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气氛诡异,形势复杂。
唐根生和秦青稳坐钓鱼台。
在羡慕、嫉妒的眼神狂飙中。
在馋虫蠢蠢欲动的凝视下。
以晚饭的形式,给7号病床来了个光盒行动。
秦青起身,弯腰收拾饭盒。
她躬着上半身,面朝下,头顶朝着唐根生胸口。
头顶的旋儿被唐根生一览无余。
亲近的连一丁点距离感都不带有。
唐根生下意识伸手去摸。
得益于病床之间没有别人。
张经兴左边身子偏袒,想转头看也比较困难。
临床的人,也都在另一个床与床之间。
或许,就是被对过时而盯着这边猛瞧的青年混混看了个正着。
他伸手了。
他竟然伸手了。
这是什么狗屁小叔子……
玛德!
该死!
好寡妇早就被别人预订了。
老爹说的对,我就不该留在这里,我早该回家去。
不然哪需要挨这呛,受这伤。
秦青对于被唐根生揉发根一点排斥都没有。
动作如常的收拾了饭盒,直起腰,打算拿去外面洗。
“爸,你醒了?要喝水吗?”
秦青朝着床头问询。
唐根生也才倏然间发现,是不是漂亮的女孩子天生都会撒谎。
秦青刚刚明显听到了床上张经兴肚子咕噜噜的响。
是自己瞪她一眼,才让她没有中途起身,安稳顺畅的先吃完饭。
现在表现的真像是才发现床上病号刚醒似的。
不仅是她。
张经兴即便是偏袒也挺有演技。
唐根生起身看过去时,张经兴翻的白眼已经复位了。
真当老子好忽悠啊。
我肚子空荡荡的,叽里咕噜的一直在吵闹。
你俩郎情妾意的蹲在床边上大吃特吃。
一点都不考虑旁边还有个饿肚子的老人……
没天理呀!
真他嬢的——
唐根生站起身的时候,张经兴依旧飞快的把黑眼球找了回来,让它出现在正常该出现的位置。
说明病情不严重,脑瓜子还不算轴。
要是张经兴敢给唐根生摆脸子。
唐根生可不得意惯着他。
外面走廊上也有躺椅,就算是外面楼梯台阶那儿,也能照样吃饭。
大鱼大肉更不怕人惦记。
“感觉咋样啊?”
唐根生这还是头一次跟病后的张经兴说话。
“哈,西。”
张经兴嘴皮子动弹了好几下子,才大着舌头说了俩字。
看这架势,脑瓜子没怎么伤着,跌倒的时候大概率咬着舌头根了。
“爸说还行。”
秦青牌翻译实时上线。
“你歇着吧,我出去抽根烟。”
唐根生迈步往外走,右手抄裤兜,做着拿烟的动作。
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
不比跟张经兴在这里鸡同鸭讲的尬聊要好的多。
秦青拎着空饭盒也跟着出来。
洗漱间在走廊尽头。
那边也有个小楼梯间。
唐根生勉为其难,便也选了那个位置去抽烟。
划着火柴,点燃。
一口入肺,二转入魂。
随着烟雾缭绕,唐根生被张经兴勾起的阴郁心情也随之缓了下来。
小半颗华子没抽完。
秦青跟了过来。
她棉袄挽在小臂中上,手上还有水珠滴答。
但眉宇之间,尽是欢喜和踏实。
跟以往有很大不同。
“刷完了?”
