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入朝为官,在秦国长久的历史中还从未出现过一次。
不过,这倒不是秦国不许女子为官,毕竟当年为了招贤纳士、改革变法,大秦曾广开言路向天下发出了求贤令。
只要你有治国良策,便可来到咸阳受秦王亲自召见。
若是有真才实学,就能留在这片疆土上,放心大胆的施展才能和抱负。
至于从未有过女官,则是因为百家先圣们几乎从不招女子入学,久而久之在大秦便形成了一种,女子无法为官参政的错觉。
“大王,函谷关之危,您到底是如何打算,按时间来看,国相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了他的将领任命。”
李斯拧眉,关于让吕不为成为主将一事,他虽想到了几种可能,但总觉得这件事偏赌的成分有点高。
而且还是用函谷关下近百万将士们的性命去赌。
“寡人自有打算!”
嬴楼垂目品茶,然后才开口说道。
既然秦王都这么说了,李斯也自然不好再问下去,只能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李斯,你帮寡人传一份诏书回咸阳城,让黑冰台时刻准备遣散咸阳城内的所有人,包括王室、宗族、百官在内,让他们在必要时暂且迁移至杜邑郡,咸阳城内外十里不能有一人。”
嬴楼说完,便挥挥手让赵高拿来笔墨和黑绸布。
李斯虽然不清楚,嬴楼这么做是为了函谷关被破而提前做准备,还是为了阿房宫中那件尘封已久的【秦霸弩】。
若是后者的话,李斯便更不明白了。
秦霸弩,十万人拉弓才可用出一成威力,而且要求繁多,甚至拉弓之人还有可能力竭身亡。
难不成嬴楼要以十万乃至更多的秦人生命为代价,换取战争的胜利?
一向以取舍、得失为先,从不夹杂额外情感的李斯,低头分析起了这件事的利弊。
十万精壮男子,或者更多,并不是不能牺牲。
只是这牺牲的代价,换来的若只是三国退兵,那么便得不偿失。
但若能吞并齐国,将齐国人口纳入大秦,别说是十万了,就算是牺牲的更多也值得一做。
只不过,灭国岂是儿戏。
千百年间,中原七国几百个王都没有做到的事,嬴楼真的能成功吗?
想到这里,李斯不免抬头看了眼这位秦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王。
瞬间。
两人四目对望,嬴楼似乎也是看出了李斯心中所想,于是便开口道:“先王曾教导过寡人,民为国本,损民便是损国,我秦人虽然可为国捐躯、战死疆场,但只为了拉弦搭箭,便丢失几十万甚至百万男子的性命,这种事情历代秦王不会去做,寡人自然也不会去做。”
听到这话,李斯没有言语。
在他的心里,死掉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能得到什么。
若是得失之间,能够得到的更多,那么多少人都值得去牺牲。
在拟好王召后,李斯与小洛阳便起身告辞,只是在走前,小洛阳那略微狐疑的眼神,又打量了一遍嬴楼。
“唉,这小丫头果然聪明,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
关于金蝉便是自己这事,嬴楼清楚,小洛阳的心里恐怕已经生疑,估计到了函谷关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识破。
叹了口气。
赵高便唤来宫女与太监们,用温水与柔软的绸缎为嬴楼擦拭几天来都未洗过的身子。
如今已是春天,中原北方的温度也逐渐回暖,出行在外已经不需要再穿皮袄了。
营帐外。
嬴楼感受着略带阵阵凉意的春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
车队已经在原地驻留了七天。
而远处也升起道道的炊烟,看这样子恐怕只能明天出发了。
“这里距离咸阳有多远?”
“回大王,大约三百里!”
赵高躬身回道。
“三百里!”
出发函谷关需一路向东,而咸阳城东二百多里的地方,便是秦王陵的所在地。
按理说这里距离秦王陵不是很远才对。
嬴楼突然想起了前几日赵归真对昌灵君所说的话。
比肩天宫,可让凡人长生。
十多年前,由先王赢楚正式下令修建的这座秦王陵,嬴楼还从未了解过,也从未踏足过。
“王陵距离这里有多远?”
嬴楼环顾了一下四周,但是因为无数营帐挡住了视线,无法眺望的太远。
“回大王,朝西偏南大概五十里左右便是王陵。”
五十里倒也不远,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大概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闻言,嬴楼想了想后,便开口道:“召十名黑冰台,随寡人一起前往王陵。”
“诺!”
