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史内腾、白马错、嬴荡、嬴疾的军队,已经敲响了鸣金收兵的锣声。
毕竟只是佯攻,兵力上也不占优势,而且还是在敌方的营前。
“白老头,重伤一个楚军主将已经可以了,我可不想和断了条胳膊的你交手,这样也太没趣了!”
“你现在就退兵的话,我可以不出手!”
廉颇听到远处秦军收兵的锣声后,一只手便掏起了耳朵,开口朝着不远处的白起,面色轻松的说道。
也不知是身为中原四大名将的骄傲,真的不愿和断了一臂的白起交战,还是惧怕杀神人屠的名号。
“老东西,你可曾赢过我一次?”
白起眼皮下垂满是轻蔑,单手拿起长刀将其高高举过头顶,言语之中尽是不屑。
十五岁从军,跟随秦昭王征战天下。
二十岁便功勋赫赫、名震中原。
一生统兵大小战事七十多起,全胜,未曾一败。
尤其长平一战,坑杀四十万赵军后被称人屠。
此后。
秦军如虎狼,人屠如杀神,便在中原大地流传开来。
那些年里。
六国军队凡闻人屠白起之名,无不闻风丧胆。
不战且降者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同时代的廉颇与白起并为四大名将,但两人交手三次,廉颇无一胜绩。
“白老头,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面对老对手的轻视,只见廉颇眯起双眼眉头紧皱,双手拿起长枪将其置于身前,语气中也没了方才的轻松。
忽然。
黄沙卷地,狂风扫起砂石。
千米高空之上,方圆百里的云层全都汇聚在了白起的头顶,然后成漩涡状密布。
滔天的兵气在白起的身上凝结。
华丽、绚烂、轩昂、威风凛凛、王霸之气、震慑心魄.....,这些统统都没有。
此时的白起,就像是一支肃杀冷冽的军队,又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直指咽喉。
灰衣布袍上,只有最纯粹的杀伐之气。
“一百零一万兵气!”
“春秋,断,中原!”
白起嘴唇微张,轻飘飘的念道。
但这淡淡的话语,却让远处的廉颇面色瞬间煞白,双目圆睁如临大敌。
“你......,你居然突破了百万兵气?”
不可置信,廉颇紧咬牙关,神情都有些恍惚。
千百年间,中原还从未有一人能突破了百万兵气,难不成让他白起开了这万世先河?
砰!
只见白起双腿弯曲,马步一扎,便是山崩地陷。
百兽嘶鸣,禽鸟飞散。
秦、楚、唐、齐四国的将士,就像是看到了一支不可战胜之军,纷纷流下冷汗,呆愣在了原地。
这一击,平平无奇。
白起只是将长刀从头顶挥下。
但不知为何,就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击,居然让廉颇出于本能去闪躲。
轰隆一声。
只见数百米高,如函谷关大小的登楼开始晃动。
浑身乌黑的铁皮发出嗡嗡的轰鸣。
下一秒。
登楼的中央,一道裂纹开始朝着上下延伸。
咔嚓、咔嚓。
中原绝兵阑井车:登楼,居然被一刀斩成了两半。
虽然没有完全损毁,但看这样子恐怕已经很难再修复了。
“老朋友,辛苦了!”
白起默默看着手中碎裂成片的长刀“春秋”,眸子里竟有种难以掩饰的伤感。
随自己征战沙场五十多载的“春秋”,在此刻终是走到了尽头。
“全军撤退!”
白起大喊一声,让金蝉、李信、子岸等人率军返回大营。
只不过他自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凝结百万之上的兵气,让白起的身体痛入骨髓,每一寸的肌肉都被撕裂。
血管也逐渐爆开,让皮肤变的通红渗出血珠。
灰色的长袍点点泛红,就好似那绽放的傲雪寒梅一般。
“白老将军,请速与我们回营!”
就在金蝉准备背起白起撤退时,远处的廉颇却刺出一道枪气,将金蝉拦了下来。
“白老头,你可真是了不得啊!突破百万兵气,一刀斩断中原绝兵,你定会载入史册、名垂青史!”