“嗯,都刷干净了。晾一晾,你带回放起来就好了,不用再重新洗。”
唐根生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华子,双臂张开,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秦青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两步便靠了过来。
让唐根生抱住她,也小心翼翼的伸出双臂,轻轻环在唐根生腰上。
手臂伸出去很长,但唐根生后背却没有触感。
估计秦青怕自己的手太湿,不想擦在唐根生衣服上。
秦青今天彻底感受到了唐根生对她的付出。
之前从未有过。
刻骨铭心,情难自己。
她也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表达着心意。
笨拙的给予唐根生回报。
乖巧,听话,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要知道唐根生摆出拥抱的架势后,秦青的第一反应都不是往自己外罩裤上擦手,而是一边回了下头,一边就投怀送抱了。
除了替唐根生考虑了影响,压根没想过自己。
搂上了,抱上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很湿。
唐根生双手往后,将直直杵在自己腰两侧的手腕按向后腰。
“我手湿,还没擦~唔。”
抱上了。
抱得紧紧的。
啃的也很用力。
秦青技术还是不够娴熟。
接吻也是一个技术活,秦青还需要继续练习,才能熟稔的掌握技巧,品尝个中滋味。
嫂嫂喘息又有些湍急。
倒不过来了。
看她还是闭着双眸,睫毛颤颤巍巍,小脸上洋溢着配合和拘谨。
还隐隐挂着卑微。
唐根生停下了动作。
唇齿上移,在秦青的唇瓣上,鼻尖上,额头上,最后是头顶的秀发上,都缓缓印了个吻。
或许是两世为人的唐根生见惯了量产的温柔,所以才会对笨拙的真心格外动心。
两个人在楼梯间待了好一阵儿。
等唐根生又点燃了一支烟,抽完,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出来。
秦青把饭盒装网兜里,交给唐根生拎着。
她猜到唐根生不愿意面对公公爹张经兴。
昨天之前,秦青的想法和昨晚之后大不同。
公公爹叫的更踏实了,伺候的也比昨日前细心。
或许在秦青眼中,张经兴虽然什么都没做,可依然有种赝品转正后的形势错觉。
就很奇妙。
来到病房门口,唐根生伸手想要给秦青嘴里塞一块太白兔奶糖。
他也是刚刚想起来。
绝对不是要在走廊上,病房门口,故意做给某些有龌龊想法的小男人看。
然而,糖没送出去。
手指抬起便又放回了兜里。
透过小玻璃窗,发现病床前有人。
康素萍,旁边是耿叔。
耿叔扭过头看到唐根生,有些不好意思。
老京城的人很在意这个。
亲友患病,特别是患像张经兴这种重病,来探看时都是在白天。
夜晚探病不宜,为病人及家属所忌。
因为患重病的病患,到夜晚病情都会沉重,精神也不好。
又因为夜晚是一天之尾,重病患者心系吉利,怕这个‘尾’和‘晚’。
耿邵兵是被康素萍抓壮丁送她过来的。
打着替换儿媳妇回家歇息的借口。
耿叔是板爷,又是紧挨着张家最名正言顺的左邻右舍。
他不得不来。
硬着头皮来。
不成想见着唐根生了……
就很尴尬。
就像是诅咒人家亲爹早点走似的。
耿叔还是太耿直。
就没想过唐根生得意不得意这一下子呢?
不过看到康素萍过来,身边还没跟着张东帆,唐根生也得进去了解下情况再走了。
“小青你回家歇着吧,晚上我守着,明早你再过来替我。”
“那……好吧。”
秦青不知想到了什么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可能她内心深处还有别的期待。
弯腰去放马扎,飞快的瞥向后侧的唐根生。
她的期待,不言而喻。
“萍姨,东帆呢?”
唐根生问道。
“在刘大妈那边呢,你弟太小,不敢在家里待……”
唐根生默默点头,不动声色。
你这么好心过来替换秦青,怕不是自个儿也害怕吧?
就是不知道怕的是你儿子张康来,还是那个闯进家去的孤魂野鬼。
最终,唐根生,耿邵兵和秦青三人一起下了楼。
“耿叔,您先回吧。让嫂子去我那边休息。”
唐根生越是不避讳,越是不会让人往歪处想。
起码耿叔就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就是,我也觉得最好是先去你那边将就将就。”
一个老女人不敢一个人住在死过人的房子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就敢?