赵高最让嬴楼满意的一点便是聪明,不会为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虚心假意的废话连篇。
一刻钟后。
天边的太阳,已经朝着山下落去。
橘红色的光,将伫立在平原上的一座座营帐,拉出了的长长的影子。
赵高牵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走来。
“黑冰台,铁鹰十卫,拜见秦王。”
嬴楼的身后,一道低沉如夜风拂过的声音突然传来。
扭头看去。
只见十个人单膝跪地。
他们穿着如墨一般的黑色轻甲,半张脸蒙着黑布,长发扎起垂于脑后。
腰间佩戴一柄黑身红刃名为“宇宙锋”的长剑,背上挂着由黑铁、鹿筋打造的秦弩。
一样的装扮、一样的身形、一样的武器,让人看不出男女性别,也看不出年岁大小。
“随我出发王陵!”
“诺!”
话落。
起身。
上马。
黑冰台十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寡人无需马车,牵一匹快马便可!”
看着赵高牵来的华丽马车,嬴楼似有不悦。
但这倒也怪不到赵高的头上,毕竟秦王身体一直孱弱,别说是骑马了,就连阿房宫都很少出去过。
“遵命!”
赵高虽然疑惑大王是何时学会了马术,但也没敢多口,便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了车辕,为嬴楼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诸官、诸将、诸仆,咸皆垂首、闭目、掩耳、跪伏!”
.....
随着嬴楼上马后,整个营地响起了传令官的呼声。
文武百官、所有仆从,包括在外围的二十万军马,此时全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跪在地上,低头、闭目、掩耳。
马蹄哒哒哒的声音,一路向西。
嬴楼双腿轻夹马腹,右手持缰,游刃有余,溅起尘土飞扬。
虽是第一次骑马,但这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个新手。
而在他的身后,黑冰台的铁鹰十卫,胯下都是统一的玄色马匹。
十一匹马扬蹄而奔,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太阳还没下山前,便赶到了王陵的附近。
秦王陵虽是先王赢楚下令修建的,但选址和筹划却在百年前便定了下来。
至于为何迟迟没有动工,就连嬴楼也不清楚。
“看来是因为修建王陵的缘故,周边的百姓已经迁移了。”
放慢了速度,坐在马背上的嬴楼,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低喃自语。
秦王陵南依骊山,北临渭水之滨。
据宫中御史撰写所记,嬴楼的这座王陵动工面积约为八万多亩,按照咸阳布局,凿空整座山头,规模为历代秦王之最。
从下令修建到现在,至少动用了二十万劳力、工匠。
沿着石子路继续向前没多久。
只见一队秦军装扮的人马,拦在了众人面前。
“王陵重地,擅闯者,杀!”
五十多人的小队,各个看起来都训练有素、身经百战。
传闻,守护王陵修建的军队,是赢楚当年身边最忠诚的禁卫兵,约五万多人
“寡人乃秦王嬴楼!”
因为黑冰台只负责杀敌、执行命令,对于这种传话交谈的活,他们不会做,也不去做。
“大王?”
为首的将领明显一愣。
从未见过嬴楼的他,不敢轻易相信眼前之人的言语。
哪怕此人的气质、仪态,都是上上选。
而且后方那十个黑甲蒙面人,似乎还是黑冰台。
“宫中并无人传话说大王要来王陵!”
就在这位将领心生疑惑的时候,只见嬴楼从怀中将赵高提前准备好,印有王印的书文丢了过去。
“真是大王!”
五十几人瞬间下马,单膝朝着嬴楼跪去。
“起身吧!”
嬴楼也没在意,让这些人起身后,便随着自己朝里继续走去。
“大王,末将名为王赫,咸阳人士,早年跟随先王,目前负责王陵东门的看守。”
朝着王陵里面走的路途中,小队将领王赫骑着马跟随在嬴楼的身边,谨慎的说道。
“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回大王,十三年零七十八天!”
“可曾回过咸阳?”
“从来到这里后,便再未回去过。”
“可有家人?”