廉颇手持长枪,一步一步朝着秦军撤退的方向走去。
而他的身后,几十万楚军准备随时诛杀金蝉、白起,为项羽和登楼报仇。
“小金子,秦国的希望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而不是我这个老头子,你们速回函谷关,老夫为你们断后。”
自廉颇刚出现时,白起就知道,今日要么无功而返,要么就得把性命留在这里。
但是登楼的威胁毕竟还是太大了,而函谷关只要被登楼所毁。
那么接下来,便有可能不是三国伐秦了,而是六国伐秦。
毁咸阳,杀秦王,诛嬴氏宗族,秦国千年基业毁于今朝。
“可是......”
金蝉刚想开口,便被白起呵声打断。
“这是军令!”
白起的声音坚定有力,并且语气不容置疑。
......
看着廉颇领兵朝着这里杀来,金蝉沉默了一下,便朝着白起的方向深鞠一躬,然后开口说道:“恭送,军神白起大将军!”
说完,金蝉将手中的折凤戟抛给白起,然后直接扭头跨上玄马,随着秦军撤离。
“白老头,你纵横一生,可会想到落得个如此下场!”
廉颇挥舞长枪,面朝白起问道。
“为将者,当赴死战场;为臣者,为国死而后已!”
“吾乃秦国大将军白起,今日,我看有谁能迈过此地一步!”
楚国的营地里。
垂危的老秦人,一袭灰色长袍,单手握住长戟,背对夕阳。
独自一人抵挡千军万马,坦然赴死。
夕阳在他的身后,缓缓的落入平原之下。
橘色如血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际。
“大秦万年,白将军不朽;大秦万年,白将军不朽.......”
在金蝉的带头下。
退回函谷关的几十万秦军,同时扬天高呼,恭送这位三朝老臣、秦国的军神。
夜色如墨。
经过两天的奔走。
金蝉一行人已经退回到了函谷关的大营之中。
当日离开后,虽然没人知道楚国营地内都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天之内楚军竟无一人追击。
“金将军,父亲有两封信让我交给你!”
大营的帐帘被白马错拉开。
只见他面色苍老、满是疲惫之态,正值壮年却是驼背、弯腰,处处透露着凄凉。
“白将军,节哀!”
虽然楚军内并未传出白起战死的消息,但金蝉和白马错的心里都清楚。
“父亲几日前突破了百万兵气后,便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过,不过........”
白马错的双眼布满血丝,牙齿咬破了嘴唇,因为愤怒整个人都在浑身发抖。
要不是廉颇的突然出现,白起就算凝结百万兵气毁了登楼后,也不一定会死。
接过白马错手中的两封信,只见第一封上面写着:金蝉,启。
而第二封却写着:秦王,亲启。
因为白马错就在身边,金蝉只好先打开写给自己的这封信。
【吾书至此,料老夫已战死疆场,不复还矣。】
【老夫不喜废言,今有五事,交给金将军去做。】
【自老夫死后,三军之务,暂由金蝉将军统筹,以待秦王驾临函谷,再议大计!】
【白马错、史内腾、嬴荡、嬴疾、王翦若不听号令,可杀之以儆效尤!】
仅仅是开头的一段话,便看愣了金蝉。
按理说,身为主将的白起死后,无论如何这暂领三军的职务,也不可能交到自己这种后辈的手里。
皱了皱眉头,金蝉眯起眼睛,继续看了下去。
【第二件,老夫既已逝,便勿使哀声动众,切勿发丧,恐伤我军士气!】
就算死了也是首要考虑战事。
这军神一名,白起受之无愧啊!
“父亲说过,一副皮囊枯骨,不值得纪念,他这一生杀人无数,长平一战,为了让赵国国运衰退,一战坑杀四十万战俘,被世人称为人屠,若秦国将来一统中原后,这段历史万不能遮掩半分,任凭世人随意唾骂万年,此行为要让后世谨记,不可再犯!”
白马错轻声说道。
“白老将军千古留名,是非对错就让后辈们去自己判断吧!”