死的是个鳏夫。
秦青还那么漂亮。
哪能让她一个人在屋里待着,还不得吓死。
“明早嫂子来替换萍姨回去,耿叔劳烦您跟刘大爷刘大妈说一声,粮食回头我去补上。”
现在买粮食需要粮票。
刘大妈和嫂嫂秦青一个情况,都不是城里指标,粮食每到月末,吃起来要按粒数。
别看张东帆只是个孩子,可每顿吃的也不老少。
“成。”
给粮食是常理,没什么好谦让的。
再说,也不是耿叔的事情。
他就是传个话。
耿叔蹬着板车走了。
秦青从始至终就站在唐根生身后半步,不言语,也不表态。
任由唐根生帮她做主。
“咱们也回家吧。”
唐根生掏钥匙,开车子锁头,然后一甩腿,先单腿支车,摆好了骑车的坐姿。
“嗯,回家。”
秦青突然就笑了。
发自肺腑的笑意挂在脸颊上,让夜幕都平添了几分颜色。
在唐根生看来,摇曳生辉的刹那光华,竟是‘黄色’主宰了一切。
鹅毛大雪还在飘落。
风声小了,落雪也不再频繁。
想来雪下不久了,甚至都撑不到后半夜。
秦青坐上车,两只手自然而然的去找唐根生的大衣兜。
伸进去,往中间伸,然后手掌按在唐根生肚皮上,能清晰的感受到几根手指像蚯蚓一样蛄蛹。
后背有脸颊贴上。
力气很大。
贴的很紧。
很能传递此时此刻秦青深情忘己的状态。
唐根生顿时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右脚勾起车蹬子,打了个倒轮,在高处踩住,猛力一蹬。
二八大杠载着这对心心相印的青年男女便驶离了车棚原地,径直朝着中医医院的院外而去。
眨眼间,便彻底消失在黑黢黢的夜幕之中。
南锣鼓巷,黑芝麻胡同。
唐根生回来的很晚。
也恰到好处。
“老马叔,这是要锁门呐?嘿,我这刚刚好。”
“哎,是小唐同志?从医院回来?你……爸的病怎么样了?”
估计是想问他大哥张康来,大概是院子里传开了人没救过来吧。
再者,又看到了秦青。
张康来和秦青来过院子不少回,算不得面生。
而且……
今早几个大檐帽过来,还借了魏东来家‘提审’了秦青。
嫂子来小叔子家借住这事儿,也就相当于公开的秘密了。
当然,没人会多想。
想也是私下里偷偷的想。
有些特别敏感的谣言,越是有身份的人,越是有正儿八经工作的人,越不会轻易发起。
不主动,不创造,不屏蔽,不休止。
是老京城胡同文化中,中级知识分子才会熟练运用的‘四不原则’。
不创造谣言,但不代表不关注。
不主动传播谣言,不代表别人问起自己不会说。
不屏蔽八卦,有什么事也参与,多听少说。
最后,不能让谣言止于自己这里,有责任有义务悄悄传递下去。
尽可能做到绵绵悠长,生生不息。
唐根生这个四合院恰好便是如此。
住户身份和档次比普通大杂院高,普遍掌握了‘四不原则’。
再加上有一大爷那瑛宁和三大爷魏东来会稍稍‘控评’。
偏向这个角度的话题就更少了。
唐根生不了解其中内幕,只当自己做的隐蔽呢。
“好多了,再两天就能出院。老马叔,这两天我回来晚,还得劳您给留个门。”
唐根生说着,从兜里掏出哈德门,给老马叔递上一根。
或许‘会来事,逢人就散烟,遇人笑呵呵’
也是唐根生得以在四合院没有被人攻击的一个原因。
毕竟唐根生但凡在家,伙食好到频繁给院子里的住家们造成困扰。
还有些特立独行,不怎么合群。
但这些,也被一大爷为首、三大爷魏东来为辅的评论宏观调控组,以岗位性质和工作周期不同给解释了过去。
马老蔫接过烟。
唐根生也自己叼了一根。
车子便顺势交给了嫂嫂秦青。
秦青一直没吭声,接过车子看向唐根生,见他下巴扬了扬,又递过来一串钥匙,才心领神会。
推着自行车过垂花门,回西跨院。
两人凑在门后角落点了烟,开始吞云吐雾。
“你嫂子今晚住您屋?”
马老蔫不愧是马老蔫,这话问的,搁老远听也能闻到一股子猥琐。
“大哥走了,屋里还死过人,只是先来将就两天,等老人出了院,再搬回去住。”
“是啊,人多些才能压得住。”
马老蔫感慨了一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改了个话题。
“小唐同志,前段时间阮达帮一户人家搬家,捯饬了些外国书还有几样装饰品,那些书我看了,跟上次我给你攒的不重样……”
唐根生点头。
毕竟早有交代,有书就给他留着。
“老马叔,回头您跟达子叔说一声,这几天我屋子拾掇好了再说,只要不重样,我肯定要。”