“有,一个媳妇一个娃,还有老母,不过听闻,老母亲前年已经去世了,埋在了城南外。”
王赫说到这里时,神色突然变的有些落寞。
守护王陵十三年零七十八天,老母亲去世都未能回去见一面,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岁,却连父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你们连探亲都不允许吗?”
“回大王,我们这些老兵从王陵初建到现在,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听闻王赫的话,嬴楼有些意外。
这里距离咸阳也不过三百里,为何这些将士十多年连回趟家都不许。
就算历代秦王的陵墓营建,也从未听过会如此严苛。
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因。
难不成是这王陵内有这什么秘密,决不允许泄露一丝?
结合赵归真之前对昌灵君所说的话,嬴楼不禁疑惑了起来。
“这里面真的只是在修建寡人的陵墓吗?”
嬴楼问道。
“回大王,末将不知,这十三年来,末将只负责王陵东边的守卫,顶多去过殉葬坑,从未踏入过骊山半步。”
殉葬制,从林夭一统中原起,便流传至今。
上至各国的王,下至王公贵族,死后均会选择由活人殉葬。
就算是被称为历代秦王中最为仁义的赢楚,死时也有三百人殉葬,在服毒后随着棺椁一同入了地宫。
而这三百人的数量,已经是中原历史中,王制殉葬的最少人数。
“殉葬!”
嬴楼看着不远处,一排年老的工匠,被挨个推入深坑之中。
眉心之处皱的越来越紧。
“大王,这些老迈的工匠因为年龄和身体的原因,已经无法继续劳作了,但为了王陵的事情不外漏,便只能提前入了那殉葬坑。”
看着嬴楼略微变阴沉的神色,王赫连忙说道。
不过在王赫的心里,他不是觉得嬴楼对殉葬制有所反感,而是以为前面的工匠们煞了风景。
“让杨瑞和来见寡人!”
杨瑞和为昭王时期的名将,比白起小十岁左右,属于三朝老臣。
赢楚在位时,便任命他负责王陵修建的日常工作。
“诺!”
因为王陵内的制度严苛,就算是王赫也无权越级通报,只能一步一步的传话。
这也导致杨瑞和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太阳彻底落山,月亮高挂后才来到了这里。
“臣,杨瑞和,拜见秦王陛下。”
年近花甲的杨瑞和,在见到嬴楼的第一时间,便脱盔卸剑单膝跪地。
“杨将军请起!”
坐在椅子上的嬴楼抬起右手,示意杨瑞和起身说话。
“大王,王陵阴冷不宜久待,您还是要保重身体。”
杨瑞和心里很清楚,十多年都未来过的秦王,今日前来定是有事。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嬴楼布施万里国运十五年,早就不是传闻中一只脚迈入棺椁的病秧子了。
“如今楚、唐、齐三国伐秦,寡人要亲征函谷关,路过这里便来瞧瞧,杨将军,王陵的修建如今到了什么地步?”
嬴楼的话,让消息闭塞的杨瑞和一惊。
三国伐秦,秦王亲征。
难道大秦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了吗?
“大王,王陵的修建进程老臣也不清楚。”
“不清楚?”
嬴楼瞥眉,语气有些冰冷。
杨瑞和身为王陵修建的负责人,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大王,地宫的修建先王另派他人,我只是负责地宫外的事情,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看着嬴楼那不友好的眼神,杨瑞和便知道大王是误会了自己知情不报,于是连忙解释道。
“居然还有这事?”
嬴楼盯着跪在地上的杨瑞和望去,看对方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心里便疑惑了起来。
无论是御史或者其他官员,对此事从未提起过,甚至就连先王死前,也未曾说过此事。
难不成,这地宫之中有着什么不便传言出去的事情。
“杨将军,带寡人进入地宫,寡人要去瞧一瞧。”
听到嬴楼要去地宫,只见杨瑞和的神色变的有些紧张,眼神也开始飘忽了起来。
“寡人的话,杨将军是听不见吗?”
虽然嬴楼的声音有些不悦,但杨瑞和依旧迟迟没有动作。
而此时的黑冰台十卫,已经微微沉下了身子,将手握在了剑柄之上。
“回大王,先....王曾有秘诏,大王未......死前,不得擅入地宫。”
大王未死前。
这话就算夷了杨瑞和的三族都为不过。
听到这话,嬴楼才算是明白了,怪不得这家伙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