金蝉叹了口气。
【第三件,登楼若毁,秦军依靠函谷关天险,坚守三国的进攻,将联军的兵力耗损四成,那么就算函谷关被破,只要蒙家军返回咸阳,三国也无力继续伐秦,只能撤兵作罢。】
【第四件,临城,楚之咽喉要地,伐楚之必争,战后若楚遣兵来犯,务必举全军之力,誓守此城,使之永入大秦之版图,以固疆土,振国威。】
【第五件,昔日老夫有言,若是战败,便将昭王陛下所赐的白家军伏虎还给大王。在大王驾临函谷关之日,望金将军亲奉此符,以献于大王面前。】
【末,老夫已死,无法完成大秦历代先王宏愿,犹望尔等继承遗志,助当世秦王完成一统天下之伟业。】
读完白起的书信后,金蝉将其塞回信封,放在了案桌之上。
“白马错将军,通知左右两翼,退至函谷关外,南北各十里处,只守不攻,若三国联合出兵,便速回关内!”
此时的金蝉已有了大将军之姿,言谈举止不亚于当年的白起。
“诺!”
白马错抱拳应道。
“金将军,当日在阿房宫的大殿上,父亲曾向大王说过,若是他战败,便将昭王所赐的白家军虎符交还给大王,这事就劳烦你了!”
只见白马错将手里的一枚,中缝相接、合则为一的通黑色虎符,递到了金蝉的手里。
“白家军伏虎?为何这种重要的东西,白老将军不让你去交给大王!”
金蝉看到此物,身体明显一颤。
虎符的珍贵无需言语。
金蝉想不到,白起居然真的会把如此重要的物品,放心交给自己。
“父亲他说过,你是秦王的亲信,可托付,就连我,他都不信任!”
白马错无奈的叹了口气,微微的晃了晃脑袋。
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告辞离开了营帐。
刚才的书信,和白马错的话,让金蝉一时间没法完全消化。
白起,昭王手下最得力的战将。
但随着昭王驾崩,嬴楼父亲赢楚继位后,便因暗字营失联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罢免了白起百将之首的职位,让他偏居在武安邑长达十多年之久。
而后,又被国相吕不为私自请回咸阳,以解三国伐秦的函谷关之危。
按理来说,自被贬后,白起应该没理由继续忠于嬴氏才对。
但刚才的书信包括白马错的反应,却让金蝉有些弄不明白了。
“反正给嬴楼的就是给我的,哪具身体看都一样!”
金蝉撇了撇嘴,然后便拿起那封白起给嬴楼的信,准备拆开看看。
只不过在他刚准备拆开信封的时候。
只见堂前燕扒开营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朝里走了进来。
“金哥,晚上好啊!”
隔着十几米,堂前燕挥舞着手,嬉皮笑脸道。
“当日楚营一战后,你小子给我跑到哪里去了?”
一看到这张脸,金蝉就一肚子的火气。
当日,白起独自拦下廉颇和楚军后。
金蝉便打算找堂前燕,让他施展那手学自天下第一方术大师的“鱼龙混目”,看能不能救白起一起离开。
可谁知。
撤退的人马中,金蝉怎么都找到不到堂前燕。
就算返回了函谷关,依旧没见过他的身影。
“金哥,干嘛这么大火气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堂前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桌上的酒水,就朝着嘴里灌去。
“为了我?”
金蝉眉头一皱,心中不解。
“看看这是啥!”
只见堂前燕连头都不会,直接将手里的一个小瓶子扔了过去。
小瓶为白瓷所做,大概有一尺左右,上面用红布裹着木头塞住。
摇一摇,里面似乎装着液体。
“这是什么?”
金蝉问道。
“天子血,可助你开启黑竹简!”
堂前燕下颚抬起,脸上那骄傲的小表情,似乎是在邀功一般。
“天子血?”
这下换金蝉懵了,洛阳距离这里至少有上万里的路程,这才只过了两天多,这小子是怎么得来的?
“别问,别打探,拿着用就行,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这玩意可是我求了半天才换来的,你现在升官了,怎么不得给我一个将军当当啊!”
堂前燕把喝完的酒壶扔随手一扔,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
顺便还打了个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