己的营中修整军马,等待国运散开、冰雪消融。
时间很快便到了第三天的傍晚。
子时刚过,前一秒还蒙住视线的雨雪,瞬间便戛然而止。
而在关外金家军的营地中,金蝉却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自己手中的鱼腹,在冰雪消散后便变的有些躁动。
就像是当初遇见了同为中原绝兵的登楼时那般。
午夜,寅时过半。
砰~~~
突然。
函谷关的城楼上,一声滔天的锣鼓声瞬间响起。
紧接着便是敌军来袭的烽火信号被点燃。
“三国夜袭函谷关,这怎么可能?”
金蝉先是一愣,便让苏南去叫醒全军,立刻出发函谷关。
冰雪还未消融,函谷关外至少有两米高的冰层,楚、唐、齐三军根本不可能踩着冰面来犯啊!
同一时间。
关外驻扎的所有秦国将领,全都看到了烽火讯号。
他们的想法与金蝉一样,均对此疑惑。
但疑惑归疑惑,烽火是不可能会出错的。
“将军,他们这是疯了吗?居然踩着冰面就来攻城?”
函谷关的顶楼,李信朝着后来的金蝉问道。
只见摸约三十里外,一团滔天的火光照亮了黑夜,而在这团火光后,还有密密麻麻无数个类似火把的东西。
金蝉眯起双眼,用着超乎寻常的视力,顺着黑夜仔细朝远处望去。
“登楼,项羽!”
金蝉的神情忽变。
而与此同时的关外。
比肩函谷关大小的登楼上,站着身披兽纹银甲的项羽,而在他身边的李存孝则是一身金凤甲。
两个少年将军高立于登楼之上。
后方百米之下则是楚、唐、齐三国联军,还有骑在马背上愤愤不平的田膏。
而在登楼的低端,喷着熊熊烈火,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冰面为联军开路。
“项羽,想不到你这登楼还能这么用!”
李存孝将胳膊搭在项羽的肩膀上,一脸开心的望向前方。
“哼,当初雨雪刚下的时候,我就在储存火油,等的就是秦国的国运散开之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项羽轻哼一声。
这一次夜袭函谷关,他一定要斩下白起的人头,为爷爷项燕报仇。
“说好了,等会白起交给你,那个叫金蝉的交给我来对付,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有什么能耐!”
李存孝倒也无所谓。
虽然没了和白起交手的机会,但金蝉倒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好!”项羽回道。
在登楼的开路下,仅仅只过了半个时辰多点,函谷关下几百米外便围满了人。
不过他们没有立即攻城,而是三军排列的整整齐齐,然后扯开嗓子朝着关楼上大声骂道。
“白起老贼,形似老鳖,龟缩鳖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敢迎战,可笑,可笑!大楚项羽,今日就要斩下老鳖的鳖头。”
洪亮的声音一下子冲天直上,别说是关楼上了,恐怕整个秦军大营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
第一次见到两军对垒叫骂的场面,金蝉顿时汗颜。
不过正当他准备扭头望向白起时,下方又传来了一阵吼声。
“金蝉小儿,大唐李存孝等你速来一战,千万不要成了那闺中婆娘,自断了命根,借口不敢迎战!”
叫骂声随着锣鼓的节奏一阵接一阵,不但洪亮而且情绪饱满。
别说是两个当事人了。
李信、子岸几个暴脾气的将领,早就已经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替白起和金蝉出战,灭一灭对方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